第31章 幻境逃生
遠方傳來一聲低沉嘶吼,好似沉睡中的巨獸被人喚醒,粗暴表達著不悅。
玉葉飛舟緩緩懸停在虎骨峽上空,逡巡著不敢冒進。
船沿,沈墨背著手,仙風道骨一立,望著迷霧之下尚且顯現的火紅靈氣。
隱約間,是一九頭火鳳燎原長唳。
那是少鳳族合體靈身——九頭灼鳳。
拙沉并肩,正當他拍了拍沈墨肩膀問:“可有看法?”之時,小狐貍肚子發出一聲咕嚕。
“說實話,看那個灼鳳靈身……”沈墨誠懇道:“我想你當年用丹爐給我烤得燒雞了。”
拙沉:“……”
典型的哪壺不開提哪壺。
狗東西,明明是倆個人犯的錯,沈墨跑得腳底抹油!
害得他師尊關了一個月禁閉。
拙沉噙著笑,抬手用手臂環住小狐貍的脖頸用力往下一壓,壓低了聲:“我現在打你一頓,你應該沒能力還手吧?”
二人打鬧一陣。
拙沉住了手,他薅起長袖,自腕間的沉碧虛石內掏出一只燒雞來丟給了沈墨。
“真有啊?”沈墨又驚又喜。
拙沉瞥了他一眼:“區區燒雞我還是能輕易拿出來的。”
旋下一個雞腿,咬進嘴里的瞬間,沈墨側眸卻巧合地與不知何時自入定蘇醒的呂邇四目相對,黑蛟目光炯炯,沈墨瞬間住了嘴。
嘴邊的雞腿有點難以下咽,被他看著有點尷尬……
正斟酌著要不要裝沒看見啃一口,耳邊突然傳來異常清晰的咕嚕聲,旋即,呂邇匆忙將目光別過,而后合眼又是一副清心寡欲,好似方才什么都沒有發生。
沈墨:……
餓了就餓了!裝什么高冷!?
他舉著雞腿,遞到呂邇跟前:“分你一個。”
本太子可是個熱情善良的狐貍!
哪想黑蛟連眼都不睜開,一副不為所動模樣,惜字如金吐出兩個字:“不必。”
投喂興致剛剛被勾起來,就被無情拒絕,反而激起太子殿下更大興趣。
當下笑道:“餓了就吃嘛,吃東西又不寒磣。”
呂邇以沉默表達反對。
嚯!還挺倔!
沈墨表示世界上沒有本太子做不到的事,今天這雞腿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他抬手,說時遲那時快捏住呂邇的下巴,虎口一捏,雞腿就塞進嘴里。
對著呂邇不可置信且不甚喜悅的模樣,沈墨眼中金光微閃:“呂邇,吃下去。”
真名契符光輕顫,呂邇眼神閃過幾分不明意味,最終還是順從張嘴將嘴邊的雞腿肉啃下,嚼了幾下才緩緩咽了下去。
他吃的樣子很君子,沈墨看得很滿意。
好好聽話、乖乖吃飯就是好蛟。
誰知他方轉身,呂邇突然彎下腰來,眉心皺緊,摁住腹部身體不住顫抖。
眼前驚嚇回頭的小狐貍模樣被眼周一黑吞噬,耳鳴聲中還有幾聲窸窸窣窣的說話聲。
這模樣像是得了劇毒,嚇得沈墨回首,心下茫然。
這是又在抽什么瘋?
抬眼望著拙沉,傳音入耳:‘你上一爐丹是煉的毒丹嗎?’
拙沉翻了一個白眼,甚至懶得傳音,直接開口:“我是正經人,正經人誰搞毒啊?”
也有道理。
拙沉站在呂邇跟前,望著他痛苦得滿地打滾的樣子,直覺有些怪異。
他指尖靈氣一點,金光立在額間十二羽羲和輪紋上,金光順著紋路沉在眼眸中,卻見呂邇的靈身上不知為何多了一條小蛇,猙獰著纏繞在身軀之上。
被真名契的符紋震懾,不敢將獠牙刺進呂邇的靈身。
“你看看,”拙沉抬手,將視域分享給沈墨:“像是什么契?或者說是什么咒?”
他并不太了解這小蛇是個什么東西,但自覺定然不是什么好東西。
而且附著在什么地方不好,非要附著在靈身上!這下更不好解決。
靈身關系太大,就是他也不敢輕易拔除,努了努嘴:“你見多識廣,見識過這個么?”
呂邇痛苦扣住飛舟的木板,木屑扎入指尖,留下五爪血痕。
沈墨目光掃過呂邇身上,只是一眼卻駭得不可置信。
來不及跟拙沉解釋,他蹲下身,五指覆蓋在呂邇的背上,閉目默念咒語,而后猛然睜眼,金光沉進眼眸,他抬手一點靈氣點在呂邇身后,徑直點在真名契的第一筆上!
并劍指覆在唇前,劍指一橫自舌尖摸過一珠血來,他單膝跪在地上,伸手捏住呂邇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來,而后那抹血跡豎著從呂邇的額頭抹到了上唇唇珠上。
這樣就能行了。
沈墨微瞇起眼,手持訣一變,低叱道:“呂邇!還不醒!?”
一聲敕令,地面突然迸發一束刺眼的紅光,其光芒之盛,顏色之沉令人生發不詳,在光芒的籠罩里,所有人都好似浴血的亡靈。
……
滴答——
滴——答——
“嗯……”耳邊的水滴聲越發明顯,頭疼得厲害,沈墨微微睜開眼,沒曾想映入眼簾還是黑乎乎一片。
沈墨眨了眨眼,轉頭四處望了望。
什么情況?難不成被那束莫名其妙的紅光照瞎了?
下意識點燃一張聚光符,瞬間涌入頭皮的一股涼意迫使他不得不趕緊掃一眼場景就熄滅聚光符。
頭頂的石壁上都是蜘蛛網,尖銳的鐘乳石像一根根巨獸的獠牙,尸首被開膛破腹、穿刺在上,肉塊、骨骼、腸子一串串懸掛而下。
空氣中飄來一陣陣酒香,還帶著點豆醬的醇厚,沈墨霎時間汗毛倒起。
這鬼地方無處不體現著不甚美妙的熟悉感。
這地方是神冢,還是上次他進來的時候遇見九眼魘夢蛛的那個狹道——
骨尸肉林、迷酒迭香。
和上次一樣,拙沉他們又不見了。
如果……
沈墨靠著石壁,一片漆黑中又一次聽見了那釘子不斷敲擊地面快速前進的聲音,他迅速遮掩自己的氣息,很快,那熟悉的……九個燈籠一眼的眼睛懸在空中。
暗道一聲見鬼!
和上次一樣,來的是一只筑基中期的九眼魘夢蛛。
但好似沒有找到找到異動的源頭,九眼魘夢蛛呼哧這寒氣,又一次快速朝著前方奔去,動作不帶一絲遲疑。
沈墨思忖:這里應該不是上次撞見的地方。
如果是這樣的話,沈墨望著前方深不見底的隘口,按照上一次的時間,再往前走,躲避開九眼魘夢蛛的追殺,就會碰見呂邇。
但是……
腦海中浮現的,是初入神冢在陰岳骨潭所見的那個一模一樣的自己。
他曾經在古書上讀到過,古神有凝結時間、記憶具象的力量。
大膽假設:神冢內時間空間是錯亂的,而且不斷運動,偶有重合。
那接著走下去,也不能確定碰見的是不是我認識的呂邇。
嘖。
也不能確定遇見的拙沉是不是這一次進來的拙沉。
……
金光隱藏在眉心,借著天眼可以實現不用聚光符視物。
順著石壁緩緩走動,前方突然迸發一聲巨響,好似是冰凌陣,寒氣甚至突過數十米的山壁,在沈墨腳底緩緩凝結。
有人斗法?
側身在石壁之后,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九眼魘夢蛛碩大的蛛身,充滿攻擊性的嘶吼和堅韌、鋒利如刀的蛛絲朝著一個發光的方向迸射!
寒氣再一次充沛,冰凌陣的雪光符紋在山頂上綻放。
如雨的冰錐被那大蜘蛛閃避,只有少量刺穿它的厚殼。
第三次綻放的陣法光芒不甚強烈,粗粗低沉的喘息聲宣告著抵擋九眼魘夢蛛的人已經沒有什么力氣了。
而后,一聲沉沉,帶著撕心裂肺:
“十二!快跑!”
石壁后的沈墨瞪大雙眼,呂邇的聲音!
他轉了一個角度,俯下身恰好將戰況收入眼底。
在天眼之下無從躲閃的霧氣之中,呂邇撐著迷海沉銀槍,半跪于地,支撐著全身力氣站起身來,腰間被蛛絲刺穿,汩汩淌著血。
“磨蹭什么?”呂邇好似有些難以支持,他側過頭來,朝著身后護住的位置怒喝一聲:“跑啊!”
沈墨心一跳,手中凝訣,瞇起眼將微弱靈氣輕輕繞過呂邇的身軀,望見他身后。
空無一人!
酒香撲鼻,好似一只蠱惑人心的妖精伸出邀請的細指,拋來無法拒絕的橄欖枝。
這是……
沈墨身形一顫,咬緊牙,手中手勢一變:幻境……
雜毛狐貍修為太差,難敵強勁的迷霧。
眼前模糊之中,他恨恨低喃:“著道了。”
……
滴答——
滴——答——
水滴聲?
沈墨閉著眼,心中卻警鈴大作,只覺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自己。
睫毛輕顫瞞不過守護的目光,耳中傳來潺潺水聲,黑蛟充滿磁性的聲音傳入小狐貍耳中:“醒了?”
呂邇?!
猛然睜開眼,映入眼簾是呂邇泡在湯池之內袒露的上半身,肌肉分明,墨黑長發分成兩縷披在身前,他距離很近,好似話語都是咬著耳朵說的。
定睛一眼,沒有錯,這家伙泡在水里,把自己丟在岸邊,此刻正微微俯身!
泉眼靈氣氤氳,黑蛟目光好似蒙著一層霧氣。
為冷冽披上外衣,顯得有些柔和。
他靠得太近,沈墨映入眼簾就是在騰著霧氣之中,浸泡在水面之下壯碩的身軀。
小狐貍聯想了一下自己,瞬間受到了打擊。
“你靠這么近做什么?”化悲憤為動力,抬眼怒目。
呂邇:“怕你丟了。”
沈墨表示他傳來沒有見過這么睜著眼說瞎話的!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風俗不同,他也沒有見過泡靈泉是脫了精光下去泡的!
呂邇又近了兩步,池下搖曳生姿。
他茫然:“怎么了?”
“你……”沈墨一個無力,捂臉嘆氣:“你泡靈泉不穿衣服嗎?”
呂邇笑了:“你洗澡穿著衣服洗?”
沈墨翻了一個白眼。
呂邇解釋道:“衣服壞了,一會看看找個工具補一下,上次拙沉仙使借給我的織女針還沒還給他。”
織女針……
沈墨心中卻安定,那是出了神冢之后發生的事情。
眼前這個呂邇應該是他認識的那個。
被靈泉熱氣一蒸,沈墨呼出一口濁氣,沒注意自己紅了臉。
呂邇笑意不減:“大家都是男兒郎,左右不過是我壯實些,你害羞什么?”
沈墨一噎。
“你沒有焚香沐浴就下了靈泉,這是對靈泉的污染!”沈墨作為接受九天優良教育的太子殿下,他深知靈泉孕育不易,更需要小心保護以圖持續發展。
呂邇這種不穿衣服血喇喇、臟兮兮就下來的行為簡直就是在禍害靈泉。
嘖,既然看見了,保護靈泉人人有責。
“你這是不可持續!”太子殿下憤然,但‘得改’二字還沒出來。
呂邇原本是托著下巴認真思慮模樣。
如今猛然抬眼,一副為自己正名姿態糾正沈墨:“我自幼強身健體,應該挺持續的。”
聽明白此話含義,沈墨只覺不可理喻:“這是重點嗎?!”
……
濕漉漉的衣衫架在火堆上,沈墨披著一身披風將自己裹緊。
“也就是說,你看見了我?”他抬眼,望了一眼呂邇:“所以才打算跟那只九眼魘夢蛛打起來的?”
呂邇披著一襲白衫,點了點頭。
“你上次進神冢,那會受傷了,是因為什么?”沈墨目光灼灼。
“一樣,這地方好像會重現發生過的事情,”呂邇語氣平淡:“上次我就在想,應該是個幻境吧?”
“那這次為什么還是要出手?”沈墨不理解:“你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憨批嗎?”
沒理由啊……
他一來,發現了不對勁就選擇避開了。
作為一條自私的黑蛟,沒理由明知有坑還跳啊。
“這次,”呂邇依舊淡然:“我在想……”
火光中,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映入白皙瘦小的小狐貍。
——“萬一不是幻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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