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生死顛倒
篝火邊,呂邇將烤干的衣裳拎在手上一甩,發出霍啦聲。
沈墨借著火光,還是望見了他刻意避開的后脊。
火光里掩映中,脊背上泛紅的血痕與橙熾呼應,交疊錯亂的傷痕無不在襯托施加者的暴虐。
傷口很新鮮。
凝固在側的血液與那道九眼魘夢蛛劃開的傷口同樣被定格。
“這是……”沈墨抬眼:“九眼魘夢蛛的蛛絲劃的?”
呂邇目光微閃:“我還不至于躲不開那只笨蜘蛛吧?”
說罷,正要將白衫旋手一披,縷著烘干的長發要披散在身后。
傷口確實不像蛛絲切開那樣細,也不知道是此處照明不夠還是如何,只感覺呂邇身后霧蒙蒙的看不太清楚。
沈墨緊了緊身上的衣袍:“那是?”
“哪家男兒犯事兒不挨揍?”呂邇抬眼,神情輕松。
“等等!”沈墨上前一把拉住呂邇下褲的腰帶,仰目見能聽見他細微的鼻息。
這才透過霧蒙蒙中看清楚身后的傷痕——
是足勁的蟒鞭咬出來的痕跡,層層疊疊,有些已經退去顏色,被埋藏在皮肉肌理,只是隱晦表達曾受過的慘烈。
而有些還凝固著皮開肉綻的跡象,泛著白的邊緣是被溫熱靈泉泡脹的痕跡。
恐怕不是面對最仇恨的仇人……也不會下如斯毒手。
沈墨抬眼,恰巧與呂邇那雙明亮漆黑的眼眸四目相對。
正對黑蛟的灼灼目光,他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眼中的憐憫。
呂邇毫不在乎,輕撥開小狐貍的手,順道別好腰間蹀躞,他輕笑著放松此刻的氛圍:“十二,陡然靠得這樣近,我會害羞的。”
“……”
總有人有本事一句話就讓人收起上一秒還縈繞在心底憐惜。
沈墨翻了一個白眼。
火光在眼中閃爍,呂邇已然將那身青白交接的弟子袍穿戴完畢,他撫平肩胛的衣線,挺直脊背坐在石頭上。
沈墨還是忍不住:“不疼嗎?”
呂邇一怔,手中撿枯枝的動作一頓,凝滯三息方回應道:“習慣了。”
習慣?
是習慣了疼痛,還是習慣忍著疼痛也要拼搏?
還是……習慣了無人關懷里自己也忘卻舔舐傷口?
一語驚起心間千層浪,沈墨垂眸:呂山真他娘不是東西!
“沒見過這么對兒子的,”沈墨憤憤道:“他這是拿你當兒子教,還是當仇人抽啊?!”
沒曾想,這句為黑蛟打抱不平的話竟引起他一陣笑。
呂邇先是一愣,而后恣意朗聲笑了幾聲,才正色朝著沈墨點頭:“謝謝。”
沈墨:???
謝什么?
莫名其妙!
“這點疼又不算什么,”火光映中,呂邇俊美的臉龐通紅,他輕笑著抬手縷開沈墨額前的碎發:“難不成小十二是被當美嬌娘養的?”
呸!
你才被當美嬌娘養大!
不就是挨揍嘛!
跟誰沒有似的!
沈墨翻了一個白眼,要不是比拼自己有沒有被揍過這一行為著實詭異,他倒能和呂邇說道說道。
“對了,一個事我一直想問十二,”呂邇目光淡淡:“昏過去之前,我好似迷迷糊糊里看見你站在我跟前,指尖點著金光靈氣……”
沈墨:……
不是,按理說,換魂契在強行侵蝕他的靈身之時,他不是應該已經五感盡失了嗎!
怎么還看得見啊!
“不是我!”抬眼立刻否認:“你看錯了,是拙沉!”
該死,這條多疑的黑蛟!
早知道我就不可憐他了!
對上黑蛟多疑考究的目光,小狐貍只覺頭毛炸起,但臉上依舊保持平靜。
空氣中漸漸被安靜且尷尬的氛圍填滿。
突然,肚子一聲咕嚕,沈墨耳尖一紅,面上依舊靜水般掩飾尷尬。
呂邇挑眉,面不紅氣不喘從乾坤袋里掏出一只處理好、涂滿香料的雞。
“你往乾坤袋塞雞?”太子殿下可謂是活久見。
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人往乾坤袋里塞雞!而且還是一只腌制好的雞!
這算是對空間靈寶的褻瀆了吧!
“我打聽過了,”呂邇有些笨拙將雞穿在樹枝上,然后插入土中架在火上,認真開口道:“狐貍喜歡吃雞。”
沈墨:“……”
謝謝你特意去打聽一下。
但狐貍喜歡吃雞不是個常識嗎?
烘烤的雞焦黃香飄,沈墨咽了一口口水不小心發出嘴饞的砸吧聲。
呂邇眼底笑意深了深,他旋下一個雞腿遞到了小狐貍跟前:“我們還是走原路嗎?”
沈墨被燙得呼呼直吹,好容易指尖捻著將咧著嘴咬下幾絲雞腿肉,肉汁四溢在口中迸發,他又哈了好幾聲氣,才收拾好心情回應呂邇。
“不走了,”對上呂邇疑惑的目光,小狐貍狡黠一笑:“你說的,狐貍喜歡刺激。”
呂邇:“……”
他輕笑一聲:“但走別的方向可能會碰見未知的危險。”
沈墨托著下巴:“可是,按照我們發展的歷程,接下來就要在紅晶墓碑前遇見少鳳族那群人了……”他惆悵道:“她們可都死了,這太詭異了,我不去。”
“往前走萬一再遇見重現的場景,我也不一定分得清誰是真的。”
呂邇思忖一二,只覺有些道理,認同般點了點頭。
……
狂風刮過地面的每一寸土地,虎骨峽上黃土漫天。
沈墨稍停腳步好一陣喘息,前方的呂邇大步流星,跟不上的小狐貍唯有低聲喂了一聲,才引起呂邇的注意。
沈墨抬手,指了指荒原上第三次遇見的漆黑枯槐:“你不覺得這里有點怪嗎?”
傲立在蒼穹之下的一株枯槐,揭示著他二人已經不知兜兜轉轉在周圍走過多少圈。
呂邇駐足微瞇起眼:“但地形一直在變化。”
前路望不清明,風沙陡然迷住了眼睛,炙熱的氣息在不斷蒸騰,好似前方有一座灼熱的熔爐在地表不斷升溫,溫度越來越高,燙人的氣息越來越靠近。
沈墨擰眉:“不對勁。”
有一個高溫的物體在不斷的靠近!
終于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團火焰,好似天上的太陽墜落到了地面,以灼熱報復人間。
濃煙滾滾里,火焰形成了巨大的鳳鳥形狀,在鳳鳥之中出現了一抹赤色的身影。
破敗的衣裳拖曳在地上,行走的姿態并不優雅,好似一個木偶備受牽引被迫指向這個位置,鐵劍刺啦在地面上劃出可怖的聲響。
雖然看上去她行走速度很慢,但只在瞬息之間就拉緊了距離,時間之短暫甚至沈墨二人都來不及尋找隱蔽地點,只能就地臥倒。
風沙中,沈墨抬起眼,下一刻震驚萬分:“鳳璃……”
身后伸出一雙手捂住他的嘴,下一個瞬息,身軀便被拉入呂邇的懷中,側耳觸及他結實胸膛,后腦勺被呂邇護在掌心。
兩人滾到了一處較為低矮的沙丘處。
踉踉蹌蹌的身影越發近了。
果然……
眼前這人果然是此前在神冢內已然死透的少鳳族年青一代佼佼者——鳳璃!
他親眼看著絞殺榕將少鳳族一行人絞殺在守墓人的火焰之中,瞬息之間身死道消,臨死前恐怕連傳訊玉簡都不一定來得及捏爆。
為什么此刻會出現在此地?
而且,漫天火光,如此強悍的靈身……若是沒有靈氣做護罩,此等溫度應當能灼入根骨,這不像是鳳璃原本修為有的實力。
凝神聚氣,金光閃過眼眸,卻參不透她如今修為幾何。
距離越來越近。
熱氣騰騰,呼哧聲好似一臺強勁的鼓風機。
貼地俯身,屏氣凝神,不敢泄露半絲氣息,心中暗道不好,甚至已經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火鳥發出一聲乖戾的叫聲,從頭頂出呼嘯而過,熱浪好似沒有半分停留。
沈墨豎起耳朵,心跳也跟著不斷加速。
過了大約有一刻鐘時間,好似沒有其他聲響傳來。
“走了嗎?”沈墨壓低了聲,捅了捅身后的呂邇。
“咯——”
清脆的骨骼錯位聲傳來,追著沈墨的話尾,陡然間一股涼意竄入頭皮,脖頸瞬間僵硬,抬眼望去,眼簾映入一只垂首飲水狀的鳳凰,卻收斂了身上火焰的溫度。
沙丘上方竄出來一顆背著光的腦袋,漆黑中睜著灰白的眼珠。
她張口,嘴唇咧成詭異的弧度,一字一頓。
“發——現——你——了——”
那頭巨大的火鳳凰迸發出駭人的高溫,高高仰起頭做出要狠狠啄下的姿態。
壓迫感太強,瞬間邁不動腳步。
沈墨瞪大雙眼:這下死定了……
“跑!”呂邇拉著身前的小狐貍,將他抱在懷中,旋身背過身去,腳下施展功法朝著前方蹦去。
鳳唳霸道、熾火如鞭、火星如雨。
靈身碩大,將蒼穹都遮掩。
呂邇微不可查一聲悶哼,將沈墨丟到側面的空地上:“分開跑!”
火星燎原,畫地成圈,小狐貍在地上打了一個滾,支棱起身的時候,已然被困在火圈里。
望著呂邇在地上打了三個滾,而后起身頭也不回就朝著枯槐方向跑的身影。
沈墨:……
這種時候分頭跑和遷墳有什么區別!
鳳璃站在原地,并不由興趣去追逐一只下界的黑蛟。
她咯咯一笑,抬手五指一握,火球在沈墨頭頂團聚,氤氳可怖的溫度。
沈墨扯了扯嘴角,橫豎前后左右路都被封死了,死到臨頭,閃過他腦海的居然是:這應該不算我自己找死吧?!
“你是我見過……死得最平靜的。”
沙啞的聲音一字一頓從鳳璃的喉嚨中發出,她手一頓,反而生出幾絲好奇來:“為——什——么——”
沈墨:……
現在神冢里的鬼鬼怪怪都這么有好奇心嗎?
還是說現在殺人還講求抒情了?
被殺前還要先哭一頓?
“仙女姐姐,我告訴你,你會放過我么?”沈墨輕咳一聲,含情脈脈,淚光粼粼。
鳳璃:“不——會——”
“……”沈墨:那你問個屁。
“拿走你的靈身——可以抵消不少人的命……”鳳璃歪著頭,說話很慢,但依舊一副好奇模樣:“一只狐妖……為什么靈身這么貴重呢……”
鳳凰靈身的尾羽翹在半空中,隨著鳳璃的身軀晃了晃。
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
在某一個瞬間,雖然沈墨知道,死到臨頭了還想這個不正常,但這只鳳凰靈身真的好像一條狗啊!!
一只鳥到底是怎么做到像狗一樣搖尾巴的!
沒有從沈墨身上得到答案,鳳璃漠然抬起手來,火球中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
“天蠶絲!定!”
正當沈墨閉上眼之時,一聲低沉充滿磁性的聲音自天際傳來,數十條銀絲不懼烈火,將鳳璃的四肢和頭顱緊緊纏住。
沈墨抬眼,天際上,土石化作的巨虎冒著幽幽綠光,虎首上,一身批麻白衣的守墓人抬著手,他五指一扯,鳳璃僵硬回過頭去。
“妨——礙——我——?”
守墓人冷笑一聲:“區區提線木偶……”
他收緊手中銀絲,沉聲敕令:“散!”
此語一處,不論是鳳璃還是那灼熱的鳳凰都化為灰燼。
身周的火圈也慢慢消散下去。
危機解除,沈墨咽了一口口水,卻沒有半分高興。
來的這個人……比鳳璃難對付多了!
砰一聲,一道青白身影被摔在地上,正是被銀絲纏繞捆綁得嚴嚴實實的呂邇,像一條白色大蟲一般在地上挪了兩下……
“嘖……”
土石崩解,虎骨如生一般彎下頭顱,白色帷帽里一雙碧綠幽幽的目光盯著呂邇,傳來一聲極度不悅:“我都指路讓你出去了,怎么還進來?”
“小妖……”下一個瞬息,白衣閃至呂邇身前,修長蒼白的手指捏住呂邇的下巴:“你就……這么想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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