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凡事莫自亂
宣室殿里燭火正盛,皇上與皇后立在殿中,聽著大內暗衛的回稟。
“……陛下,事情就是這樣。那個神秘的男人把那個神秘的女人捉走了,他輕功極好,臣等……沒有追上!”
這人是大內暗衛營的統領,名叫秦川。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直屬皇上差遣,是王賢臨終前留給皇上的。
“竟然沒有追上?”
皇上有些不悅地蹙了蹙眉。
這時,賀皇后從他身后走來,心平氣和地問道:
“秦川,本宮問你,你確定自己看清楚了?那個男人先是要刺殺那個女人,隨后又從朱家死士手里救下那個女人,最后還將那個女人捉走了?”
“不錯,正是如此!”
這就奇了怪了。
這本是賀皇后給皇上出的主意——先裝作糊里糊涂地承認朱思淼的身份,這只是一計。
倘若朱思淼真的是當年的臥底,他如今得到的嘉賞也不算虧待了他。但倘若朱思淼不是真正的臥底,不是真正的小鷗,皇上一旦把對他的嘉賞昭告天下,人盡皆知,那真正的小鷗勢必會來揭發朱思淼,或者小鷗的戰友也會趕來。
這個時候,誰突然冒出來對朱思淼喊打喊殺,誰就最有可能是那個真正的臥底。
好巧不巧,曹靜和撞了上來,卻不想被一個神秘的黑衣人給攪和了。
秦川帶人盯了一晚上,還是把人給跟丟了。
皇上揮揮手,屏退了秦川,遂轉過身來沖賀皇后道:
“皇后以為,那綁架朱思淼的黑衣女子會是真正的小鷗嗎?或者說,她會是真正的臥底嗎?”
“皇上,臣妾私以為那名黑衣女子至少是知道小鷗真實身份的人,也自然極有可能就是我們一直要找的在長安臥底的細作。但那名突然出現的黑衣男子……先是伏擊,又是救人,隨后再將人擄走。他究竟要做什么,這很難說!
“無妨!
皇上倒背著手,沉聲道:
“朱萬全一定會來跟朕哭訴,到時候我們就有了找人的理由!
很快,汴京城的城門全部關閉戒嚴,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進不來。
城中各個街道上都涌現出不少官兵。據說是工部侍郎朱萬全今日早朝時上奏,嚎啕大哭著說,有人綁架了他的兒子朱思淼,朱思淼被解救下來時身上被扎了兩箭,被水澆灌過的衣服已經結上了冰,整個人凍出了毛病,高熱不退。
那些官兵是來抓人的,卻又不說抓的是什么人,百姓們左打聽右打聽,只聽說好像是要找一個男人。
曹靜和倚在鋪子門前,看著街上的人來人往,那些官兵見到個子高一些的青年男子就會上前攔住,檢查他們的左手。
百姓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除了不解和恐慌,也只能配合檢查。
不一會兒,曹靜和便摘下衣袖上的攀膊,解下圍裙,拍了拍衣裙上的褶子,沖阮娘與蘅娘說:
“你們先在這忙著,我去后院瞧瞧官人,他昨夜沒睡好,身子不太舒坦。”
“東家去忙吧,這有我們呢!”
唐玉好好的,那只是曹靜和的借口。
她大約明白皇上要干什么了,她得去和唐玉商量商量怎么辦。
掀開珠簾,踏進里間,屋里卻不見唐玉的身影。曹靜和聽到屏風后有整理紙張的窸窣聲傳來,便又抬腳往屏風后的書房走去。果然,唐玉正在伏案寫字。
“唐玉,你又在寫招幌了?”
“是啊,你們好久沒有出去發招幌了,我寫了十來張,你看陳平或是白苓誰得了閑就出去發一發,等會兒我再寫兩張大的,貼在鋪子門外!
見曹靜和這個時候過來,唐玉一點也不覺得驚訝。曹靜和見狀,便笑著走到書桌旁,搬了個繡墩坐到唐玉身邊,打趣道:
“你一個讀書人,什么時候對商賈那一套這么熟練了?仔細沾染了一身銅臭味,要被先生罵了!”
她只是無心之言,但唐玉卻想起了恩師王賢。
他握著筆桿的手頓了頓,卻沒再落筆,只把筆放到一旁的小山狀筆擱上,輕嘆了一口氣,說:
“若是恩師還活著,你我的境況想來不會如此,也不知道那本細作花名冊到底交給了誰!
曹靜和意識到,她勾起了唐玉的心事。唐玉雖在家族中并不得寵,昌平侯當年舉家逃離長安時也沒有管他,但是王賢一直都十分看重唐玉,對他悉心教導。
若非戎狄進攻,長安淪陷,唐玉應該也會參加科舉,以他如今的年歲,想必已是考取功名,官袍加身了。
那又該是一段怎樣的人生呢?
可惜那個光風霽月般的少年,在十七歲時就被迫放棄這條路了。
一旦做了臥底,放棄的又何止是自己的理想與抱負。
曹靜和見自己讓唐玉傷心了,連忙岔開了話題:
“對了唐玉,你怎么都不問問我為什么這個時候上來找你呀?”
她滿眼期待地望著唐玉,希望他能不要再想那些不開心的事。唐玉垂下長睫,也望著曹靜和,他輕聲笑了笑,只若無其事地重新拿起筆來,一邊寫,一邊說:
“這有什么好問的,街坊上開始查人了吧?”
“你都猜到了?”
唐玉微微歪著頭看向曹靜和,溫聲笑道:
“你昨晚鬧出那么大的動靜,還不許人家朱萬全跑去皇上那告狀?”
“可是……你說奇不奇怪?明明綁架朱思淼的人是我,他們現在正在搜捕的竟然是左手有傷的男人,也就是救我的那個神秘黑衣人!
唐玉默不作聲地寫著,待緩緩收筆后又在招幌上蓋上門店的印章,這才不緊不慢地說:
“因為在朱家死士的眼里,你們倆就是一伙的,朱萬全去皇上那里告狀,肯定會將你們兩個都說出來?墒悄愕膫诖蟊凵希x肩膀很近,他們若是滿大街地找一個右臂受傷的女人,難不成要將女人們的衣襟都撕開看看?這成何體統?對比之下,顯然是找一個左手受傷的男人更容易一些。在皇上和朱家人的眼里,找到了那個男人,就能順藤摸瓜把你也挖出來!
曹靜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
“既如此,那個黑衣人的處境豈不艱難?如果他昨晚已連夜逃出城,那還好?伤羰菦]來得及逃走,如今四個城門全部關閉,他只怕遲早會被搜出來!
其實,曹靜和之所以敢這么冒險地綁架了朱思淼,是因為她給自己留好了后路。就算這次官府的人查找的是受傷的女人,她也可以蒙混過關。作為一個細作,易容術是最基本的技能,她完全可以用一塊假皮遮住傷口,讓手臂看起來沒有任何傷痕。
她自己怎么都好說,就是不知道救她的那個男人會不會有危險。
唐玉再次擱下筆,將寫好的招幌輕輕拿起放到一邊,等著墨跡晾干。
他自然明白曹靜和的擔憂,遂道:
“你想想,他能跟蹤你找到那個枯井,還能在附近埋伏那么久,他的本領顯然是在你之上的,倘若他真的是山鬼,那我們就更不用擔心了。山鬼在戎狄人眼皮子底下蟄伏了八年,怎么會應付不了這等小事?我們如今要做的就是不能自亂陣腳,現在官府的人還沒有查到你我頭上,我們絕不能自己先露出馬腳,給那個救你的人惹出麻煩來!
聽到唐玉這樣說,曹靜和也便慢慢放下心來。
一直以來,唐玉都是一個少年老成、沉穩持重的人,他們在長安臥底時,一些大的決策都是唐玉來決定,他鮮少有誤判的時候。
如此,曹靜和便安安靜靜地坐在唐玉身旁,看他寫了一會兒字,又起身幫他把墨研好,不多時就回到門店里,該做什么做什么。
街坊上依然有很多官兵,連朱萬全都跟了過來,他們仍在找尋那個男人。曹靜和翻開賬本,瞄了一眼外頭來來往往的人群,很快便若無其事地低下頭,繼續開始記賬。
……
砰砰砰!砰砰砰!
“家里有人嗎?趕快開門!例行檢查!”
這日過午,江府的門被官兵們砸得砰砰響,門框都跟著微晃了起來。
元寶匆匆來開門,尚未來得及詢問,官兵們就大步流星地走進了院子里。
“你們家主呢?”
“家主……家主正在給主母喂藥!
元寶嚇得往后退了兩步,他從未見過官兵來家里,以為主子這是犯了什么大事,連忙轉身往里屋跑去:
“各位軍爺稍候,小人去請家主!”
元寶想給江滄報信,讓他趕緊跑。誰知他尚未跑出兩步,就被人揪住了后頸,那領頭的官兵怒斥道:
“還用你去請人?退到一邊去!”
他話音剛落,江滄便從里屋走出。他面色平靜,掃了一眼滿院的官兵和朱萬全,鎮定地說:
“元寶,去歇息片刻吧!
“家主……”
元寶還想說些什么,可江滄卻深深看了他一眼,他品不出來這是什么意思,但也明白他不能忤逆了家主,遂慢慢退到一邊,但眼睛仍怯怯地偷瞄著那些官兵,不知道他們要做什么。
領頭的官兵揚了揚下巴,手里握著掛在腰間的佩劍,趾高氣揚道:
“江滄,我勸你最好配合我們檢查,不要耍什么花招!你也知道,朱大人家的公子朱思淼是我大周的功臣,在長安臥底多年,陛下剛剛頒旨嘉獎沒多久,昨夜卻被一個女刺客綁架,還被人濫用私刑。據朱家人來報,他們一路追蹤那女刺客,發現了她還有一個同伙,在打斗中,她的那位同伙左手受了傷。”
官兵上前兩步,把江滄上下打量了一番,陰陽怪氣道:
“你是我們大周的叛徒!你能茍活至今,全憑皇上垂愛,你可別做出什么傷害我大周朝大英雄的事!”
說完,他打了個手勢,身后的幾個官兵上前摁住江滄的手臂和肩膀,掰開了他的左手。
他的左手纏著一圈紗布。
那領頭的官兵張了張嘴,連忙驚呼道:
“你就是那女刺客的同伙!你這個叛徒,你居然賊心不死,還想禍害我大周!來人,給我拿下!”
“慢著!
江滄忽然開口,看向氣勢洶洶的官兵,他沉聲道:
“你們都沒有問問我這傷口是怎么來的,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平白無故地抓人?”
“怎么?你還想狡辯?”
江滄卻不緊不慢地說:
“內子瞿氏有瘋病,你們不是不知。昨夜她忽然發病,從廚房拿了把刀跑上街頭,橫沖直撞。我怕她傷人,追了上去,在奪刀的時候不小心被她劃傷了手!
領頭的官兵摸了摸下巴,似信非信地看著江滄,問道:
“誰能給你作證?”
江滄抬袖,指了指站在一群官兵中的朱萬全,沉聲道:
“朱大人能給我作證!”
(https://www.dzxsw.cc/book/90669896/3636604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