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侯門深似海
自打唐七從福康面館回昌平侯府之后,就鮮少再在面館露面了。聽說昌平侯現在對她管教很嚴,又給她尋了幾戶還不錯的人家,把一些適齡公子哥兒的畫像拿給她看,讓她瞧瞧有沒有順眼的,好能再把她嫁出去。
曹靜和去福康面館逛了一圈,又向店小二打聽了一下,這才得知唐七已有多日沒來過面館了。于是,曹靜和便翻出了唐七曾經在小鷗的墳前送給她的荷包,她記得唐七說過,要是遇到麻煩,就拿這個荷包去昌平侯府找她,她會幫忙的。
曹靜和在聽了蘅娘的話之后,認真想了很久,雖說他們最大的仇家是戎狄人,但是一直以來都是她在外面跑,唐玉鮮少現過身,就算她暴露了,戎狄也該把她抓走,而不會想到去抓唐玉。
就算他們想用唐玉把她引出來,也該留下一些線索騙她上鉤,可對方顯然是什么線索都沒留下。曹靜和很清楚,他們顯然不是沖著她來的,而是目標明確地沖著唐玉來的。
如果說汴京城里還有誰最不想讓唐玉活,那就只有唐玉那個喪心病狂的親爹了。
昌平侯說過,戎狄當年對長安宮里的御前侍衛進行了大規模屠殺,倘若唐玉還活著,那只有一種可能,他叛變了。
所以昌平侯不愿去打聽唐玉的消息,而是直接在府中為他立了牌位。可是前不久,唐七似乎發現了什么,用一碗泉水牛肉面來試探,又讓小廝去爬墻頭偷窺。雖然唐玉一直沒有和妹妹相認,但誰也不知道那個爬墻頭的小廝究竟有沒有看清唐玉的臉。
倘若小七跟昌平侯說了些什么,昌平侯只怕會做出極端的事。
比如逼死唐玉,以正家風。
唐玉說過,他爹是個把名聲看得比命還要重要的人,他不會允許自己的家族中存在任何污點。
不過,在想清楚這一切之后,曹靜和懸著的心倒是放了下來。倘若真是昌平侯府從江湖上雇了高手劫走了唐玉,那唐玉應該不會那么快就死了,昌平侯勢必會問他為何還活著,到底有沒有叛國。
唐玉一向聰明,想來有辦法周旋著,而昌平侯府還有呂姨娘和小七,她們母女都十分關心唐玉,若是得知唐玉被抓了,應該不會坐視不管。
還好曹守拙此前帶著曹靜和爬過昌平侯府的墻頭,曹靜和在建章宮練就了熟記路線的本事,只要是她涉足過的地方,哪怕只去過一次,就一定記得路。
一番周轉后,曹靜和握著小七送給她的荷包,來到昌平侯府的一處角門外,輕輕敲了敲門。
很快,一個門人前來應門,從里面問道:
“何人來此?”
“這位小哥兒,我姓曹,是平橋街上米糕鋪子的老板,七小姐認得我,勞您幫我通傳一聲,我有急事相求!”
“笑話!我們七小姐是何等身份,你一個平頭老百姓說見就見?”
“我真的認識七小姐,勞您幫我通傳一下,就說我官人失蹤了,七小姐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官人失蹤你就去報官,關我們七小姐什么事!我們家侯爺說了,這幾年戰亂,大家都窮瘋了,什么亂七八糟的人都想來認親,你還是快回去吧!仔細被侯爺發現,打斷你的腿!”
“我有七小姐的信物!小哥兒,求你開開門!你看一看好不好,我真的認識七小姐!”
那門人一聽,倒是遲疑了一瞬,這才打開門閂,探出頭來,曹靜和連忙捧出那只荷包,拿給門人看,門人仔細瞧了瞧,暗自嘀咕道:
“好像確實是我們府中繡娘做的。”
“你看,我就說我沒騙你吧!”
曹靜和說著便要上前,準備先厚著臉皮闖進去,可那門人卻一把將曹靜和推了出去,吼道:
“你干什么,侯府是你說來就來的?”
那人手勁很大,曹靜和猝不及防地后退了幾步,險些跌倒,忍不住捂著肩膀委屈道:
“你這人怎么這樣,不讓進你可以直說啊,你何必使那么大力氣,我一個弱女子,光天化日之下還能殺人放火不成!”
說著,她便擠出幾滴淚來,裝作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樣。誰知,那門人竟不吃這一套,反而更加生氣道:
“少跟我來這一套!你算個什么東西?連我們七小姐的荷包也敢偷!偷了就算了,還敢找過來,我看你是想找七小姐訛錢的吧?還不快滾!”
“偷?我如何敢偷你們侯府的東西?這真的是七小姐送的!我真的有急事要找她!”
那門人卻壞笑著叉著腰說:
“執意要鬧是吧?你這樣的潑婦我見多了,來人!”
他話音剛落,竟有三個小廝從門后竄出,那門人打了個手勢,三個小廝一起上手,把曹靜和抬了起來。
那門人得意地說:
“把這無理取鬧的潑婦給我抬遠點,扔出去!扔得越遠越好!”
曹靜和不敢輕易顯露武功,既擔了潑婦的名聲,也便只好一通亂踢亂鬧:
“你們放開我!你們昌平侯府這群喪良心的!欺負我們平頭老百姓!你們還有沒有王法啦!”
那三個小廝把曹靜和扔到了巷口,便大搖大擺地回去了。可是一回到昌平侯府,他們便開始擔心地向那門人問道:
“老大,咱們這樣做真的沒事嗎?七小姐的面館不就開在平橋街嗎?萬一這荷包真是七小姐送給她的,那我們……”
“怕什么?”
那門人摸著下巴,笑道:
“侯爺吩咐過了,不要再讓七小姐見外頭的任何人,直到她出嫁。咱們這是奉命行事,有什么好怕的?”
“那……那這荷包?”
“這荷包嘛……”
那門人咂吧兩下嘴,壞笑著說:
“七小姐的荷包,可是用蘇杭進貢的名綢做的,我知道外面有小店專收這種豪門貴府里流出來的二手貨。夫人小姐們換飾品換得勤,她們用過的荷包都沒戴過幾次,這種杭綢飾品轉手賣給外頭的店鋪,能換不少錢呢!到時候,我請你們兄弟幾個吃酒!”
幾個人相視一笑,紛紛期待地搓了搓手。
那門人并不知道,曹靜和沒有真的離開,她只是繞道去了趟曹府,把正躺在軟榻上喝茶吃點心的曹守拙薅了出來。
曹守拙不情不愿,很是無奈:
“哎喲!你又干什么呀!你上回把我新納的姨娘給打暈了,我還沒找你事呢!你這又要拉著我去哪呀?”
“去昌平侯府!”
“怎么又去?”
“看風水!”
“怎么又看?”
曹靜和停下腳步,回頭望著曹守拙,生氣地說:
“你的寶貝女婿可能被昌平侯府抓走了,你抱不成孫子啦!”
“啊?你說什么?他昌平侯府簡直欺人太甚!”
曹守拙的態度瞬間轉了十八彎。
劫走了他女婿,就等于劫走了他日后的大胖孫子,別人都要讓他“斷子絕孫”了,他如何能忍:
“走!說走咱就走!滅了他!”
父女二人悄摸來到昌平侯府,曹守拙雖然氣勢大,可是真到了人家家門口,也不敢正面剛,不過好在曹靜和只是想讓老爹幫忙看看風水。
“爹,您幫我看看,這宅子什么地方像是未出閣的小姐居住的,我好翻進去找人!”
“誒?你不是說我那愛婿被抓走了嗎?你不讓我幫你找關人的地方,怎么找起閨房了?”
“哎呀你不懂!他們既然把官人抓走了,自然不想讓我們找到,一定是關在地下室或者是暗室,咱們自己是很難找到的。這事兒,得請昌平侯府的七小姐幫忙。”
曹守拙眨了眨眼,愈發疑惑道:
“話雖如此,可七小姐怎么能愿意幫你呢?”
曹靜和知道,事已至此,她也不好再瞞著曹守拙了,就編了一個還算能圓得過去的謊話,解釋了唐玉的出身:
“爹,我一直沒有告訴您,官人就是昌平侯府的六公子唐玉,昌平侯厭惡他母親,也一樣厭惡他。長安淪陷那年,昌平侯帶著一家老小逃到汴京,卻獨獨把唐玉扔在了長安,唐玉這些年過得很艱辛,好不容易留下條命。后來戎狄投降,我們才來汴京的。”
曹守拙一直稱唐玉為貴婿,原只是對他的巴結,想指望著唐玉給自己傳宗接代,可他萬萬沒想到,他這個女婿竟真的有如此尊貴的出身。
曹守拙怔愣了半晌,方才回過神來:
“不是……那昌平侯既然不喜唐玉,為何還要抓他回去?”
“我……”
曹靜和咬了咬牙,搪塞道:
“我也不知道!總之,官人失蹤,昌平侯府嫌疑最大,還是先進去找找吧!那位七小姐跟她六哥感情很深,她會幫我們的!”
曹守拙半信半疑地看了看曹靜和,這才認真相看起來。不一會兒,他便帶著曹靜和繞到另一面墻下,說:
“你從這里翻進去。”
“然后呢?”
“然后你自己找啊!”
“不是……您就看出個這?”
曹靜和無語,曹守拙無奈:
“我的好閨女,爹只能看個外觀,又看不到宅子里面什么樣,只能給你指個大概的位置,這里應該就是府中女眷的住處,至于七小姐到底住哪間房,你得自己去找啊!”
好像是這么個道理。
曹靜和點著頭,轉身便要往墻頭上翻,可曹守拙卻一把扯住她的衣袖,問道:
“閨女,你得給我個時辰吧?我總不能一直在這等你!”
“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之后我若還沒出來……”
“那我就可以不用等你,直接回府了?”
曹靜和一怔,頓時甩開曹守拙的手,氣憤地說:
“什么啊?半個時辰之后我要是還沒出來,你就得想辦法救我了!”
曹靜和氣呼呼地翻上了屋頂,把有點靠譜但又不大靠譜的老爹留在了外面。
她攀在屋頂上小心地打量著下面,外墻里面還有兩道墻,那是仆婦和管事們住的宅子,再往里面看,才是主人住的地方。
那個院落是一個雅致的后院,種植著許多花樹,春日百花競放,穿插在回廊的兩側,紅的像火,粉的似霞,白的勝雪。層層疊疊,美不勝收。
曹靜和卻根本顧不得欣賞這里的景色,只連忙借著無人經過的時候從屋頂上連躍過兩道墻,跳進了最里面的院子里。
她貓著腰借著假山的遮擋,一步步謹慎地往前挪著,時不時地窺探著院子里房間的布局。這里看上去確實像府中女眷們的住處,只是不知道這是誰的院子,是姨娘還是小姐呢?
曹靜和這樣想著,卻忽然聽到不遠處似乎有腳步聲,她連忙把腦袋縮了回去,整個人躲進假山洞里,仔細觀察著外面的動靜。只聽得兩個女子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一個年長,另一個則還是少女。
“你呀,就不該去跟你爹犟嘴,挨罵了吧?”
“姨娘,爹爹為何不信六哥?六哥都說了他是僥幸從長安宮里跑出來的!”
“傻孩子,你六哥的話是不是真,你爹根本都不在乎!只因那時大周盛傳,戎狄殺入長安宮后關門閉戶大開殺戒,不放過任何一個人,所以能活下來的都是叛降者,無人能從緊閉的宮門里逃走。你爹是怕日后有人在汴京發現你六哥的蹤跡,讓人指責咱們昌平侯府出了個賣國賊,害他丟官罷爵,殃及全府。”
“可是成國公府不也出了個賣國賊江滄嗎?人家不也好好的嗎?”
“那能一樣嗎?你怎么不說成國公府還出了個抗擊戎狄的大英雄江淵呢?”
“娘……”
小七還想說些什么,可呂姨娘只沉聲道:
“好了,咱們娘倆如今都被困在府里出不去,我們得趕快想想辦法救你六哥!你爹那個畜生不想落個殺害親子的罵名,正在逼你六哥自盡,可你爹的耐心終究是有限的,我怕他遲早會親自動手!再說了,你六哥那個身子骨……哎!”
聽到這,曹靜和長舒了一口氣——還好還好,曹守拙到底是個靠譜的,唐玉也確實是在昌平侯府,而且聽呂姨娘的意思,唐玉應該還活著,只是不知道被昌平侯關在了哪。
呂姨娘走進屋里去歇息了,小七一個人憂心忡忡地在回廊上來回踱著步,曹靜和見狀,連忙小心翼翼地從假山里探出頭來,輕聲喚道:
“七姑娘,七姑娘!”
“嗯?”
小七聽到動靜,像只受驚的兔子一樣驚奇地睜大了眼睛,有些害怕地打量著偌大的院子。
曹靜和連忙揮了揮手,再次輕聲喊道:
“我在這!是我!”
小七定睛一瞧,終于看到了藏在假山里的曹靜和,一時又驚又喜。她激動地用帕子捂住嘴,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見婢女們都已跟著呂姨娘回屋,連忙躡手躡腳地穿過回廊,走進假山里,一把握住了曹靜和的手:
“靜和姐姐,靜和姐姐!你怎么來了,你怎么進來的?”
“快別提了,你們那個角門的門人不認你給我的荷包,非說是我從你身上偷來的,我實在沒辦法了,才出此下策,翻墻頭進來的!”
小七驚訝極了,她抬頭看了一眼自家的高墻,忍不住道:
“翻……翻墻?姐姐你……這怎么可能呢?”
“哎呀,你就別問了!唐玉呢?他被關在哪了?你爹是怎么發現他的?”
小七聞言,只自責地低下頭去,說:
“姐姐,我早就懷疑你家官人就是六哥了,我想,六哥應該也明白我的心思,只是你們一直躲著我,我也沒辦法。有一日,我在姨娘跟前念叨這件事,恰巧被爹爹在房門外聽到了,他便把我和姨娘軟禁在了府里,不能與外人相見,又花重金雇了江湖高手,將六哥綁了來。”
“那如今呢?他人怎么樣了?”
誰知,小七竟只捂著嘴輕聲啜泣著,搖著頭說:
“六哥他……他可能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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