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詐死欲脫身
靈狐堂有十余個弟兄盤踞在汴京,聽從江滄差遣。當初,江滄比曹靜和跟唐玉早一步來到汴京,便提前安排了七八位靈狐堂弟子在汴京分散開來,置辦鋪子,以便自己日后行事。
曹靜和帶著黃諄離開普濟堂以后,黃諄小心翼翼地低聲問道:
“曹娘子,咱們現在去哪?”
“先去鐘樓街!你記著,這幾日一定要叫我祖母!”
“是!”
鐘樓街是汴京城里一條狹長的街道,街道兩邊雖也有不少鋪子,但地面尚未重新修整,上面的青石磚還遺留著戰亂時破碎的痕跡,馬車走在上面十分顛簸,又因路面狹窄,不好錯車。
因此,鐘樓街沿街鋪面的生意并不好,許多人都將這里的鋪子轉讓了出去。戎狄剛投降那會兒,鐘鼓街的鋪子甚至連一家都沒有了,一度成為“鬼街”。
直至后來各大商賈相繼來京做生意,才慢慢有人在此買下鋪子,重新開店。靈狐堂的幾個人便在江滄的指引下,陸陸續續收購了這里的鋪子,有的在經營茶棚,有的在經營糧油店,還有的則開了面館或是小酒館。
只要是有人住的地方,總會有吃喝的需求。他們經營鋪子自給自足,也可省去靈狐堂本就不算充裕的公中份例。
而曹靜和所說的地方,就在迎春小酒館后面的巷子里。
那是一進的小院子,到處都破破爛爛的,窗戶還透著風。沒有洗澡的地方不說,茅房里的一角還堆積著風干的糞便……
曹靜和觀望了片刻,心下罵了江滄一通——大哥居然讓她住這!
算了,算了。
曹靜和暗暗安慰著自己,江滄畢竟幫她弄到了唐玉的藥,她此刻該懷著一顆感恩的心,直至把黃諄送到葉庫身邊才是。
深吸了一口氣,曹靜和硬著頭皮走進屋里,躺在并不舒坦的木板床上,又讓黃諄去廚房給她煮點疙瘩湯喝。
前頭的迎春小酒館就是靈狐堂的人開的,他們早已按照江滄的吩咐把小院布置妥當,在里面存放了米面糧油,鍋碗瓢盆,還有被褥、柴火等等,一眼看去便是長期在這過日子的。
但是,葉庫的人盯得緊,曹靜和總不能一直住在這里扮演黃諄的祖母,后續必定還有更多任務需要她來完成,她得趕快回去。
所以,江滄給曹靜和出了個冒險的主意,學母親大人當年那招——死遁。
這于曹靜和而言倒不是難事,畢竟她的小藥瓶里還有建章宮配制的假死藥,但關鍵在于假死藥是有風險的,倘若兩日內不服用解藥,假死也就成真死了。
曹靜和把解藥給了唐玉,叮囑他記得去約定好的地方挖墳,及時給她喂下解藥。唐玉十分謹慎,還專門提前繪制好了地圖,生怕自己挖錯了墳。
可盡管如此,曹靜和還是不放心,她心中忐忑極了,要知道,假死藥一旦吃下,就等于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權托付于他人之手了。
畢竟唐玉需要在兩日內躲避開葉庫的眼線,再找到她的墳,再把她挖出來,再開棺,然后再給她喂下解藥。
莫說是這一連串的操作,便是要唐玉拖著那副半死不活的病體從平橋街來到郊外的墳地都是一件難如登天的事,更何況還要挖墳。
挖墳,可是個體力活,真不是什么人都適合干盜墓的行當的。
可是由于時間緊迫,曹靜和未來得及與唐玉計劃出周全之策,便接到了長孫延昆的消息,不得不離開米糕鋪子趕快行動起來,徹底把“身后事”交給了唐玉。
就在曹靜和躺在木板床上茶飯不思之時,唐玉也一樣躺在自家床上茶飯不思。
他在想怎么救她。她在想他怎么救她。
首先,陳平、袁喬等人肯定是不能直接參與進來,他們都只是鋪子里的普通伙計,這種事一定不能泄露給任何人。曹靜和這次離家,唐玉也只是對他們說,掌柜的去娘家住幾天。
但是,說起曹靜和的娘家,唐玉忽然就有了主意。曹守拙可是答應過他們的,什么都不問,什么都不說,只要把日子過好比什么都重要。
他既然一心想抱孫子,自然不會對女兒不管不問的。
這么長時間沒見老丈人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胖了。
太胖對身體不好,挖墳就是個不錯的活動方式。
……
之后的兩日,黃諄便一直在鐘樓街的鋪子里做零工,早上去茶棚燒鍋,中午去酒館跑堂,臨近傍晚又去糧油店扛大包。當然,這些店都是靈狐堂的弟兄們開的,若是真有陌生的面孔前來打聽,自有人為黃諄遮掩。
至于曹靜和,她這幾日的狀態是一日“差”過一日,自打到了鐘樓街,她便讓黃諄放出話去,說普濟堂的神醫也救不了自己,自己快不行了,怕是沒幾日了。這樣的消息,很快就被葉庫的人聽了去。
葉庫覺得這是個大好時機,老太婆一死,這小子就沒有了依靠,他一個人沒家沒院的,剛好能為己所用。
終于,曹靜和的死訊如期傳來。
葉庫聞言,竟假惺惺地跑去哀悼,還說是自己在附近談生意,偶然聽到了黃諄祖母的死訊,特來祭拜。
但那時,曹靜和尚未入棺,黃諄也知道,葉庫是想親眼看著曹靜和入棺,確認她真的死了。
面對葉庫一而再再而三地試探,黃諄咬緊了牙關,告訴自己一定要挺過去,只有挺過了這一關,他才能順利到達葉庫的身邊,為舅舅探取到情報。
為了讓自己哭得再真情實感一些,他逼迫著自己去想母親去世時的場景,那是藏在他內心深處長久以來不愿去觸碰的傷痕,但是今天,他需要這份哀痛,需要這些淚水。
終于,葉庫向他拋出了橄欖枝,請他入府為自己做事,黃諄聞言,卻故作驚訝地抬起頭來望著這位戎狄的七皇子,并沒有即刻給出答案。
葉庫見狀,也便耐著性子,只在一旁閑閑而立,他知道,像黃諄這樣聰明的孩子,必定是識時務的。
果然,黃諄思慮了良久,終是應了下來。
因他家中已無其他親人前來吊唁,只一日便將祖母匆匆下葬,收拾了為數不多的行李,跟著葉庫的人走了。
此時,距離兩日的時間還有不到五個時辰,但是天黑還早,唐玉尚不能行動,只能萬分焦灼地等著。
終于,暮色四合,天邊一點點陰沉了下來。這晚,如絲般的微雨下個不停,紛紛揚揚地落在草木上,雖不見水洼,卻又處處潮濕一片,讓人莫名地心緒煩憂。
不多時,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胖老頭戴著斗笠、披著蓑衣,駕著一輛靛青色的小馬車出了城。
因汴京城沒有宵禁,春天也不甚冷,即使下了微雨仍有不少人出門,胖老頭的馬車在街道上平穩地穿行著,不知不覺便來到了郊外。
周圍的馬車漸少,行人漸疏,很快,便只有胖老頭的馬車還吱呀吱呀地往更荒蕪的地方駛去。
依照民間習俗,祭奠逝去的親人多在清明之前,翌日便是清明了,這個時候是不會有人再往老林地里去了。
當然,“盜墓者”除外。
見周圍徹底不見了人影,胖老頭難免有些害怕,忍不住往身后的馬車里看了看,聲音顫抖地說:
“愛婿啊,你身子還好嗎?你要是沒事兒,麻煩你吱一聲……”
“岳父大人,我還好。”
唐玉從馬車里探出頭來,聲音雖虛弱,可到底是此刻曹守拙周圍唯一的活人,曹守拙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愛婿啊,你跟靜和實在是胡鬧!這么大的事,為何不跟我商量商量?我還指望著你倆讓我抱孫子呢!你們倆到底是干什么的?不會是傳說中那種混跡江湖的賊公賊婆吧?”
“……”
唐玉一整個無語,但他倒是反駁得很快:
“岳父大人,靜和不是都跟您說了嗎?戎狄入侵時她沒能逃走,便一直在宮里做事,誰家江洋大盜在宮里偷東西呀?”
“那可不一定,她從宮里往外偷,你在外邊接應拿去賣,這不正好嗎?”
不是……誰家好爹不想女兒一點好?唐玉默默把頭縮了回去,不想再搭理曹守拙。
誰知,曹守拙卻喋喋不休道:
“我可告訴你,我的寶貝閨女要真是醒不過來了,你就得改姓曹,以后給我養老送終!”
說著話,二人終于來到了老林地。這里立著大大小小的墳,有的一看便年代已久了,有的則是新墳。
唐玉按照此前繪制的地圖,帶著曹守拙找到了曹靜和的墳。這一路上,唐玉一直警惕地留意著四周,唯恐有人會跟上來。在確認周圍沒有異動后,唐玉連忙沖曹守拙說:
“岳父大人,辛苦您快些動手吧!”
此時,還有三個時辰。
曹守拙一手扶著鐵鍬,一手叉著腰,問道:
“愛婿,你確定是這?明兒個便是清明,老子若是掘了別人的墳,只怕折壽!”
“岳父大人放心,不會有誤!”
曹守拙見唐玉如此篤定,便掄起鐵鍬開始掘墳。
因新墳土松,并不算難挖,而曹守拙雖然肥胖,卻是個靈活的胖子,素日里還愛打五禽戲,拳法雖不怎么樣,可到底是有點力氣的,不一會兒,一座新墳就被掘平了。
唐玉見狀,便蹲下身來跟著曹守拙一起刨土,直至露出里面的棺槨。曹守拙救女心切,主動跳下墳坑,拿出起釘錘將棺槨四角的釘子起了出來,又裝模作樣地提了一口氣,沖唐玉說:
“愛婿,看你老丈人給你表演一個內功推棺蓋!嘿——呼——哈!”
唐玉本想靜靜地看著曹守拙裝蒜,誰知啪的一聲,棺蓋竟真的一下就被推開了,可曹守拙卻因用力過猛,一頭扎進了棺材里。
原來,江滄手頭一向緊巴,銀子不多,反正妹妹又不是真死,沒必要厚葬,所以他根本不會舍得讓黃諄買什么好棺材,以至于連棺蓋都是空心的。
曹守拙白使了那么大力氣了。
然而,當曹守拙抬眼看到棺里的尸身時,竟頓時臉色煞白,發出一聲慘叫:
“啊——!我的個娘嘞!愛婿,快快快快快把我拉上去呀!要了老命了。
“怎么了?”
“挖挖挖……挖錯了,這是別人家的墳,里邊是個老太太!這可怎么辦?造孽啊,完犢子啦!”
唐玉心下一沉,連忙探身往棺槨中看去,可他卻忽然微微一笑,縱身跳入墳坑,抬手便將尸身臉上的假面連同銀發一起撕了下來。
面皮之下,是曹靜和的臉。
曹守拙看得呆了呆,連眼睛都顧不上眨了:
“這……這這這小丫頭片子怎么還兩副面孔呢!”
“遠不止兩副!
唐玉心平氣和地說著話,便從懷里取出解藥,給曹靜和喂了下去。
還好,總算是趕在兩日之內把解藥給她送進了嘴里。
然而,就在唐玉剛想把提著的心放下時,卻忽然覺察到周圍有腳步聲傳來。他心頭一驚,連忙抬手沖曹守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曹守拙還沒反應過來,便聽得一個沙啞的聲音從老林地里傳來:
“你們果然是來了這里。我不在中原多年,只知中原有清明前祭祖的習俗,竟不知何時又興起清明前掘墳的習俗了?”
(https://www.dzxsw.cc/book/90669896/36365989.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