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清明雨紛紛
夜深,老林地里陰森可怖,唯有樹影婆娑,形同鬼魅般張牙舞爪地映在夜幕上。
蒼穹茫茫,唯余月光凄涼,灑在林中的四個人身上——鎮定自若的唐玉,驚慌失措的曹守拙,尚未蘇醒的曹靜和,還有那只“大蝙蝠”。
盡管唐玉不知道那天把自己救走的天外來客到底是個什么形象,但是曹靜和提起他時總是說“大蝙蝠”,如今,這個形同“大蝙蝠”的神秘人又來了。
想到此人可能是曹靜和的外祖父,唐玉便緩緩站起身來,抬袖行禮,恭敬道:
“晚輩謝過前輩上次的救命之恩。”
那人冷笑一聲,只抬袖指了指棺材里的曹靜和,問道:
“這是怎么回事?”
唐玉見狀,連忙解釋道:
“前輩放心,一切無礙,不到半個時辰,她就會慢慢醒來。”
那“大蝙蝠”聞言,未再多問,卻側目看向一旁,沉聲道:
“葉庫身邊有高手,是個連你都無法覺察的高手。”
唐玉心里一驚,連忙沿著對方的目光瞧去,只見不遠處的墳頭邊不知何時竟臥著一個人,可那人顯然是死了。
曹守拙見狀,嚇了一跳,連滾帶爬地就躲到了唐玉的身后:
“愛婿啊,那那那好像有個死人啊!”
唐玉示意他不要出聲,又轉身看向“大蝙蝠”,問道:
“前輩,此人莫非就是葉庫的眼線?”
“當然,他在天黑后就在這附近蹲著了,此人應當是練過閉氣神功,所以你無法覺察出他的氣息。”
但是這老前輩卻能發現,而且還把他殺了。唐玉心頭暗想,這老前輩實在是個高人,便忍不住開口問道:
“不知前輩來自何處?您上次放在我衣襟里的令牌,上面可是您的名諱?”
誰知,那老前輩卻答非所問道:
“他已經中了我的銀絲針,此針極細,針頭淬了毒,射入體內幾不可見,卻會即刻中毒身亡。但是,葉庫等不到眼線回去復命,必定會起疑。該怎么遮掩過去,便是你自己的事了!”
說完,那人忽然掀起身上的披風,一陣風裹挾著地上的微塵而起,眨眼間,“大蝙蝠”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曹守拙覺得自己這一晚上仿佛是在做大夢,每當他覺得事情已經離譜到極致了,下一刻發生的事都會愈加離譜。
他張大了嘴巴,看著“大蝙蝠”離開的方向,忍不住從后面戳了戳唐玉的肩膀,戰戰兢兢地問道:
“愛婿,那個大黑鳥是誰呀?”
唐玉回頭側目:
“岳父大人慎言,那極有可能是您的岳父大人。”
……
清明,微雨紛紛。
一覺醒來,卷起窗邊的竹簾,迎面而來的微風都含著濕潤的水汽,花草的香氣絲絲入內,屋里瞬間添了些許讓人清醒的涼意。
曹靜和醒來后,需三日才能讓身體的各方面機能完全恢復,這幾日她便準備吃好睡好,享受一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好日子了。
唐玉從窗邊走回,坐到床邊溫柔地望著曹靜和,問道:
“想吃些什么?”
“肉!”
唐玉怔了怔,一向沉靜的面龐上忽然綻出一個動人的微笑,竟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曹靜和瘦了兩圈的小臉,應道:
“好,都吃回來!”
有曹守拙在,還怕沒有好東西吃嗎?
早膳豐盛極了。豬肉蝦仁玉米粒鍋貼、蔥香肉沫蒸蛋羹、松茸煎雞排、鯽魚豆腐湯。還有奶香小餅和山藥蜜豆白玉糕。
蘅娘一向關心曹靜和,見東家病了,連忙前來詢問,曹守拙是個十分有眼色的商人,不用交代便會主動幫女兒女婿遮掩:
“別提了,靜和在我府上跟我那新納的小妾打了一架,兩敗俱傷!”
蘅娘眨了眨眼,倒是信了。
女兒的身體還沒有恢復,曹守拙自然不放心,便留了下來,自掏腰包讓陳平跟白苓去購置了雞鴨魚肉,還斥巨資幫唐玉買下了普濟堂那味采自雪域的稀世藥材。
當然,他也沒少在女兒女婿跟前念叨“大胖孫子”,他要時刻提醒著小兩口,自己是個商人,絕不做賠本的買賣。
這日晌午,滿桌的佳肴冒著誘人的香氣,東坡肘子、糖醋小排、八寶雞、金陵板鴨、香椿豆腐、薺菜雞蛋餃子,銀耳蓮子粥,等等。
曹守拙一想到唐玉的病能徹底根治了,就覺得自己距離抱孫子又近了一步,忍不住小酌了幾杯。
曹靜和念著老爹這回勞苦功高,就沒攔他,誰知,幾杯醉春風下肚后,曹守拙便上了頭了,一時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講述起自己昨晚的歷險記,在女兒跟前把自己吹成了一個文武雙全的大英豪。
可就在他剛講到“大蝙蝠”現身時,竟醉意襲來,呼呼大睡起來,頓時鼾聲如雷。
“不是……爹,爹?我這聽得正起勁兒呢!你這人怎么這樣啊?你們到底是怎么處理那具尸體的?”
曹靜和昨晚醒來后,洗漱一番便又睡下了,如今故事聽了一半,好奇極了。唐玉見狀,便笑道:
“好了,還是我來給你講吧!”
“那你快說快說!”
唐玉擱下碗筷,不緊不慢道:
“那位前輩離開后,我就去打量了一下那具尸體,這才發現那個會閉氣功的人竟然只是個年紀不大的戎狄少年,所以他的身形很瘦小,不似成年男子那般高大。于是我便把那具尸體轉移到了棺槨中,給他換上你的衣服,戴上你那張面皮和假發,重新把墳圓好。”
這次,輪到曹靜和張大了嘴巴。
“唐玉,你膽兒也太肥了!這也行?”
“這是最好的辦法。”
唐玉只心平氣和地解釋道:
“我檢查過了那戎狄少年的身體,他身上有很多鞭痕,可見葉庫經常虐待他,而且那些鞭痕是新傷壓著舊傷,我懷疑他此前可能就不堪虐待逃跑過,結果被抓了回來,又是一頓毒打,所以才會有那些交錯的新舊傷。我想,他若是突然失蹤了,葉庫首先能想到的,應該就是此人再次逃走了。”
“葉庫那個人如此精明,凡事都要追根究底,他若看不到此子出逃的證據,豈能善罷甘休?”
曹靜和放心不下,可唐玉仍舊心平氣和地笑著說:
“所以我幫他制造了證據,我在他蹲守的地方用戎狄文字寫了無數個‘恨’字,還從他身上取走了一些東西。我們駕著馬車沿著與汴京相反的方向走了五里路,將他身上的腰牌與佩劍丟在了路邊的草叢里。葉庫派人出來尋他時,看到這些痕跡便只會以為這個少年丟下了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叛逃而去。”
如此,葉庫的人定會第一時間去沿路追趕叛逃者,等過一陣子追不到人,葉庫再派人去挖曹靜和的墳時就來不及了。清明過后天氣驟暖,尸身腐朽得快,哪怕葉庫直接開棺,也看不出什么了。
唐玉這招雖險,卻是勝算最大。
萬物生長此時,皆清潔而明凈。自清明之日起,唐玉便開始去普濟堂接受最后的施針排毒,并配以那味雪域良藥內服,將體內余毒慢慢排出。
……
平陽坊,葉府。
黃諄已經換上干凈利落的小廝衣裳,立在葉庫的身后,一點點回稟著自己這兩日跟進的幾件事:
“……集英居也基本完成了重新修繕,一樓廳堂目前可容納十張茶桌,二樓有四間雅室,只要人手就位,小人以為很快便可正式開張。”
葉庫轉過身來,滿意地看向黃諄。這孩子辦事麻利,說話也利落,他思忖了片刻,接著吩咐道:
“茶館的事倒不是很急,我還沒有尋得合適的人去經營,你今日若得空,再去一趟水云坊的鏢局。記住,不要告訴他們你是我的人,只說是幫主家來辦走鏢的事,問問如今的行情,他們如何收費。但是你要借此機會摸清鏢局大約有多少人手,是否有什么可疑之處。”
黃諄來之前,江滄告訴過他,水云坊的鏢局是戎狄三皇子的人在汴京假充漢人開設的,他們的身份名帖應該都是假的,一共有三十個人左右。
這些消息是七皇子葉庫透露出來的,所以,江滄要黃諄跟在葉庫身邊時務必多留意這個鏢局,看看葉庫下一步到底想干什么。
聽到葉庫終于提起了這個鏢局,黃諄心頭一顫,卻面色平靜地抱拳道:
“屬下遵命!”
其實,葉庫自己也不敢完全相信三哥的話,他已經去鏢局露過一次臉,假惺惺地去跟他們接頭,表示自己會把三哥救出來。而這一次他故意換了面生的黃諄過去,就是想看看那幫人有沒有背著自己使壞。
但此舉正合了江滄的意,他也需要探一探水云坊那鏢局的虛實,從而進一步摸排出戎狄三皇子在汴京的勢力到底滲透到了哪些地方。
然而,黃諄前腳剛踏出門,一名暗衛便走了進來,手里拎著一個包裹。
“七爺!”
“找到人了嗎?”
“這家伙應該是趁機跑了!”
那暗衛說完便打開包裹,從中取出劍和腰牌:
“這是屬下在路邊撿到的。”
“哪里的路邊?”
“這……屬下對汴京一帶并不熟識,也說不清楚具體是哪條路,只知道是與汴京相反的方向。不過,在那片老林地附近,我們還發現了幾個‘恨’字,可那些字是用樹枝畫在土地上的,我們一時也無法分辨是不是他的筆跡……”
葉庫聽著暗衛的回稟,只默默拿起那塊腰牌,眸中閃過一道殺氣,語氣寒涼道:
“恨?他當然恨我。不過,他竟然還敢跑,這倒是我沒想到的。看來上次他逃走,我還是打得太輕了。”
“七爺,需要去追嗎?”
葉庫微微蹙了蹙眉,惆悵道:
“只怕不好追。他若在塞北,無論如何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可中原的道路縱橫交錯,你我又是第一次來汴京,恐怕很難猜到他逃跑的方向。只是……”
只是,此人究竟是真的叛逃了,還是出了什么意外,葉庫一時也無法斷定了。
那暗衛見狀,便大著膽子道:
“七爺,您若是不放心那個老太太,屬下今夜便帶人去挖墳開棺,倘若老太太還老老實實躺在里面,那么這祖孫倆便沒有什么問題了。倘若尸身不見了,或是被別人替代,那么這個老太太絕對有問題,她的孫兒只怕也有問題。最后這道關,您得把住了!”
葉庫仔細想了想,卻有些不放心地說:
“可是過幾日就是他祖母的頭七,他肯定要去祭奠,咱們只要動過他祖母的墳,多多少少都會留下痕跡,不可能還原得一模一樣。他那樣聰明,頭七那日豈會猜不到是我們在懷疑他?”
那暗衛聞言,卻冒出了一個更加大膽的想法:
“七爺,倘若再不去查,等尸身腐爛就來不及了!依屬下之見,咱們把周圍幾個墳全給挖了,佯裝成盜墓者作祟,這樣,那小子就懷疑不到我們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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