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宋衿符說出道歉這兩個字的時候,將之下意識看了眼她身邊還在嗑著瓜子的閻王,閻王身后,還站著神色木然的判官。
身為堂堂的東海龍宮公主,將之自出生起便被父王母后以及各位兄長奉為掌上明珠,幾百年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唯一求而不得的,恐怕便只有……
她回頭去看外頭打架的二人,鬼界森冷一片,唯一的光亮便是閻王殿里這幾盞幽暗的燭火,宋斐在引著她的哥哥不斷遠去,明明可以一招就鉗住他,卻偏偏好像跟游戲一般,要將他托至黑不見底的深淵,才肯罷休。
她不住冷顫,緊抿著嘴唇,好像在思考,究竟值不值得為哥哥和夕霞,舍棄自己身為龍族公主、天生仙骨的自尊與高傲。
她回頭,看了閻王一眼。
閻王坐在殿中,一雙老眼隔著冕旒,只盯著外頭的戰況瞧,渾身上下似乎都只寫著“你道你的歉,我聽不見。”
但是將之知道,他聽得見。
她攥緊了兩邊身側的拳頭,輕輕哽咽著道:“對不住。”
閻王眼皮子動了動,依舊專注遠方的戰況。
宋衿符抬眼,圓圓懶散的杏眸卻是將她眼角的殷紅窺得一清二楚。
說來慚愧,在東海龍宮借兵器的時候,滿心滿眼都是那堆冷冰冰的器具,沒有仔細觀察過這位公主的樣貌;上回不歸山上,又只顧著打架,沒有心情看她;現如今她站在自己面前,咫尺之遙,終于叫她恍然大悟,這位公主的樣貌,其實是個難得明艷的大美人。
美人落淚,著實難得。
甚至是比那日的夕霞仙子還要叫人想要垂憐的。
宋衿符默默接受了她的道歉,兩指湊到嘴邊吹了個哨子。
那是她和宋斐從前約定的事情:任何派出去的鬼將,只要聽到她兩短一長的哨聲,便意味著可以停止動手了。
但宋斐從來不屬于她能招出的鬼將范疇,她其實也不知道,這動靜對宋斐有沒有用。
她和將之公主互看一眼,尷尬道:“我出去看看吧……”
她吃下一顆定風丸,拍拍自己的胸脯,邊走邊給自己壯膽,待會兒可千萬不能被那兩人打架傷到……
“嗯?”
可是還沒出閻王殿,她便看見遠處的黑暗中有道人影若隱若現,高大,森冷,同這暗無天日的鬼界是千般萬般地配。
她睜大了眼睛,喜出望外:“宋斐!”
宋斐面無表情地拎著巖灼,走進閻王殿,將他扔到閻王面前。
“擅闖閻王殿,被我收拾了,閻王看著給記個功勞吧。”
“……”
只顧著嗑瓜子的閻王著實沒想到,這丫的還留了一手等他。
宋衿符奈何橋升天的事還沒找他算賬,他倒是恬不知恥,來跟他邀功來了。
他低頭,假裝沒聽見。
“最近地獄情況還好么?”宋斐忽而問。
“……”
死鬼!
“記記記,記最大一功!”閻王不耐煩地站起來,走到被捆住的東海龍宮太子面前。
“哎呀,我說三太子啊,你這是何苦呢,明知我這閻王殿,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來的,你還非要硬闖,嘖,你看,下回再遇到那些一言不合就喜歡動手的大鬼小鬼,那可怎么辦啊,是吧?可得長點記性啊!”
巖灼瞪了眼閻王,野心滿滿的目光直視宋斐。
“你是很強,當年闖閻王殿的名聲也不是虛的,但是我不會一直由你這樣打下去,下回見面,再讓你瞧瞧我東海龍宮的實力。”
“那記得地方別挑在鬼界。”
宋斐只給他一句忠告,便轉身落座,徒留宋衿符站在原地,被巖灼一雙赤瞳盯著燃燒。
是她故意把巖灼引到鬼界的……
“你還算聰明。”巖灼冷哼一聲,“但是日后在外頭,別再叫我碰見你。”
“哥哥!”將之拉住他,怕他一不小心又口出狂言惹了宋衿符。
現在宋斐和閻王都在,他們還想要宋衿符手中的青花神筆,是決計不能惹了她的。
她緊繃著臉面對宋衿符:“你說過,只要我道歉,你就把神筆還給我,剛才我已經道過歉了,可以把神筆還給我了吧?”
“可以。”宋衿符很爽快地從籃子里掏出神筆,青花的圖案在閻王殿的幽幽冥火下泛著微光。
這支筆拿來,她還一次都沒用過呢。
她略有些惋惜:“雖然不知你們拿走這支筆是要做什么,但是我可不可以要求,你們用完之后把它再給我使使?”
“你!”將之顯而易見地不想答應。
宋衿符挑眉,作勢要將東西收回。
將之又氣又沒有辦法:“給!用完就給!”
“好,拜托今日諸位都做個見證,將來這支青花神筆,還得進我宋某人的籃子。”宋衿符掃視一圈,將目光定在不遠處坐著的宋斐身上。
“鬼王殿下,你聽到了么?”
“嗯。”
他甚至連眼神都沒抬,只用一個音節,便足夠叫滿殿的人屏息凝神。
尤其將之,惹紅了眼瞪著宋衿符,就算將神筆攥在了手里,也半點高興不起來。
—
送走東海那對兄妹,宋衿符才終于能全然放松下來,癱在閻王殿里。
整整兩日四處奔波打架,她真的已經疲累不堪,真是不知道那些傳說中一打架就是打上三天三夜的妖魔鬼怪平時是怎么鍛煉的。
她眼珠子動了動,忽然想起,閻王殿里不是正坐著一個嗎?
“宋鬼王。”她問,“可否教你從前的下屬一招半式,平時都是如何修煉的?精力又是如何維持的?”
宋斐似乎不大想理她,睥她一眼,祭出四字真言:“勤學苦練。”
勤學是不可能勤學的,一輩子都不可能的。
宋衿符支著腦袋:“我看你每日也不是那么勤快,兩百年了在我面前,也沒怎么看你練過,你騙誰呢?”
宋斐難得側頭,用一種究極迷惑的目光看著她:“你就不會想想,你睡著的時候我在干嘛?”
“……”
那也太勤學了!
宋衿符想不到宋斐這廝居然還搞聞雞起舞這一套,想了想,問:“是夜間修煉能讓你修為增的更快嗎?”
是你睡著了才不用跟在你身后給你處理那些爛攤子。
宋斐無聲看她一眼,起身想走。
“別走嘛!”宋衿符急忙拉住他,“我還沒跟你道謝呢,今日多謝鬼王殿下為小的撐腰,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鬼王冷硬地打斷她的鬼話:“靈力和鬼符,一個都別想。”
“……”
宋衿符默了一瞬,忽而悲從中來:“宋斐,難道在你心里,我隨便同你說一句感恩的話都是有所圖謀嗎?你就當真不惜以最壞的想法來揣度我嗎?我有那么過分嗎?你剛打完架,我舍得讓你轉頭就給我送靈力嗎?”
宋斐靜靜看著她。
不像是舍不得的樣子。
宋衿符心虛地抽一抽鼻子:“我就是,就是有點小事,還想要問問你……”
宋斐眼眸里盛滿哂笑,倒是也不說走了。
宋衿符便抓緊時機道:“我適才在凡間,找到了五百年前諸國混戰時宋國和后來一個叫東宋王朝的史冊,但是史書記載寥寥,看不出什么大的名堂,且總歸是后人寫的,與判官告訴我的有很大出入,也許沒有那么真實,你有沒有什么法子,能叫我看到那段真實的歷史?”
擱在凡間,宋衿符問的這話便可以叫做癡心妄想,癡人說夢。
想要看到五百年前人世的真實模樣,那不是天方夜譚么?
但這是在物種奇葩的幽冥鬼界,鬼王宋斐不負所望,還真知道有那么一面鏡子,可以在拿到當年舊物的情況下,看到關于它的過往。
“那面鏡子在魔尊赤鏊手中,你若想去拿,需得自己想辦法。”他說完這話,又若有所思地看著宋衿符,“你說你為了找五百年前的史料,特地跑去了凡間?”
“是啊。”
“閻王殿里自洪荒伊始天庭初成的記載皆有在案,不論是人是豬都能上上下下扒個幾百年的轉世輪回,你要找什么沒有?”
“那不是不湊巧,我要找的東西被那只猴子給燒了嘛!”
“猴子?”
“西山金圣娘娘座下的那只猴子啊!”宋衿符指指這閻王殿,“你不知道嗎?幾百年前那只猴子大鬧閻王殿,燒了許多東西,我要找的案牘卷宗就是被他給毀了。”
“是嗎?”
宋斐瞇了眼,意味深長地望向閻王桌前妄圖逃走的閻王同判官。
“既然東西燒了。”他緩緩道,“那便干脆去找赤鏊,好好將這上下幾百年發生的事都看一遍,反正那鏡子用處多的是,不只凡間,就連鬼界,也是一樣能看到。”
閻王抖了一抖,趕緊搶過話頭道:“是是是,但是你叫小宋一個姑娘家獨自去找魔尊赤鏊,會不會太過分了?我看要不就你陪著吧,小宋先前給你撒了兩百年的花,累苦累活,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怎么忍心,叫她一個人擅闖魔界?”
宋斐輕扯嘴角:“閻王如此看重她,怎么不自己派人護著?”
因為當年把她從地獄劫走的人是你又不是我!老子替你瞞了這么多年,臨到東窗事發的關頭了,你想讓我當第一個被指責的對象?門都沒有!
閻王雄赳赳氣昂昂地瞪著他。
空氣中噼里啪啦好似冒著火花。
宋衿符左看看,右看看,看這兩人互相踢著皮球,都不像是愿意陪她去魔界的樣子,便索性挎著籃子起身:“算了,我還是自己想想辦法吧。”
“東海三太子巖灼。”站在暗處的判官突然開口道。
“昂?”宋衿符不解。
唯有判官清楚,宋斐的顧慮是想要叫她做一個徹頭徹尾的真神仙,最好不再同鬼界有任何接觸,如若做不到,那至少,不該再用鬼界的靈力與術法;而閻王的顧慮,只是不想做第一個受指責的人,既如此,找個穩妥又武藝高強的天界人士,便可解決。
“東海龍宮的三太子巖灼,目前可算是能陪你去魔界的最佳人選。”判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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