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來，楊斯若覺得有些昏沉沉，想必是因為喬志遠昨晚發來的短信擾亂了她的思緒，一夜難以安睡。他說，若若，我什么也不想要了，只想要你！你能趕快放下這兒的一切嗎？我們盡快離開這兒吧。若若，我無法承受失去你的痛苦，答應我，讓我們像從前那樣相愛，好嗎？

　　“像從前一樣？可以嗎？”她輕搖著發暈的腦袋，從被窩里鉆了出來。一陣刺骨的冷意傳遍全身，她是真的應該離開這兒，她實在是不喜歡這兒寒冷的天氣。她轉頭看窗外，才發現天空一片灰蒙蒙，飄著淅瀝瀝的小雨。冷風冷雨，真讓南方的她和媽媽子清受不了啊。

　　才想到媽媽子清，廚房里就傳來了她的咳嗽聲。斯若趕緊套上羽絨服，往廚房里走去。穿著一身厚厚的黑色羽絨服的子清，顯得臉色異常的蒼白。

　　“媽媽，這兒太冷了，我們回南方吧。”斯若走到子清背后，伸手抱住了她的腰，將臉貼在她背上，心疼地說道。

　　“好。等春花嬸嬸和健明他們恢復得差不多了，我們就回呈島過年吧。”子清又輕輕咳嗽了一下，“回到呈島，說不定我的咳嗽就能斷尾呢。”

　　“嗯。你總是不肯跟我去看醫生，老說沒事沒事，我都奈何不了你啦。”斯若在她的背上蹭了蹭，略略生氣的語氣中滿是撒嬌的味道。

　　“乖了，去刷牙洗臉，雞蛋就要煮好了。我先舀稀飯晾著。”子清轉身，輕輕拍了拍斯若的臉，寵溺地笑道，“念念都這么大了，你還是像個小孩子。”

　　“只要媽媽在，我就永遠是小孩子啊！”斯若又在她懷里蹭了蹭，喬志遠和霍宇凡的愛讓她好煩惱，還是單純地和媽媽在一起開心。

　　“是，你是我永遠的寶貝。”子清疼愛地掐了掐斯若的臉蛋，將她往洗手間推過去。

　　※※※

　　斯若將那穿得圓滾滾的小肉球一般的念念交到了幼兒園老師的手中，分明看到對方眼中艷羨的色彩，昨天發布會的影響可見一斑。她微笑著說“再見”，才一轉身，就差點撞到了身后的人。因為心不在焉，她步伐不穩，差點就要撲入身后人的懷抱中，她一驚，往后急退去，而那人卻伸手將她撈入了懷中。

　　楊斯若大驚，定睛一看，才發現那人是霍宇凡，低頭微笑地看著她，全然不顧周圍人停下來打量、低聲議論著他們。

　　楊斯若連忙用力掙脫他的懷抱，耳根子紅紅的。

　　“念念那小家伙穿得胖嘟嘟的，超可愛啊！我好想和他住在一起呀。”霍宇凡的目光追隨著背著小書包往幼兒園里蹦蹦跳跳走著的念念的身影，滿臉都是為人父的寵溺色彩。

　　她想不到他一早就來找她，還暗示著想和念念住一起，苦惱的感覺立馬就涌上心頭，不由得微皺眉頭，賭氣地問道：“這么早，你來找我干嘛？”

　　“小若，我其實是很想你！”霍宇凡的桃花眼一片深情，他看到斯若又在皺眉了，立刻一本正經地說道，“小若，我是有事情要找你，關于子清媽媽。”說到子清媽媽時，他的聲音帶上了微微顫抖。

　　“怎么了？”斯若要趕著去上班，一時沒聽出他的擔心之意，邁步往前走去。

　　“小若，事情很急。”霍宇凡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眉眼間都是著急色彩，“劉景陽叔叔說子清媽媽的咳嗽不太對頭，叫我們帶她去做個徹底檢查。”

　　“什么？徹底檢查？”斯若頓住了腳步，一時沒聽明白他的話，但他拿出劉景陽叔叔說話，把她嚇了一大跳，她當場就懵了，心也開始亂跳了起來。

　　“小若——”他繞到她面前，見她臉色煞白著，慶幸自己昨晚沒有告訴她，否則她昨晚還能睡覺么？他心疼地安慰道，“你先別胡思亂想，我們上午就帶子清媽媽去檢查身體，所有的安排，劉景明都搞掂了。只是，我也擔心怎么和子清媽媽說。”

　　“必須趕快去做檢查，她咳嗽好久了，我原本一直說要帶她看醫生的啊。我怎么就由著她說不去了呢？我去和她說，無論如何都得去醫院。”斯若慌了神，喃喃著，掉轉頭，就往家的方向奔去。

　　“小若，我的車在小區門口等你們！”霍宇凡在背后大聲叫道。

　　※※※

　　在照完X光胸透之后，子清又被安排去做CT檢查。劉景陽讓斯若先帶子清出去，叫霍宇凡和他一起留了下來，等醫生給出檢查報告。

　　斯若帶子清到春花嬸嬸和健明哥哥的病房，讓她在那兒幫康平叔叔的忙，免得她胡思亂想。可斯若自己卻是不受控制地心驚肉跳。背包里的手機傳來信息的提示聲，她摸出手機一看，霍宇凡叫她快到劉景陽的辦公室來。

　　她和子清打了個招呼，感覺眼皮也不受控制地亂跳著了。她恍惚得厲害，腳步輕浮，當她推開門，走進劉景陽的辦公室，站在滿臉凝重色彩的霍宇凡、劉景陽和另兩位醫生的身邊時，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背后濕了一大片，冰涼冰涼的。

　　“斯若，這兩位是腫瘤內科和胸外科的主任，由他們和你說說你媽媽的情況。”劉景陽向她介紹那兩位醫生。

　　斯若聽到“腫瘤”這兩字眼，只覺得當頭一棒，打得她頭皮發麻，夾雜著一陣陣的疼痛，她猛地抬頭望著那兩位高端精英模樣的醫生，眼睛也微微泛著酸疼。

　　“楊小姐，”其中一位醫生拿著片子，斟酌著字眼，緩緩說道，“根據CT報告，加上我也細細看了這片子，可以斷定的是你媽媽已經是肺癌第四期。”

　　“你說什么——”斯若不受控制地一把抓住了那醫生的手臂，整個人如落葉被秋風打落般地顫抖。

　　“小若——”霍宇凡向她靠近，輕輕擁住她。他看她已經臉色蒼白得接近透明，他好害怕她撐不住就要暈倒過去。

　　“楊小姐——”另一醫生正想說點什么，門被推開又被重重地“砰”上的聲音嚇了大家一跳，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向門外。

　　“媽媽！”斯若看著那抹熟悉的逃離的背影，尖叫出聲。她轉身，忘了和專家醫生們打招呼，推開房門，追隨著前面瘋跑而去的子清。

　　斯若跑到了電梯前，子清已經搭了上一班電梯下去。她拼命地按著電梯鍵，那上面顯示的數字讓她幾乎抓狂。“媽媽，媽媽，等等我啊，等等我。”她低語著，淚水已經打濕了眼眶。

　　“小若——”緊追上來的霍宇凡抓住了斯若的手，那冰涼，讓他心疼得發顫。

　　當他們乘上電梯到了一樓門診大廳，搜尋著來來往往的人影，沒有一個是子清媽媽的背影。

　　“媽媽——”斯若像個被拋棄的孩子，踉踉蹌蹌著往前走去。那在她身邊穿梭而過的人影，讓她只覺得發暈。

　　“小若——”霍宇凡緊跟著她，恨不得將她抱在懷中，任她在他懷中哭泣落淚。可她，仰著頭，喃喃叫著“媽媽”，眼光迷蒙，茫然地走出了門診大廳。

　　※※※

　　在斯若找子清找得快要發瘋的時候，她接到了歐陽文彥的電話。她在驚詫中聽著歐陽文彥一連串地急急說道：“斯若，請帶你媽媽離開S城吧。我知道你媽媽得了絕癥，那你們就回G城吧，那兒的醫療水平也是國內數一數二的。你們在那兒的所有醫療費、住房等生活費，我都會給你們做好相關安排。請你盡快帶你媽媽離開這兒。”他最后重重地嘆道：“我和你若男阿姨之間是絕對容不下你們母女倆的！”

　　“文彥叔叔，您在說什么？您為什么做這些安排？我不明白您的話呀？”斯若真的懵了，完全無法消化他的話的內容。

　　“哦？你媽媽還沒有告訴你啊？”文彥驚嘆了一口氣，他停頓遲疑了一會，電話那端死寂一般，最終，他沉沉說道，“你還是去問你媽媽吧。由她來告訴你會更好些。再見。”

　　斯若完全懵住了，她轉頭看向一直緊隨在她身邊的霍宇凡，期望從他那兒得到一些解答，可他根本就沒聽到文彥叔叔的話呀。

　　“小若，你太累了！”霍宇凡不由分說，一把將她摟在了懷中，他實在無法忍受這樣蒼白憔悴、茫然失神的斯若孤苦無依的樣子，“我送你回家吧，說不定子清媽媽回家去了呢。”

　　“對，對，回家去，媽媽在那。”斯若哽咽著點頭，她要回家問問媽媽，文彥叔叔到底在說些什么呀。

　　※※※

　　斯若被霍宇凡輕擁著回到了家門口。那敞開的大門讓斯若頓生喜悅，“媽媽，媽媽！”她歡叫著沖了進去，果然看到了她的子清媽媽，正坐在小小的大廳的小小的飯桌前的矮凳上，低頭摟著自己。

　　“媽媽！”斯若心頭劇痛，奔到了她身邊，將她整個圈在懷中，“媽媽，媽媽，你怎么把若若丟下了？你怎么不給若若打電話啊？”她抱怨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若若，我的小若若！”子清抬起頭來，在斯若的懷中也痛哭出聲。

　　霍宇凡沒有走進屋里，他倚在門邊，無限感傷地望著那哭成淚人的母女倆。

　　“媽媽——”斯若其實還沒從子清得了絕癥的噩耗中回過神來，可文彥叔叔的電話又讓她無比狐疑難過，她喃喃問道，“媽媽，文彥叔叔給我打電話了，他說讓我趕快帶你離開，他說給我們所有的費用，他說他和若男阿姨之間絕對容不下我們母女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子清猛地抬起頭來，凝望著斯若，忘記了哭泣，淚水卻在她的眼眶里打著轉，最終，她眨了眨眼，眨落了串串淚珠，她喑啞著說道：“歐陽文彥，他——他是你的親生父親！”

　　“媽媽，你在胡說什么啊？！”反應不過來的斯若忍不住責怪起了子清。

　　倚靠在門邊的霍宇凡聽到了子清話，不可置信地站直了身子，緊盯著子清看。子清悲傷滿臉，可那決絕堅毅的神色，可見她一點兒都沒有說謊。

　　“若若，是真的！”子清一把抓住了斯若的雙手，急促而堅定地說道，“你是媽媽和歐陽文彥的孩子！我本來打算一輩子都不會說出這個秘密的，可是我得了絕癥，很快就會走的！我不想你做沒有父母的孩子！所以，我去找了你父親！我現在好后悔啊！我真不該去找他的！我真是好傻啊！我好后悔啊！”

　　“媽媽——”斯若混沌的腦袋忽然快速地運轉起來，她斟酌著子清的一字一句，最終，她的眸子里射出了一道寒光，她咬緊了嘴唇，她咬著每一個字地嗆聲問道，“他不肯承認我是他的孩子，是嗎？”

　　子清默不作聲，無限難過地點了點頭，喃喃說著：“我以為他沒有別的孩子，我以為我快走了，我以為他會肯認你這個唯一的孩子。可是——”她無法繼續說下去了，激動讓她劇烈地咳嗽起來。

　　這咳心咳肺的咳嗽讓斯若立馬想起了子清的病情，她反手抓住了子清的手，很不在乎地嚷道：“去他的親生父親，我不需要！媽媽，這個世界上，我只要有媽媽就夠了！媽媽，我們明天去醫院，好好地看醫生，好好地治病。你別忘了了，我們母女倆一直相依為命，噢，還有小念念呢，我們三個人，要一直這樣生活下去的啊！”

　　“若若——”子清淚盈于眶，聽著斯若直嚷嚷不要父親，她反而更是痛入骨髓。她怎么能忘得了小時候的若若向她哭著要父親的畫面呢？她怎么能忘得了長大后的斯若偶爾悄悄問她“為什么我的爸爸還不回來呢”。“若若，我的孩子，為什么命運它總是給你狠狠的一擊？很快，它要帶走你的媽媽，現在，它又不肯讓你的父親認你啊！”子清心里默默地質問著殘酷的命運，將頭無力地靠向斯若的懷中。

　　斯若將母親緊緊地摟在懷中，心里在詛咒著她該死的命運。背后碎花包包里的電話猛然響起。那一直愣愣地看著她們母女倆的霍宇凡走進來，幫她從包里摸出了手機。

　　“啊，是若男阿姨的電話！”霍宇凡拿著手機，看著斯若，訝然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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