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若男阿姨？”斯若低聲念著這名字，從霍宇凡手中接過自己的手機，眼睛睜得老大，盯著屏幕看了好一會，才愣愣地接通了電話，“喂——”她低聲詢問著，感覺自己氣若游絲一般。
“斯若——”電話那端的若男阿姨聲調(diào)奇怪，好艱難才說出了完整的一句話，“斯若，我想和你好好談一談�！�
“不！若男阿姨，我沒空！我媽媽生病了，我要帶她去看病，我以后都沒空，我以后也不會去您那兒上班了！”斯若感覺到她語氣中的生疏、艱難與晦澀，瞬間，斯若就像一只刺猬一般，把全身的毛一根根地豎起來，刺向自己平常最喜愛、最尊重的若男阿姨，“您放心！我和我媽媽絕對不會出現(xiàn)在您和文彥叔叔的生活里的！”
“斯若，我們需要談?wù)劇币幌驕厝崂潇o的若男大聲叫了起來，可斯若不再想聽她說什么，狠狠地點掉了電話紅色鍵。
“小若——”霍宇凡凝望著他從未見過的滿眼戾氣的斯若，又是吃驚又是心疼。此刻，他滿心都是斯若是文彥叔叔女兒的事實，他急于為若男阿姨澄清，他急急低叫著，“其實若男阿姨——”
“出去！出去——”沒等他往下說出什么，斯若猛地將他往門口外推去。她滿腔的怒火仿佛找到了一個沖破口，她望著他，滿眼血絲，話語像激光槍噴射出的子彈一般，“你們這些拿著大把大把鈔票的有錢人，想怎么左右別人的生活就怎么左右，是吧？我不稀罕你們，我的生活與你們?nèi)魏我粋�人都無關(guān)！謝謝你帶我媽媽去檢查身體！但以后治療的事情，我自己就可以搞掂！請你別再來可憐我們！”
她將他推到了門口，狠狠地把門“砰”上，任他在外面大力地怕打著門板，急急地叫著她的名字。
“媽媽，媽媽——”斯若走到那坐在小板凳上緊緊地摟著自己的子清媽媽身邊，將她摟往懷中。淚水在斯若的臉上縱橫交錯著，她搖著頭，聲嘶力竭，“我們不該來這兒的，不該來這兒的！媽媽，都怪我，都怪我！如果我們還在呈島，你就不會生病！我也用不著去知道誰是我的爸爸，永遠都不用知道！我只要媽媽就好！只要媽媽就好！我們和念念在呈島生活著就好了！我們不需要別人��！”
她，在知道子清媽媽得了癌癥和文彥叔叔不肯認她這個女兒之后，竟然恨不得和S城里所有認識的人來個斷絕往來，仿佛一切的噩運，都源于她，認識了他們！
中午，斯若手忙腳亂地做了些飯菜，哄著精神恍惚的子清媽媽吃了幾口，將她扶到床上，躺好。她和衣躺到一身僵硬的媽媽身邊，毫無睡意，拿起手機，“百度”著那可怕的兩個字——肺癌。看著看著，她眼睛酸澀而疼痛，手不受控制地發(fā)抖起來。
傍晚時分，從幼兒園接回了念念，她又手忙腳亂地做著飯菜。
“外婆，你怎么了？哪兒不舒服？發(fā)燒了？”念念爬到床上，伸出小手，似模似樣地撫摸著子清的額頭，就像他平常生病時，外婆子清那樣溫柔地摸他的額頭一樣。
“乖，念念，外婆沒事。”子清將念念摟到懷中，平躺著的身子終于不再那么僵硬，但她眼睛酸澀，不敢去看念念。
“外婆，你要乖乖吃藥，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念念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就像子清平常那樣哄他，說完，他還在子清的額頭上重重地一吻，發(fā)出了清脆的“啵”聲。
“念念——”子清將頭靠在念念那小小的背上，拼命忍著淚水，因為忍得太辛苦，連胸口都疼了起來，呼吸也不暢了。
“念念，外婆不舒服，需要好好休息�！蹦慷眠@一切的斯若慌忙將念念撈了起來，直往小廳抱，“你快去乖乖地吃飯，外婆等會就過來，你好好表現(xiàn)啊。”
今晚，斯若沒有去“君再來”酒吧彈琴，打電話給華哥請假，華哥在那頭哇哇大叫，但斯若顧不了那么多了。將念念的飯搞掂，收拾好碗筷，陪著他做了一會兒幼兒園老師布置的簡單的作業(yè)，為他洗澡，陪他看會電視，給他講會兒睡前故事，哄他睡著，再去洗洗衣服，斯若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了。猛地，她才意識到子清媽媽一日復一日地做著這些繁瑣單調(diào)的事情，該是怎樣的勞累。
“媽媽，你要好好吃飯，好好休息。明天，我們開始正式和‘惡魔’作斗爭。”斯若走進房間，跪在床邊，輕輕地撫摸著子清媽媽的臉，好溫柔好溫柔地說道，“以前，你陪我打針吃藥，以后，我陪你——”她以為自己夠堅強了，可才說著說著，淚影就要浮上來，她的喉嚨被嗆得生疼。
“若若，我的寶貝，今天辛苦你了。”子清滿臉憔悴，但那憔悴也遮不住她滿臉的寵溺色彩。
“媽媽——”斯若聽她那么一說，埋頭在子清媽媽的手臂上，像個委屈的孩子一般，嚎啕痛哭起來，滾燙的淚水，打濕了子清媽媽的手臂。
“若若——”子清滿心酸楚，心疼地撫摸著斯若的腦袋，將她柔順的長發(fā)輕輕梳理著，梳理著。
※※※
清晨8點10分，霍宇凡將他黑色的奔馳停在了斯若所住小區(qū)門口的附近，看車窗外灰蒙蒙的天。天氣預報說今天會有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但以往下雪前也不會這么冷啊，感覺車內(nèi)的暖氣也不起什么作用，他搓著雙手，換取一點暖意。
小區(qū)周圍已經(jīng)是人來人往，幸好沒有狗仔記者們的蹲守。也許是他和斯若在媒體前的那番愛相隨的告白，使得他們的愛情大白于天下，也就沒什么值得窺探了。也許是最近國內(nèi)最紅的王影帝和圈內(nèi)最紅的大齡黃金剩女劉影后曬出的牽手照刺激到了S城大多數(shù)人的神經(jīng)，人們紛紛去關(guān)注牽手照背后的故事了。他長長地呼了一口氣，真是樂得清靜啊。
清晨8點20分，霍宇凡看著一身紅色羽絨服的斯若牽著也是一身紅衣的圓滾滾的念念走出小區(qū)門口，走往附近的幼兒園。他的目光追隨著那母子倆的身影，整個身子似乎暖和起來，他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眼神溫柔得就要溢出水來了。
不一會，斯若紅色的身影又出現(xiàn)在他眼內(nèi)，即使遠遠的，他也感覺得到她面容憔悴，神情哀傷。他心疼得要命，恨不得將她擁在懷中，告訴她，一切都可以讓他來安排，她只要呆在他身邊就好。可是，她將他拒之千里之外。他凝望著她的背影，整個人僵硬成了石頭一般。
直到看到她牽著也是一身紅衣的子清媽媽出現(xiàn)在他的視線里，他整個人才從呆愣中醒過來，他推開車門，奔到了她們跟前。
“小若，子清媽媽�！彼偷偷亟兄�，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羞澀，當他最終望著斯若，眼內(nèi)是火一般的熱情�？伤谷舯涞捻幼屗兴查g的窒息感，他呆愣了一會，望向子清，誠懇地請求，“子清媽媽，我想送你們?nèi)メt(yī)院，可以嗎？”
“霍宇凡，昨天我對你說過的話，你聽不懂嗎？”斯若不等子清回答，滿臉冰冷地向他嗆道。
“我——我只是——”霍宇凡神傷，吶吶不成言。唉，自己確實是臉皮夠厚了，這樣拼了命地往斯若面前蹭，為了什么，斯若就不能體諒體諒他嗎？”
“宇凡，你是個好孩子。”子清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輕輕安慰他。她滿面蒼白，可說出話語的溫度直抵他的心底，他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子清，覺得又充滿了繼續(xù)“糾纏”斯若的勇氣了。
“媽媽，我們走了�！彼谷敉炱鹱忧宓氖直�，一眼都沒看霍宇凡。
子清向霍宇凡點了點頭，隨著斯若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
霍宇凡呆杵在原地，眼里全是那兩個火紅的身影。猶豫著要不要跟上去，最終，他回到自己的車內(nèi)，給劉景明撥打電話。啰啰嗦嗦地交代了許多內(nèi)容后，他又撥通了一個號碼，屏幕上閃爍著“陳琳琳”幾個大字。
※※※
S城第一人民醫(yī)院門診大樓內(nèi)，像以往任何一個時候一樣人滿為患。
斯若看著那長長的掛號隊伍，不由心生煩躁。她挽著子清走往等候區(qū)的那一排排凳子，迎面走來一對父子，斯若定睛一看，心如鼓捶，那高高的俊逸非凡的年輕男子，不正是她一直想避開的她的遠哥哥嗎？
“若若！”挽著父親喬楚剛的喬志遠盯著她看，大叫出聲。
斯若迎著他的目光，瞬間，他們都恍惚了起來。斯若看著喬志遠那漆黑的眼眸，知道他一定也是想起了那一幕——
那是她才上四年級的一個冬天夜里，媽媽子清突然痛得在床上打滾，嚇壞了的她穿過漆黑的學校的操場，敲響了喬家父子的門。是喬叔叔開上摩托車，將她們母女倆送到了二生活區(qū)內(nèi)的醫(yī)院。當喬志遠騎著自行車匆匆趕來，握著她冰涼的手，她才從極度的慌亂無措中稍微平靜下來。那一夜，他們守在手術(shù)室外，焦急地等著醫(yī)生給急性闌尾炎的子清媽媽動手術(shù)。
不管過去多少年，她都不會忘記他們父子倆所帶給她的溫暖與力量。此刻，她凝望著他，所有的拒絕與恨意似乎都要拋諸腦后。
“若若——”喬志遠仿佛感應(yīng)到了她的心思一般，抓起了她的手。她的手，就像那晚一般冰涼。
淚意，在他們的眼眶內(nèi)浮動。為什么造化要弄人？如今，他們是不是已經(jīng)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子清妹子啊——”喬楚剛用力地抓住自己兒子的手，望著子清，眼中全是愧疚之意。
“喬大哥。”子清輕輕叫了一聲，看著喬楚剛斑白的雙鬢，淚水直嗆往喉嚨，澀澀生疼。他不再是當年飆著摩托車送她門母女倆去醫(yī)院的壯年男子，而她已經(jīng)成了個病入膏肓的人，哪怕她也就40多歲而已。
他們都已經(jīng)老去了啊！子清心里感念著，淚水最終還是順著臉頰滑落了下來。
“若若，子清阿姨，你們誰不舒服嗎？”喬志遠拉著斯若依舊冰冷的手，問道，神色焦急，難隱關(guān)心之意。
“哦——”斯若轉(zhuǎn)頭望向子清，心疼地回答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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