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死小鬼
清心閣,道經(jīng)閣。
房間內(nèi)整齊的排著竹制書架,兩排書架之間約莫能容得下兩人并行,架子上擺滿了經(jīng)書,有些似是孤本,以絹錦包裹,每日都有弟子打掃,竹架一塵不染。
另放著一排排矮桌和蒲團(tuán),桌上香爐輕燃,檀香飄散。
今日修習(xí)經(jīng)卷的弟子很少,顯得有些空蕩,平日里經(jīng)房是交代了無念的弟子清竹看管著,她一向愛書如命,倒也甚為合適。
清荷愁眉苦臉的撰寫經(jīng)書,嘴里還時不時嘟嘟囔囔,“哼,師姐太討厭了,這書比我都干凈,還說什么經(jīng)卷返潮怕清竹師姐一人忙不過來,叫我來替她撰寫,她就是想陪著那個狐貍精不想陪我!再也不跟她說話了!”
清竹神色嚴(yán)肅的走到清荷身邊,抬手拍她腦門上,“嘀咕什么呢?好好抄,小心墨,滴到書上我饒不了你。”
清荷揉揉被拍紅的額頭,可憐兮兮地瞅著她,“師姐……派中有狐貍精!”
“胡說,若是山下有精怪也還算數(shù),派中怎可能有狐貍精,莫要想著偷懶,清蓮師姐交代,你抄不完便不放你去吃飯,已經(jīng)巳時了,你小心著時辰。”清竹一本正經(jīng)道。
她本就少有笑的時候,比她的清蓮師姐還冰疙瘩,平時弟子見著她都是繞著走,更何況有幾次弟子不小心折了經(jīng)書頁角,給她一頓收拾懲罰,自此眾人更是避著她。
她的不茍言笑甚至將新來的小弟子嚇哭過。
清荷撇撇嘴,“真的有嘛,我親眼看見的!”冰疙瘩師姐,要不是清蓮師姐讓她一定來,她才一步都不進(jìn)經(jīng)房。
哼!死狐貍精!臭狐貍精!爛狐貍精!纏著師姐偷偷摸摸不知羞恥!我一定不會讓你的壞主意得逞的!
雖然不知道狐貍精有什么主意,但狐貍精的主意一定是壞主意,狐貍精都壞!
清荷越想越氣,拿著毛筆在桌上狠狠的戳,嘴撅的老高。
“清荷!!!”
這聲音氣急敗壞,像是憑空一個炸雷。
清荷抖了下,毛筆掉在桌上劃出一道凄慘的痕跡,疑惑的抬頭,就見著清竹氣的渾身哆嗦指著她,連話都說不出來。
她低頭一看,立時哀嚎一聲:“完了!!!”
清荷生氣沒注意拿著毛筆正好戳在撰寫的經(jīng)文原本上,那上面原來工整娟秀的小楷早就被她畫成了一團(tuán)糟,黑漆麻烏的,更嚴(yán)重的是,這是清竹謄寫的經(jīng)文。
“清荷!!!將這本經(jīng)書謄寫二十遍!!!寫不完不許睡覺!!!”
清竹啪地甩下面目全非的經(jīng)文,臉色異常猙獰。
遠(yuǎn)處有經(jīng)過的弟子停下腳步,瞟了幾眼經(jīng)房牌匾又低下頭急匆匆的離去。
“師姐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寫!!!”
“師姐……死狐貍精!我跟你沒完!!!”
“你……居然敢罵我狐貍精!罰你將所有經(jīng)書重新謄寫,寫錯一個字重抄!!!”
“師姐……我說的不是你……嗚嗚嗚……”
為了長期住進(jìn)清心閣,慕顏夕可謂煞費(fèi)苦心,不僅僅帶了一千萬的香油錢去拜會掌教,還編了個凄慘淋漓的原因,說什么自己碰上邪穢之物,久醫(yī)不好,這才一番周折到峨眉來,希望藉由仙氣靈山的風(fēng)水去除掉身邊的邪穢之物,還望無塵道長慈悲云云。
她說的楚楚可憐,淚雨盈盈,見者無不被她蒙騙過去,只是她頗為沒有把握的無塵一直似笑非笑,若說無塵信了,那絕不可能,清心閣可是聲名遠(yuǎn)揚(yáng),它的掌教大抵多智近妖,看不出這點(diǎn)小手段那可太狂妄,可是無塵也沒有揭穿她,反而真是容她在清心閣住了下來,還安排到蕭墨染的院里。
這不得不讓慕顏夕猜測這老道姑是不是都看穿了。
姑且不計較她們的原因,反正已經(jīng)如了她的意,現(xiàn)下以不變應(yīng)萬變最好。
慕顏夕這般暴發(fā)戶的陣仗沒多久就傳遍整個清心閣,幾乎所有弟子都知道有個長的很漂亮的女子捐著許多錢要長住清心,還就在她們清蓮師姐的院子里。
一時間,蕭墨染院子外面多了很多行跡詭異的人。
而慕顏夕自從進(jìn)了院子,就開始打電話讓人把熾影備好的東西往上送。
換洗的衣物,新的被褥床墊,還有一些瑣碎的物件,差點(diǎn)連空調(diào)彩電洗衣機(jī)都送來一套,折騰了整天。
“滿意了?”蕭墨染淡然看著慕顏夕吩咐人抬進(jìn)一張大床,還帶了許多東西將原本整潔干凈的寢居搞的一團(tuán)糟。
慕顏夕瞥了眼床,輕佻的勾著她的下巴,“不滿意,我還沒摘到那朵蓮花兒,怎么會滿意呢。”
見她輕浮勁又上來,蕭墨染懶得搭理她,轉(zhuǎn)身去收拾房間。
“墨染,你的師妹們姿色真是上乘,這模樣這長相到了山下要什么小伙子小姑娘沒有,偏偏死守在這里常伴青燈,真是浪費(fèi)。”慕顏夕嘆道。
她沒少在清心閣轉(zhuǎn),雖然面生,到處都會碰到人,但這是白天,其他弟子有所奇怪但也沒什么疑心。
慕顏夕非人非妖,無塵老道姑都看不出來,其他人便更看不出來。
只是這見過的女道士,或是容貌清秀,或是冷若冰山,抑或天生暖融樣貌,卻都一襲青衣道袍,道士發(fā)髻,生生掩住麗質(zhì),于她看來,那不異于暴殄天物。
簡直是浪費(fèi)。
蕭墨染將她帶來的衣物一件件疊好,妥帖放置,“似塵世那般碌碌無為,才是茫然一生。”
慕顏夕少有的贊同,“墨染說的也對,結(jié)婚生子,奉養(yǎng)父母照顧孩子,大抵都是這么一條路,到年老該回憶的時候,也少有什么能說的出來,所以呢,更要隨心所欲,你說是不是?”
蕭墨染抬眸瞧她,“隨心所欲的賣姑娘?”
慕顏夕眼尾抽了下,望著蕭墨染很是哀怨,“你能不能不提這事。”
蕭墨染神色寡淡,眼眸清亮清亮,“是你先提起,我不過順著你的話答,你若不做這事,我便沒得可說。”
得,這還是計較她的職業(yè)。
慕顏夕輕咳幾聲,趕緊撇清,“人總有難處,你們清心閣也幫不了所有人是不是,我只不過提供一條途徑,你情我愿的事,我又沒強(qiáng)迫她們,遇到急事沒個方法,那更凄涼。”
蕭墨染似笑非笑,“莫非還要感謝你不成?”
慕顏夕側(cè)過頭看著窗外,“感謝不用,別背后詛咒我就可以,別像你一樣,我給清心閣捐了那許多香油錢,你還在這里百般指責(zé)我的職業(yè),若有他法可行,我也想在家相夫教子,養(yǎng)養(yǎng)花,上上網(wǎng)。”
“那些錢我已讓門中弟子送往貧瘠區(qū)縣,清心閣并未使用分毫。”蕭墨染輕描淡寫,手上動作不停。
慕顏夕干脆整個人朝著窗戶,她算是明白蕭墨染的意思,沒拿你的東西,就不用手短,想指責(zé)繼續(xù)指責(zé)。
她看了許久窗外,直把院落竹子的竹節(jié)都數(shù)的一清二楚,這才轉(zhuǎn)過身。
蕭墨染整理好衣物,就將她帶來的許多瑣碎東西一一歸置好,居室一如往常干凈雅致,布局簡單,竟是看不出多了什么,可又隱約的充盈了許多。
好似一貫的清冷揉進(jìn)許多暖意。
“青衣道袍……”慕顏夕輕笑,妖嬈魅惑,“墨染,你再拿柄拂塵,便是赤練仙子李莫愁。”
她走過去,探手抱著蕭墨染,輕然在她唇邊親了下,“可是你比她賢良淑德,更比她漂亮。”
蕭墨染悠然回望,眼底清澈如溪,映著慕顏夕的影子,“慕展元。”
慕顏夕身體僵硬,“……”
道長,你能不能別這么大煞風(fēng)景。
日暮四合,周圍漸漸暗沉,峨眉山漸漸寂靜下來。
明凈的窗上映著她們的影子,溫暖而融洽。
蕭墨染輕輕推了她一下,“現(xiàn)下時辰不早,膳堂已散,你去將清荷喚來。”
“我不想和她一起晚餐。”慕顏夕挑眉,她實(shí)在不愿意見那個口無遮攔的小姑娘。
蕭墨染定定瞧她,清冷如初。
慕顏夕轉(zhuǎn)身就走,“我去我去,墨染娘子,乖些等我回來。”
后山到山門的小路越來越暗,幾聲悄然蟬鳴,襯的格外安靜平淡。
各殿各堂每個院落都亮了燈,群山環(huán)繞,黑暗中影影憧憧,清心閣仿佛隱居在此的高人,更是幽寂。
道經(jīng)閣比別處院落更亮些,天色愈晚,在里面修習(xí)經(jīng)文的人越多。
慕顏夕攔下一個朝此處行來的弟子,“道長請留步。”
道士先行施禮,“不知施主有何要事?”
慕顏夕笑道:“也不是什么要事,只是清蓮道長托我尋清荷道長去,只我于清心閣甚為不熟,擅自行為怕是會有錯漏,能不能勞煩道長進(jìn)道經(jīng)閣喚出清荷道長來?”
道士又是一禮,“施主稍待片刻,貧道這便去喚清荷師妹。”說罷便走了,腳步很快,卻不顯匆忙。
慕顏夕沒等多久,就聽著清荷歡快的聲音傳來。
“清蓮師姐!我就知道清蓮師姐最好,你可沒看見,我今天給清竹師姐折騰壞了,師姐師姐……”
就見青衣道袍不掩青春氣息的小姑娘跑出來,她模樣還未長開,仍有幾分稚嫩,可隱隱有了靈動活潑的輪廓。
清荷的聲音在見到慕顏夕的時候戛然而止,驀然怒氣沖沖,“狐貍精又是你!”
“你師姐叫你過去。”扔下一句話,慕顏夕轉(zhuǎn)身就走,將她遠(yuǎn)遠(yuǎn)扔在后面。
清荷倒是跟著,只不過一路死狐貍精爛狐貍精的罵她,饒是慕顏夕不計較心里也開始不舒服,瞬間到她身前,嚇的清荷驚呼一聲險些摔著。
慕顏夕瞇著眼,唇邊笑意漸濃,“死小鬼,你信不信我把你身上的骨頭一塊一塊拆下來然后扔到荒山野嶺,讓你連鬼都做不成。”
清荷猛地哆嗦,容貌隱見青澀,煞白著臉,兀自逞強(qiáng),“哼,狐貍精,你才不敢,師姐會知道的。”
慕顏夕靠近她,“你想不想試試?”
“哼!”清荷憤憤然,沒有再繼續(xù)叫她狐貍精。
慕顏夕繼續(xù)往前走,卻沒聽到清荷跟來的腳步聲,這便回去尋她。
清荷年歲還小,又是蕭墨染交代,也不好真將她扔在這里。
她站在通路一動不動,看向遠(yuǎn)處的林子里。
慕顏夕過去,疑道:“你在瞧什么?”
“剛剛有個很奇怪的人一抽一扭的走了進(jìn)去,穿著也不像本門弟子,這個時辰不該還有外人在,我去看看。”清荷似是顧不上再跟她斗嘴,拋下慕顏夕跑進(jìn)林子。
她倒是上心,一溜煙跑的沒影了。
慕顏夕也跟著進(jìn)去,片刻已是跟在清荷身后,她腳步不慢,竟是沒多久就發(fā)現(xiàn)了那人。
就在前方不遠(yuǎn)處,那人一抽一扭,仿佛有什么東西在他身上亂竄一般,歪歪斜斜踉蹌著朝前走。
清荷屏著呼吸,盡量將腳步放輕跟在那人身后。
突然那人停下了。
周圍極為安靜,連往日的蟲鳴都消失無蹤,高大的樹木遮擋月光。
只有絲絲暗淡月芒落在那人身上。
陡然一陣劈啪聲,似是爆竹那般稠密干脆。
清荷藏身在樹后,這樹粗壯,這么暗的光線下幾乎看不出有人躲著。
那人一直停著,待劈啪聲響盡,又是抽搐扭動了幾下。
忽然,那人的脖子一點(diǎn)一點(diǎn)扭著,猛地一下轉(zhuǎn)到后面,就像整個腦袋倒長在背上,陰慘慘的朝清荷藏身的方向裂開嘴笑。
目光死死盯著清荷身前的樹。
清荷僵直著,嚇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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