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取舍
夜已深沉。
明亮的月色似是雨水濯漾的更加透徹。
如同鋪開一層柔軟而清涼的薄紗。
雨后的峨眉山更顯靜謐,偶爾幾聲蟬鳴,泛著幾分寒涼的意味。
普濟殿。
無塵道長慈眉善目,手間奇楠沉香木念珠緩慢的轉著。
“近日西殺白虎星群頻有異動,白虎主征戰,為天上兇神,又承其百獸之王的威勢,得辟邪驅鬼神力,恰逢七煞兇星日漸明亮,塵世或有大亂。”
無念沉道:“現世爭端算不得亂,依掌教師姐看,白虎星君異動,可是為七煞兇星?”
無塵靜默片刻,道:“七煞為擾世之賊,主亂,若只是凡塵災劫,該引東木青龍才是。”
“啟稟師傅,弟子有所揣測。”蕭墨染語氣恭敬,神色依舊寡淡。
無塵抬手,免去她的禮數,“講。”
蕭墨染冷道:“白虎星君殺伐之外,還可驅鬼消災,若塵世之亂并非應于世人身上,或可指鬼府冥神,七煞星君出世,不動凡塵而引鬼亂,怕是北冥玄武也有異端。”
無念點點頭,細細思量,“清蓮此番揣測有理,待北冥玄武異動,便可知其禍事,只七煞星君必在塵世有應劫之人,倘塵世人鬼動亂,或由此人引出。”
無妄陰沉著臉,厲聲道:“門下弟子聽命,速速通稟云游同門,以七煞星君指向,尋應劫之人,凡逢陰司厲鬼者,必肅清塵世!”
幾百弟子躬身行禮,同喚道號。
“無量天尊。”
無塵手上的念珠轉的快了些,“無念師妹,無妄師妹,清蓮留下,其余門人散去罷。”
幾百弟子按輩分先后盡數退出,殿外響著清脆的踏水聲。
適才還有些人氣的普濟殿一時間安靜下來。
香灰落地,散如晨霧。
奇楠沉香木念珠悄無聲息的頓住,殿內清雅檀香愈發濃郁甘冽。
無塵眉目和善,“無妄,罰你去祖師大殿跪誦了心經,半月為期,何時知錯,何時方可起身。”
“掌教師姐!”無妄臉色陰沉如冰,怒火燒的眼睛通紅。
既然無塵已經知道她的所為,責罰也不過是早晚的事,她并不在意懲戒,只這番責罰卻在蕭墨染一個晚輩在的時候令她受罰,這是極大的損害她的顏面。
況剛才蕭墨染幾次頂撞,早就讓她名譽掃地,日后在眾弟子之間怕是也會有閑言碎語,難得以往的威嚴。
無塵溫和神色收斂,看著無妄,“去。”
說不出的威嚴,無人可以違抗。
無妄憤怒的揮了下拂塵,急步離開大殿。
無念心有不忍,望了眼一旁靜默站立的蕭墨染,“掌教師姐,無妄師姐最重臉面,你這般懲戒是否過重。”
無塵漠去平常的和善,顯得極為冷淡,“你我修道,何來看重臉面,無妄殺心過重,且擅自為之,不顧我派百年清譽戒律,我身為掌教亦是師姐,無妄勸而不聽,自當懲戒。”
無念嘆口氣,“掌教師姐說的是。”
無塵微微側身去看蕭墨染,眼里浮現幾分慈和的笑意,“清蓮,你可明白?”
蕭墨染垂眸,“弟子明白。”
“觀你今日言行,此番下山該頗有心得,為師甚慰。”無塵抬手,掌心躺著奇楠沉香木念珠,念珠上的紋刻因天長日久的摩擦已經非常圓滑,其中有一顆有些細小的裂痕。
“清蓮,人心難測,欲壑難填,一派長盛不衰,掌教之人,必當斷則斷,心似明鏡,不為塵世繁雜所左右,門下或可異議,或可不解,或與師門相悖,但天心仁慈良善,絕不可違。”
道姑捏在有裂痕的念珠上,啪地一聲,念珠碎成幾段掉落在地上,她將串聯念珠的線重新系好,復又轉動起來。
無念神色一凜,望著無塵默誦一聲道號。
蕭墨染寂靜無聲,沒說話。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轉眼已是凌晨兩點。
漆黑的夜空突然劃過一道明亮的星芒,似利劍一般斬斷夜空,直直的沖進北方。
北方星空閃爍的群星被這道星芒一撞,立時黯淡了許多,星群隱約有些紊亂。
無念神情很是凝重,見著星群異象緊緊皺眉,“掌教師姐,七煞沖玄武。”
無塵若有所思,“七煞星君,原是為北冥玄武而來。”指尖念珠稍頓,“玄武星君,白虎星君,盡朝峨眉,莫非此次劫數應在峨眉?”
她的語氣徒然有些著急,“清蓮,為師有件秘事同你說。”
蕭墨染怔住,師傅少有這般著急的時候,究竟何事?
無塵轉著念珠,越來越快,“昔年祖師圍殺九尾天狐異族,后追逃腹中有子的白狐,意網開一面,白狐逃入迷障深林,得保性命,天下道門為塵世安危不得已為之,但始終殺孽過重,因果糾纏,總有償還,祖師留守此地,行至峨眉,卻見仙山隱有兇相,細探之下,尋到一處封印,封印中則是篆刻青蓮的玉璧,那處黑霧彌漫陰森冷寂,沖力實屬強橫,但次次都被玉璧鎮壓,祖師得獲前人遺句,玉璧動,陰鬼驚,鳳神出,九尾成,自此祖師在峨眉開宗立派,世代鎮守玉璧封印。”
蕭墨染細白的手指驀然攥緊,眼眸沉靜一動不動,身體輕輕的顫了下,“師傅可知曉玉璧來歷。”
無塵閉著眼,誦了聲道號。
“混沌初開,天地本為一體,生靈萬物皆無,唯混沌青蓮生于其間,有葉五片,開花二十四瓣,結一顆蓮子,待盤古出世,天地才分,始成上古洪荒,混沌青蓮分崩離析,花瓣化為二十四造化玉牒,得于鴻鈞道祖,自此,才衍道統天命,然其一造化玉牒竟不知所蹤,后世偶有先人所得,卻已分為青蓮玉璧,存數多寡,無人知曉。”
原是這般,才能讓慕顏夕輕易生出第四尾來。
可為何偏偏要在峨眉?
清心定保玉璧不失,若是讓慕顏夕得知玉璧在此,遲早都有爭端。
那她,該如何?
“此次災劫空不易相與,清蓮,你需早作權衡。”無塵嘆口氣,“去罷。”
蕭墨染走出普濟殿,恍惚間不知該往哪兒去。
青蓮玉璧對慕顏夕的重要無需多提,莫非這場爭斗真的避免不了?
她感覺身上很是灼燙,熱的心思都開始不太清醒,微涼的雨滴落在她臉側,好似淚痕。
月明如昔。
世人皆惑。
慕顏夕和離韶熾影分開就一人來到蕭墨染的院落。
她閑極無聊,蕭墨染又久久不歸,心血來潮,就將這小院逛了個遍。
三進的房子環成一個小院,古樸簡單,左側是書房,兩面靠墻的書架,放滿了珍藏的道法經文,窗前是書桌,筆墨紙硯一應俱全,還放著一副未寫完的字,桌角的筆筒里插著幾只鋼筆,對面放著個蒲團,供奉了慈航。
右側是廚房,煤氣微波爐抽油煙機,總算有了些現代化的東西。院子角落是衛生間。
正房是寢居,依舊古樸簡單,處處都見精心細致,入門靠右放置山水屏風,屏風后有個極大的木桶,左側一張大床,床頭放著本展開的經文。
院里栽種許多青竹,在夜風中輕輕搖晃。
石桌石凳,似是待客的地方。
慕顏夕返身進了寢居對著屏風后的木桶琢磨半天,這東西洗澡舒服嗎?
看看這木頭粗糙的,洗個澡也不能靠,多硌人呢,真不愧是出家人,過的太糙了。
蕭墨染淋雨受寒,又沒有及時泡個熱水澡暖著,大抵夜里是會發燒,幸而慕顏夕記著,帶了些退燒藥感冒藥之類的。
干脆趁她沒回來燒些熱水,正好自己也淋雨,或許可以等她回來一起洗澡。
待慕顏夕將熱水備好,門外腳步聲輕輕,有人來了。
她停下動作,閃身在門旁,雖是這么晚了,不該是別人來,但自己現在還是不速之客,小心為上。
淡雅檀香逸散。
推門,顯出一襲青衣道袍。
蕭墨染眉目清濯,臉上隱約透著些紅,眼底透徹如溪,她轉身關好門,聞到檀香中揉著許多冷香味道,唇邊稍稍彎了彎。
慕顏夕從她身后環抱,探手摘去她的束發簪子。
烏發柔軟的披散在肩上,襯的身形更顯纖細。
慕顏夕下巴抵在蕭墨染肩上,將她揉進懷里,順著在她額間撫過,“你可回來了,雨大風冷,你受不得寒,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掌心之下溫度稍熱,許是山風吹過淡了熱氣,不那么燙人。
“胡鬧。”蕭墨染出言輕責,卻沒有再束發。
慕顏夕輕笑,容貌越發妖媚輕浮,在她鼻尖捏了下,轉而去屏風后倒入備好的熱水,調適水溫。
蕭墨染蹙眉,泛著些許清愁。
她的心境一變再變,次次聽到慕顏夕手上那些人命,總氣的不愿再見她,可她真來了,又狠不下心將人攆出去。
人總有不得已,可慕顏夕手上人命太多,縱使蕭墨染在心里一遍遍的替她開脫,還是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夜夜噩夢,她已消瘦不少。
見了慕顏夕,就像見著那許多自人眼里長出的蝴蝶,七彩顏色,絕命之姿。
而自己對慕顏夕的心思,她總是不愿去想明。
是否該像師傅所言,當斷則斷?
“顏夕。”蕭墨染眼眸沉的深不見底。“峨眉有一塊青蓮玉璧,恰好我派世代鎮守,你可想要?”
屏風后水聲一頓,過了片刻才恢復,隨之而來是慕顏夕輕描淡寫的語氣,“哦?”
蕭墨染望著屏風,一室溫暖的熱氣,卻暖不了她的人。
“你可想要?”
慕顏夕依舊笑著,絲毫不見緊張,“是不是我想要,墨染就會給我?”
蕭墨染眼眸水墨搖晃,不答。
慕顏夕從屏風后出來,眉眼彎彎,擦凈手上的水,走到蕭墨染面前,攬著她,笑意更深,吻上她微涼的唇。
“我想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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