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所謂拜師學藝
任九眼珠子一轉,瞧見阿團身后只跟了個大丫鬟,便知道有事。拿嘴努了努面前的小矮墩,示意阿團坐下,眉開眼笑道:“翻臉了?我告訴你的,用上了沒?”
“用上了,用上了!”阿團抱著任九一條肥胳膊撒嬌:“我一提她哥哥,她臉都白了,今兒都裝病不敢出門了!九爺真高!”說著豎起大拇指。
任九喂了她一嘴蜜餞,鄙夷道:“墻頭草,當初是哪個甩臉子埋怨我們算計你爹呢?”
當初鄭叔茂原看中了兩個人選,鄭老侯爺在里頭插了一手,最后才定下了容嬤嬤。
有一回學棋的時候,阿團避著鄭曇問任九,能不能幫她查一查容嬤嬤有沒有什么把柄,任九似笑非笑,第二天就把消息賣給她了。
據任九說,鄭老侯爺這個人,疑心重,他若要用什么人,勢必要捏著那人的命門。
阿團含著一嘴蜜餞,小松鼠似的,一會兒左邊突出一塊,一會兒右邊突出一塊,含含糊糊地不滿道:“一碼歸一碼,反正,算計我阿爹,就是不對!”
任九吃空了半甕糖漬橙皮,放下陶甕,抓起兩只鏤空圓蓋紅木棋簍,沖阿團一招手:“走,跟九爺去亭子里下。”
阿團抱起擺在窗下的棋盤,屁顛屁顛地跟在任九身后:“鄭曇呢?我大師兄呢?他今兒不來上課嗎?”
任九不屑道:“他算你哪門子大師兄。”一回頭,“噗嗤”一聲就笑了。
阿團才三尺高,那棋盤就接近一尺半,阿團把棋盤頂在頭頂上,兩手扶著兩邊,猛一看像個“平”字。她那大丫鬟愁得臉都快皺成醬瓜了,也不敢把棋盤接過去,只能偷偷地在后面虛虛扶著。
任九忽然彎下腰,笑得像個試圖誘拐雞雛的黃鼠狼:“小團團啊,跟不跟九爺學藝啊?叫聲師父,九爺有好東西教你。”
阿團才不信他,哼道:“九爺,您也太賊了,拿了侯府的束脩還想從我這兒再得一份拜師禮呢?我說實話您可別傷心啊,下棋呢,我就是學著玩玩的,甩水袖唱戲也沒興趣……”
任九把兩只棋簍上下疊在一起,單手托在手心,另一只手隨意在腰上拍了拍,拍掉糖渣,拎著阿團的后脖領子,道:“小樣兒,九爺給你見識個絕的。”
話音未落,整個人拔地而起。
輕功!!
阿團眼前一花,已然立在假山頂上,半晌才回神,只覺得一陣涼氣順著后脊梁竄上了天靈蓋,二話不說撲到任九腳面上,激動的說話都打顫了:“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
次日一早,鄭晏像往常一樣來西廂叫著阿團一道去校場,卻見銀燭為難地守著門。
他一個閃身從銀燭腋下鉆過去,屋里沒點燈,黑黢黢的,摸到榻邊扒拉了半響才把阿團挖出來:“起來啊,阿團,該去練功了!”
阿團頂著鳥窩頭,眼皮子掀開一條縫,睡眼惺忪地瞟了他一眼,道:“我師父說了,功夫在平時。什么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的,都是莽漢做法。”說完一蒙頭,睡回籠覺去了。
鄭晏不肯走,阿團揪著頭頂的被子,他就從腳底下往上掀:“你哪兒來的師父?閻師父不是嫌你根骨不佳,不肯教你嗎?”
說到這個阿團就來氣。
閻沖剛來的時候,個頭雖然不高,卻敦實,露出來的小臂上全是鼓脹的肌肉。活動筋骨的時候,和鄭叔茂拳來腳往拆了幾招,招數有多精深,阿團是不懂的,但卻眼睜睜地看著閻沖一腳踏碎了一塊青石板。
便不是白衣少俠那種男主級別的,也該是左右護法一類的高檔角色吧?
阿團捧著諂媚臉湊上去,閻沖一口回絕。阿團不高興了:“為什么?你知道我多壯實嗎?我幾乎不生病的!”
閻沖輕易不吭聲,一開口能噎死人:“小牛犢子也壯實,蹄子分八瓣也拿不起刀。”
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不教,自然有別人慧眼識珠!
阿團一腳把鄭晏踹下榻,悶在被子里趕人:“快滾吧滾吧,別打擾姐姐我睡覺!”
鄭晏懷著一腔怨氣走了,整個清晨氣勢洶洶,劈、砍、削、剁,刀刀帶風,反而被閻沖夸了一句。
今兒鄭叔茂不在家,閻沖問鄭晏:“四姑娘怎么沒來?”
鄭晏還沉浸在閻沖的夸獎中受寵若驚,知無不言:“她拜了個師父,說往后不來了。”
卻見閻沖勃然變色:“胡鬧!誰敢當四姑娘的師父?”
任九收個徒,搞得像拐無知少女私奔似的。
鄭叔茂當機立斷,立刻停了她的棋藝課。從鄭老侯爺到鄭叔茂,兩人輪番勸阿團改變主意,好話許了一籮筐。
阿團真心困惑了:“為什么?阿爹不肯教,閻師父也不肯教,好容易遇上個愿教的九爺,你們怎么還死命攔著?”
鄭叔茂臉色沉下來:“天地君親師,排位第五,你以為是叫著玩的?若認了師父,九爺頭上的恩怨也得一并接過來,見了九爺奉茶磕頭,不是光一個名分而已。”
我一個現代人磕頭都沒心理障礙,你們一群古人還來勁了?阿團抱臂扭過頭去,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我不管,我就要學。買東西還講究銀貨兩訖呢,學本事哪有空手去的。”她眨了眨眼睛,偷瞄鄭叔茂的神色,試探道:“還是說,九爺有什么不能說的秘密?”
鄭叔茂頭疼地捂著額頭,嘆息道:“你想要什么呢,阿團?不想學女紅就不學,下人任你安排,還不夠順著你?阿爹真怕養歪了你。將來被你……埋怨。”
“我不會怨你的嘛。”阿團手舞足蹈地比劃著,暢想道:“我就是覺得會工夫很厲害嘛,我不想一遇到什么事就先想著去哪兒求助,一沒人護著就像案板上的魚似的。應該是,不管外頭刮什么風下什么雨,你們撒開手隨便折騰,我哪怕幫不了忙,也用不著你們分心擔憂。”
這孩子,怎么總叫人覺得這么窩心呢?
鄭叔茂數不清第幾次妥協:“也好,任叔的工夫比我的更適合小姑娘學。只一點,學可以,只能學輕身功夫,不許舞刀弄槍傷了自己,也不許行拜師禮。老太爺那邊,我去說。”
過了小半個月,阿團和任九總算如同被銀河分隔兩地的牛郎織女似的相會了。
任九抱起阿團,一臉撿到寶的驚喜:“乖徒兒,打今兒起就能學功夫了,高興不?”
阿團一臉嚴肅:“九爺,注意您的稱呼,我們家人不讓我叫您師父。”
任九哈哈大笑:“成,不叫就不叫。那今兒先學棋還是先學飛啊?”阿團還沒開口,當了半天透明人的鄭曇憋不住了:“任先生,您都二十多天沒來了,我……”
任九一副才發現他在這兒的樣子,仍先問阿團。阿團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耳朵,道:“那還是先下棋吧。”
草長鶯飛的暮春,云家祖墳所在的那一片山包上樹多,遠看綠油油一片,蜿蜒的山路上是一群提了香燭紙錢、瓜果素酒的小輩。
清明前,云氏突然起意,要帶著孩子們去上墳。說是鄭晏和阿團大了,從前不帶他們,是怕驚了魂,如今也該帶去讓外祖母見一眼了。
外祖母去的早,連最大的鄭昂也沒有見過,心里自然也醞釀不出多少傷感。只是到底是長輩呢,不好太跳脫了,一群人安安靜靜地相攜上山,這其中,阿團的表情尤為沉重。
云二月落后兩步,奇道:“阿團,你最近有什么煩心事嗎?”
“我真傻,真的。”阿團一開口就是祥林嫂的腔調:“我居然會信了練功有捷徑的假話。”
九爺說了,功夫在平時。
如今想想,這和鄭叔茂當初領了容嬤嬤來的時候說的話多像啊。
眼下,阿團腰上和四肢上都綁著小沙袋,躺下都嫌墜得慌。每天一大早由九爺親自系上,天不黑不許拿下來,連外出都不許空一天。
學了三個月的一顰一笑、一走一站都喂了狗,喝湯都怕勺子掉下來砸了腳面,就差趴在盤子上舔了。
要不是日前降住了容嬤嬤,怕不是要被小銀針扎成馬蜂窩了。
鄭晏跟李蓮英伺候老佛爺一般托著她一條胳膊,后來看她兩條腿抖得篩糠似的,干脆一手環過她的腰,半抱著她往前走。嘴里不忘調侃道:“你說你這有什么用啊?是你練還是我練啊?”
阿團兩眼發花:“我要是知道這繩結怎么解,早在山腳下就把它們全扔了。挑破掏空,渣渣都不剩。”
鄭晏撩起她的袖子看,綁沙袋的繩子打了個古怪的結,結實得很。提議道:“不如把繩子割斷吧,我帶匕首了。”
“不行!”阿團咬著牙,嘴上發狠,心里還是不想放棄:“摘了沙袋,九爺回頭要加碼的。”
好容易熬到地方,鄭晏臉不紅心不跳的,阿團早已出了一身汗,呼哧呼哧地喘粗氣,累得話都說不出來。
薛氏拿帕子給阿團擦汗,心疼道:“好端端的,折騰這些做什么?瞧把孩子累的。”
鄭叔茂冷眼瞧著:該!讓你不聽勸!
云氏從小丫鬟們手中接過貢品,親手一樣樣地往上擺,頭也不回地道:“她自個兒樂意呢,我和老爺勸了多少回都勸不動。”還別說,鄭家這三個孩子都有一股子韌勁,將來出個什么結果且先不論,但這份勤勉勁兒,不知有多少世家子弟被比下去。
阿團緩過勁來,謝過薛氏,一面緩緩活動手腳,一面打量四周。這附近視野相對開闊,朝北看,重巒如涌,道旁植有柏樹,投下大片陰涼。看到墓碑時,忽然愣了一下。只見兩座并排的花崗巖墓碑上,刻著一模一樣“云林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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