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通電話最終還是以三兄弟的爭吵作為收尾。

        妮克絲從一片嘈雜喧鬧中理清了事情的始末。

        他們今天打獵時，遇到了一個據說曾敗于羅杰手下的船長。艾斯不想多聽羅杰的故事，便先一步回到了樹屋與她通話。

        但隨后回來的路飛卻大大咧咧地提起艾斯的身份，還一直踩在艾斯的雷區蹦迪。于是不會讀空氣的路飛，以及讓路飛知道這件事的薩博，都被暴怒的艾斯揍了一頓。

        兩人當然也不服氣地反擊，結果最后就變成了三人的大亂斗。

        聽著還未掛斷的電話那頭的雞飛狗跳，抬頭是滿天繁星，妮克絲覺得今日也是平靜的一天。

        ——

        妮克絲面無表情灌下又一大碗湯藥。

        她緊緊抿著唇，等嘴里的苦澀勁過了，才向自己的主治醫生提問：“庫洛卡斯，我的傷什么時候才能好？”

        庫洛卡斯睨了她一眼，又繼續悠哉地盯著自己的魚竿。

        “你也跟著我學了一段時間的醫術了，怎么，對自己的身體狀況還沒點數嗎？”

        妮克絲身上的傷口雖然看著駭人，但還是屬于外傷的范疇。讓她無法很好控制自己能力、真正危及性命的，是她身體內部和精神上的雙重損耗。

        “要不是你還年輕，加上身體恢復速度比常人要快，你早就沒命了。”庫洛卡斯換了個姿勢，“養傷就要像釣魚一樣耐心，別急。”

        “……但你忘記放餌了。”妮克絲冷酷地指出他的失誤。

        庫洛卡斯臉色變了幾變倔強道：“真正的釣魚高手，不需要魚餌也可釣上魚。”

        怕妮克絲繼續追問，他先發制人轉移了話題：“身體情況暫且不提，你的那個能力現在怎么樣了？”

        再怎么厲害，他也只是個普通人類醫生，魔法方面只能靠妮克絲自己摸索。

        妮克絲掏出魔杖輕點。先是有銀白色光芒從杖尖流出、凝聚成團，然后逐漸有黑色的煙霧混入其中。

        最后銀白與墨黑交織，從一團沒有形狀的霧氣變化成尼亞的模樣。

        但比起之前，尼亞身上的毛色更淺淡了些，黑色的部分漸漸有向銀色轉換的傾向。

        “托你的福，現在已經基本不會受到影響了。”

        尼亞溫順地躺在她的懷里，就像一只無害的懶洋洋的貓咪。

        要不是庫洛卡斯曾直面過它暴走的情況，他說不定還真的會被這幅外表所欺騙。

        無論是作為醫生還是前輩，庫洛卡斯都不得不提醒妮克絲：“雖然現在看上去對你影響不大，但你今后戰斗時還是少依賴它比較好。”

        庫洛卡斯旁觀過妮克絲與雷利、或者說尼亞與雷利的戰斗。

        每次戰斗過后，尼亞的力量確實會被消耗許多。但同時，妮克絲的狀態也好不到哪里去。

        畢竟尼亞，不，應該說默默然與妮克絲的關系不是共生，而是寄生。當它虛弱時，便理所當然地會從宿主身上汲取力量。更遑論妮克絲還要分出額外的力量去牽制它。

        妮克絲曾經給他們講解過默默然是如何誕生的。

        年幼的巫師在憎恨自己與生俱來的魔法天賦并刻意過度壓抑它時，他們就會在極端痛苦的情緒中無意識制造出一種被稱為默默然的黑暗力量。

        默默然寄生在他們的身體中。如果他們一直不使用魔法，默默然將會蠶食著他們的力量與生命，直到宿主的一切都被啃食殆盡，徹底轉換為默默然。就算他們使用了魔法，體內的默默然仍是個不定時的炸彈。只要他們受到極大的感情波動，默默然就有可能直接爆發。

        妮克絲當年夢見了羅杰的死刑后，體內的默默然便經歷過一次爆發。

        她講述的時候很平靜，就像那些事與她無關。

        哪怕她談及自己的魔法老師想把默默然狀態下的她消滅時，語氣也沒有絲毫波瀾。

        “但我贏了。”她說。

        只有在向雷利炫耀戰績時，她才有了一些鮮活的情緒。

        她并不是打敗了她的老師，而是戰勝了自己。

        “默默然是從痛苦壓抑中誕生的負面力量，”她冷靜地分析，“所以也許用另一種力量——從快樂的回憶中誕生的正面力量，可以抵消默默然的侵蝕。”

        妮克絲說，她不能死在那里。

        她回憶起和大家一同度過的快樂時光，她無論如何都想活下去。

        然后，銀白色的守護神在她的召喚中降臨了。

        等她的意識清醒時，她的魔法老師正面色復雜地看著她。

        妮克絲感到自己身邊有什么與她的精神緊密相連的存在。

        那就是尼亞的誕生。被愛與希望所包裹的痛苦。

        ——

        妮克絲撫摸著尼亞，很久都沒再說話，只是安靜地呆在一旁看庫洛卡斯垂釣。

        兩人所處的小島突然劇烈搖晃起來。庫洛卡斯匆匆扔下魚竿，妮克絲熟練地拉著他瞬移到注射室，看他把鎮定的藥劑注入拉布體內。

        等到搖晃停止，妮克絲和庫洛卡斯才重新回到了偽裝成小島的鐵船上。

        “唉，鎮定劑又要不夠了。”庫洛卡斯錘了錘自己腰，俯身撿起了魚竿，“過會我給你張清單，你找個時間出海去跑一趟，順便散散心吧。”

        妮克絲應承了下來。

        經過了這么一個插曲，妮克絲重新整理好了心情。她坐到庫洛卡斯旁邊扒拉著自己的小金庫，思考到時候要順便添置些什么。

        然后發現自己的存款已經所剩無幾了。

        妮克絲不由得嘆了口氣。

        庫洛卡斯沒留意到妮克絲的出神，他的心思全放在突然變得沉重的魚竿上。

        “妮克絲，看好了！”庫洛卡斯滿臉得意，“釣魚可不一定需要魚餌！”

        感受到魚竿那頭傳來的巨大拉力，庫洛卡斯興奮起來：“一定是條大家伙！今晚我們的主食就決定是它了！”

        妮克絲欲言又止。

        他們現在可還在拉布的胃里……這應該算是拉布的午餐吧……

        算了，拉布大概也不會介意，庫洛卡斯開心就好。

        至少他開心了，自己的藥或許就可以不用那么苦了。

        那邊的庫洛卡斯使出全身力氣，終于把他期待已久的大魚釣了上來。

        咬鉤的大魚破開水面，露出了它的全貌……

        嗯？這好像不是一條魚吧？？

        看著面前衣衫破爛昏迷不醒的男人，妮克絲挑眉：“主食？你確定要吃這個？”

        “妮克絲，”庫洛卡斯擋在了妮克絲的面前，語氣沉重，“你什么都沒看到，我們繼續釣魚吧。”

        庫洛卡斯雙手舉起那個陌生的男人，作勢要把他重新扔回海里。

        被高舉的男人本能地意識到危險，在半空中吐出了一口噴泉，淋了庫洛卡斯一身。

        庫洛卡斯：“給我去死吧！”

        “請不要把我扔到水里啊啊啊我真的會死的！”

        清醒過來的男人驚恐地掙扎扭動著，這下倒真像一條巨大的魚了。

        一陣人仰馬翻過后，換上了庫洛卡斯借的花襯衫和沙灘褲、整理好自己儀容的男人再次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他風度翩翩地單膝跪到妮克絲身前，輕輕撥弄了一番自己米白色的短發后，一只手輕扶于胸前，另一只手遞到妮克絲面前，用近乎詠嘆調的語氣道：“這位可愛善良的小小姐，感謝你的救命之恩，請問我能有這個榮幸得知你的芳名嗎？”

        庫洛卡斯忍不住給了他一腳：“離她遠點，你這個變態！還有，救了你的人是我！”

        被踹翻的男人不滿地嘖了一聲：“噢，這是多么令人悲痛的事實。”

        他爬了起來。這個男人比庫洛卡斯還要高大，妮克絲不得不拉遠了距離，又揚起頭，才能看清他的臉。

        “哎呀，美麗的小小姐，你也對我的臉感興趣嗎？”男人頗為自戀地摸著自己的臉，“也是，畢竟這世上，可是有不少人想要一睹我的真容啊。”

        他嘴角突然勾起一抹陰桀的笑：“但也不是誰都有這份‘榮幸’的。”

        庫洛卡斯警惕地擋在妮克絲前面：“你到底是誰？”

        男人無辜地舉起手：“請放心，我還沒有到會對自己的救命恩人下手的程度。如果不是你們，我就要死在鯨魚的肚子里。”

        “你現在也在鯨魚的肚子里。”庫洛卡斯故意嗆他，“我們一起等死吧。”

        男人果然大驚失色：“我堂堂……怎么能死在這種地方！”他話鋒一轉，又泰然自若起來，“但若是能和這位迷人的小小姐一同殉情，即便是死我也心甘情愿。”

        庫洛卡斯：“滾啊，變態！她還是個孩子啊！”

        妮克絲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即使是他滿嘴甜言蜜語也沒有影響她分毫。

        男人在她的眼神中收起了自己浮夸的表演，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感謝你們救了我。能不能再請你們帶我出去？我會報答你們的。”

        庫洛卡斯還是不太想管這個變態：“你怎么知道我們一定有方法出去？”

        男人上挑的銳利眼睛里劃過一道自信的光：“我看事情的眼光一向很準。”

        最后庫洛卡斯還是帶著他出去了。應該說，他們本就要出去，只不過是順帶多捎一個人罷了。

        回到地面后，高大的男人向他們微微鞠躬致謝：“十分感謝你們的搭救，回頭我會給你們寄來報酬的。”

        他朝妮克絲眨眨眼：“聰明的小小姐，我們有緣再見了。”

        “快滾吧！”庫洛卡斯不想再見他多一秒。

        男人瀟灑地揮了揮手，轉身大步地向岸邊走去。

        又灰溜溜地滾了回來。

        “那什么，”他搓搓手，露出討好的笑容，“我的船被毀了，你們能不能借我一條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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