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垮塌案5
院子里靜謐非常,眾人的目光都逐漸注意到李懷仁的異樣。
此刻陽光直直撒在李懷仁的額頭、臉龐、肩膀,將他整個人照的金黃。明明該是一副暖絨之態,可李懷仁額頭上不斷滲出的冷汗,卻讓他止不住抖顫起來。
猶如進了三月寒冬。
陸凜皺著眉頭,打斷他的思緒,道:“李大人,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懷仁支支吾吾,抬著手擦拭著額角的冷汗,只側頭看向何東程,后者此刻也是眉頭緊鎖的模樣,喃喃道:“怕真是,赫州…”
顧炎庭亦側眸看向神色驟變的李懷仁,后者深吸了幾口氣,終是緩緩說道:“錢…錢郝洲是本官之前的門客…也是三年前,他留下一紙書信便走了,我還曾氣他如此意氣用事…未曾想到…未曾想到…”
陸琪立刻抓住了其中意思,繼續問道:“錢郝洲可是僧人?”
何東程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神色已逐漸恢復平日模樣,道:“他因妻子去世后斷了紅塵,后來因修橋之事大人幾次上門求才,這才…只能說曾是位僧人。”
幾番對比,這尸骨果然與他們記憶中錢郝洲的身高,年齡和當年離開的時間皆符合。又因曾剃發為僧,尸骨附近未發現脫落的頭發,便也能說的過去了。
陳年舊尸,又被封存在石橋之內。
若不是此人是被殺后封在橋內,年齡上也不匹配,不然陸琪都要朝著打生樁這個方向考慮。
打生樁是典型封建迷信的產物,曾傳聞說建橋前先活捉一對童男童女,分別將其埋進橋頭橋尾的橋墩里,這樣就能在橋梁動工期間保證施工的安全,這兩個小孩活埋后也將成為這座橋梁的守護之神。
總而言之,打生樁就是將年輕活人埋在修建橋梁里改風水的行為。
等一等。
陸琪看向李懷仁身旁站的筆直的何東程,問道:“何大人,當年你可曾聽說過打生樁一事?”
李懷仁一愣,也轉頭看向何東程,后者遲疑了一番,本身就長得有些兇狠的眼眸直直盯向陸琪,陸琪也并未回避其眼神的對視。
何東程直截道:“不曾。”
眼神閃爍,語氣生硬,身體想要反抗下意識的時候總是會做出點變化。
陸琪點了點頭,未在說什么。
傅尤尹倒是接著話說道:“我曾閱過此地縣志,倒是有提起過民間駐橋師傅的慣用方法,將還未成人的孩童放置橋內,用木石活活封上,之后孩童將會化成橋梁的守護神,為之后的修建護航。”
陸琪心道這傅尤尹倒是博學多識,自己當時翻縣志還只是為了提高寫字水平,心中對國都都學愈發有些好奇。
顧炎庭點了點頭,道:“看來這橋是預留了打生樁的位置,修橋未曾使用,卻被兇手利用了起來。”
陸琪點了點頭,繼續道:“這也能解釋,若尸體被放在橋梁空心或是縫隙中,那么身體各處所在的部分應該也會頗為分散,而不是在橋梁垮塌后的某一處。所以打生樁的空位,倒是可以將一切解釋的通。”
此時,一名州府衙役匆匆上前,將手中信封送到。
李懷仁趕緊拆開信紙,臉色瞬間平緩許多,向著顧炎庭和陸凜兩人道:“督工…當年國都那位督工大人就在臨近的州府,現在已啟程往這邊來,預計明日便能到。”
若是督工能來,倒是能好好勘察一下這斷橋現場,究竟是發生了何事。
陸凜看向陸琪,后者道:“目前對于此具白骨的勘驗可以暫告一段落,我一會兒去斷橋現場,再看看是否有線索。”
陸凜點了點頭,道:“我一會兒與你同去。”
陸凜本低沉的氣壓在對著陸琪時總是會消散,其實他都未有意識到,可總是不知不覺想要去靠近。
顧炎庭走到陸琪身旁,不給陸凜多看一眼的機會。兩人眼神對視,都在對方神色中尋到不爽的意味。
兩人本來剛剛才達成的默契,就這般煙消云散。
此時正午日光已經偏西,陸琪肚中空空,傅尤尹朝李懷仁建議道:“大人,尸骨已核驗完畢,時過正午,不若讓大家先用餐罷。”
李懷仁這才想起來般,趕緊招呼眾人前往飯堂。
陸琪遠遠地走在眾人后面,顧炎庭可看出她沉浸在自己思緒中,便也不說什么,只默默陪在她左右。
對于偵破案件來講,什么時間、什么地點、誰、什么事、為什么、怎么樣,是偵破案件的關鍵所在。對于陸琪的仵作身份而言,幫助大家了解到是‘誰’才是至關重要的一步。
現在知道了死者身份,那么也就該從這一塊入手。
還有就是何東程剛剛為何要說謊,他明顯是知道打生樁這種事情的。故意隱瞞,是怕引火燒身,還是欲蓋彌彰呢。
陸琪腦中思緒紛飛,想著此時天色還亮,還是早去看看現場為好。轉過頭看著與自己同行的顧炎庭道:“文卿,我想去斷橋。”
顧炎庭點了點頭,與李懷仁說了聲,便安排了輛車出發。陸凜自是不甘示弱,也跟著二人同往。李懷仁本想跟著,陸凜道:“你便在府中守著消息,有什么就及時轉達便好。”
后者趕緊應是。
馬車內也早已備好點心,陸琪吃在嘴中時才有覺得自己此時已是饑腸轆轆。
陸凜身份尊貴,李懷仁單獨給他備了輛車,他臉色有些黑,但也未說什么,只看著那兩人一前一后同進車中時,有種想去將顧炎庭拽下來的沖動。
陸琪對此還毫無所覺,只顧著填飽五臟廟。轉過頭有些抱歉的對顧炎庭說道:“抱歉,我只顧著…”
“你我之前無需歉疚,你已做的極好。”顧炎庭眸中清亮,聲音低沉舒緩。陸琪一瞬便覺得雜思被撫平,選了塊盤中糕點喂在了顧炎庭嘴里。
兩人視野交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漸漸越靠越近。
陸琪率先敗下陣來,移開視線,臉色有些微紅,問道:“之前你曾到過通州府衙,李知州找你是作甚?”
“那時主要因為三件事,其一,是當時案子涉及到的富商住在這邊,為了了解當年第一具小妾剜心案中當時具體的情況;其二,李知州知曉通山縣這起案子,找我了解情況;還有一件事…”
顧炎庭頓了頓,神情冷凝了些許,道:“李懷仁背后有條線,還得再確認一番。”
陸琪一怔,這恐怕也是顧炎庭要來到西南的原因罷。
她一時也不知要不要繼續問下去,顧炎庭自然看得出陸琪的擔憂,請撫了撫對方發頂,只道:“此事你無需憂心。”
陸琪點了點頭,又問道:“你同那位陸大人說了什么?我怎覺得他對你敵意頗大?”
“我自小便認識他,算是國都的老相識,不過…”顧炎庭欲言又止了片刻,繼續道:“他小時候應是過得不開心,總是找我麻煩,那時我也不懂事便給他使了些絆子,許是讓他有了些陰影,從而更看不慣我了。”
陸琪噗嗤笑出聲,想著陸凜那張冷冰冰的面容被欺負到惱羞成怒時便有些想笑。
“你很關心他?”顧炎庭輕挑了挑眉頭問道。
“很奇怪,我覺得他讓我感到莫名熟悉,可我卻并不認識他。”陸琪搖了搖頭,記憶深處,確是未曾聽過陸凜這個名字。
馬車繼續搖搖晃晃的向前行進,終于在日頭還掛在天邊之際到了現場。
陸凜冷著一張臉,略過顧炎庭,走至陸琪身旁,語調又不自覺放緩道:“剛剛就想問,你似乎對何東程很是關注,為何?而且當時打生樁這件事,你為何向他發問?”
陸琪看著對方冷著臉,語氣卻頗為柔和,一時也不緊張,解釋道:“李大人在心緒混亂慌張之際,首先看向的是自己最信任或是覺得能幫助自己的人。據我觀察,何大人怕是對當年的事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而且他對石橋內尸體的驚訝是有,可恢復的也很快,像是覺得他的死亡在意料之中般。”
陸琪緩了緩繼續道:“既然對當時修橋的事情有一定程度的了解,那么打生樁這件事,一定或多或少有聽別人提起過。可在我問向他時,他卻在沉默后不久,斬釘截鐵的答道沒有。這便更是顯得欲蓋彌彰了些。”
陸凜點了點頭,回顧當時情節,確是如此。看著同顧炎庭走至前面的陸琪身影,一時心情復雜起來。
整個斷橋所殘留下的物事再不復往日景觀。
整個斷橋的中間部分已全然不見,兩側因在地里埋有石柱,而且是斜坡的關系,還有不少石料遺留。
按理說這種拱形處理的橋梁,穩定性一般都極好。
陸琪看向陸凜,問道:“陸大人,當時橋梁垮塌時,是否負重許多?”
陸凜沉吟片刻道:“有數十輛馬車一一同行,車上主要是帶來的官銀,若說具體重量,約莫是在五十石左右。”
陸琪點了點頭,思考了起來。
這個年代,一石是五十千克,五十石便是兩千五百千克,也就是二點五噸左右。這種構造的石橋,若用料和構造并無大礙,那么承重范圍應該是在六噸以內才是。
這當時的重量,還不及一般,原因肯定不是載重過高。
果然,這種專業的事情還是需要等著那位督工過來,與大家細細解說一番才是。
陸琪大致向兩人解釋了一下自己剛剛的想法,之后便去到尸體挖出的那塊地方觀察起來。
雖已過了幾日,但好在有官差一直把守著附近,所以現場倒也并非有過多的改變。
挖出尸骨的地方,果然有明顯的空缺狀態,按之前的想法推測,橋梁施工時真的考慮過打生樁的想法。
有可能當時施工時,發生了什么,工頭有考慮過打生樁的想法,而死者曾遁入空門,一定非常反對此種做法。也許他也是因為此而被用另一種方法替代了活著的人?
可這一切現在都僅僅是陸琪的猜想,在沒有確實證據前,一切也皆是空談。
靠近岸邊的石塊只是龜裂的比較明顯,有的甚至還保存著整塊,仔細看上去倒是都顯得頗為堅固,陸琪仔細檢查了還殘留的周邊的石料,并未看出什么異樣。
可若是在河中間的地方參入層次不齊的東西,現在一旦垮塌,落石順水一流,根本就找不出任何的東西了。
陸琪看向顧炎庭說道:“文卿,我有個猜想,還需你派人…”
兩人竊竊私語,陸凜此時已走向較遠的河岸邊上去了,忍住側目看他們的沖動,觀察著水流的方向。
那日情勢緊迫,他也只顧著命人護著官銀,打撈還未深陷的物事。今日看著河水流向,一瞬有許多思緒浮上,卻總是抓不出重要之處。
陸凜下一刻又想起了臨走時父親的話語,輕嘆口氣,轉頭看向此時的顧炎庭,他雖神情嚴肅冷淡,可與陸琪兩人之間卻流傳出若有似無的黏膩氣息,一時眉頭深深蹙起。
陸凜內心及其復雜,在等待回信的時間里,令人感到莫名的煎熬。
之后,陸琪也沿著河岸往遠處走了走,可天色已經漸暗,想著明日當年那督工要便要來了,幾人便想著明日再繼續探查一番。
天色漸漸暗下,車馬里陸琪靜靜靠在顧炎庭懷中,睡得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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