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程允心打小就有把自己覺得好吃的東西留一點給孟延璋的習慣,有時候他會吃,有時候不會。
今天這種時候,孟延璋恰恰需要這么一份蜜糕。
韓嬤嬤在孟延璋說自己沒吃飯的時候,就已經退出了房間,很快,小廚房便準備好了飯菜。
當然不可能只有程允心說的那兩樣,還加了許多太子殿下一向愛吃的東西。
孟延璋坐著吃飯,程允心就在一邊陪著,她吃飽了,但是嘴饞,偶爾看著顏色好看的,還是會夾一筷子。
有她陪著,孟延璋不知不覺胃口悄悄變好,一桌子菜什么也沒剩。
他將筷子放下,倒了杯山楂泡的水慢慢喝著,問程允心:“怎么今天這么晚還練劍?”
程允心嘴邊彎出個小梨渦,興致勃勃把方才放一邊的劍又拿了起來給他看:“我拿給韓恩叔叔看了,他說,若缺是把很好的劍,要教我一個新的劍法。”
她之前使劍的招數大多都是適合重劍的,練習用的沒開刃的劍,使用那種劍與人對戰,都是以擊退為主,她沒怎么考慮過傷人的問題。
而今天得了這把軟劍之后,韓恩告訴她,用這把劍,就要學會更快,更靈活,如此才能保護自己,傷到別人。
孟延璋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
程允心卻眨了眨眼睛,有些遲疑:“哥哥,叔叔說,以后我可能會殺人,所以讓我必須好好學劍法,他說要我學殺人的劍法……”
孟延璋放下手中的水杯,抬眼看她,以為她害怕殺人,準備安慰一下,然后就聽程小侯爺小心翼翼問:“太子哥哥,你會覺得殺人不好嗎?”
孟延璋輕嗤了一聲,認為這個問題十分好笑,說實話,他這幾年下令殺的人不知凡幾,只是程允心都不知道而已。但猜不到程允心說這話的意思,他語義含糊道:“要看是為何而殺。”
程允心就好像正屏住氣等一樣,得到答案立刻拍著胸口呼了口氣:“跟我想的一樣!”表情十分喜氣洋洋。
孟延璋被她夸張的樣子逗笑:“問這個做什么?”
程允心回答他:“因為我說我不要殺人,我不喜歡。叔叔說,有時候為了守護或者為了活著,可能必須要殺。然后我練劍的時候就想了想。”她仍然像小時候一樣,說長一些的話就需要時間來組織語言,慢慢說,“我想,我要保護哥哥的,如果有人殺我們,我肯定是要殺他們的。”
她緩緩皺起眉毛:“所以我先問問,哥哥,不要討厭這種殺人,好不好?”
孟延璋沒說話,他直接怔愣在了原地,然后完全不受控制的抬起右手,使勁按住了自己的心臟,他覺得這個心臟肯定是出了問題,不然為什么連跳都不會跳了,整個心窩又酸又軟又悶,讓他難得手足無措起來。
緊接著,他大笑出聲,站在一旁伺候的趙慎和韓嬤嬤,也側著身子偷偷笑了出來,這笑,是因為小侯爺的童言稚語。
孟延璋十分愉悅,他眼中盛滿笑意,眼睛很亮,伸手,微笑著彈了一下小侯爺的腦門,他輕松道:“好,不討厭,我等著小侯爺保護我。”
程允心捂住額頭嘟起嘴巴,真的有點痛!
孟延璋撣了撣外袍,站起身來:“好了,很晚了,去睡覺吧。”
走在靜謐的只有宮燈的回廊上,孟延璋回想著方才的話,還是有點忍不住想笑,他覺得高興,這小團子總算是沒白養,很讓他感到慰藉。
趙慎安靜跟在他身后,聽見太子殿下時不時小聲笑一下,沒忍住,偷偷彎起了嘴角,也就小侯爺有這本事讓殿下開心。這幾年來,素來沉穩的殿下,在小侯爺那里,總是撐不過幾句話功夫,就能忘卻心事,短暫開懷。
孟延璋闊步走著,頭也沒回,語氣淡淡:“趙慎,他說以后保護孤。”
趙慎努力拉平嘴角的笑,生怕殿下突然回頭看他,他道:“小侯爺赤子心腸,這數年都未曾變過,一直記掛殿下呢。”
孟延璋很淡定的嗯了一聲:“他是孤認的弟弟,應該的。”
趙慎與后頭的宮人都使勁忍笑:“是,殿下,親人之間一向都是如此,小侯爺是真拿殿下當兄長呢。”
孟延璋還是嗯了一聲,他走在前頭,沒人能看見他輕松得意的表情,宮人只能聽見他今晚是破天荒的閑話多:“他還說會為我殺人。”
趙慎非常懂他家殿下的未盡之意:“小侯爺打小宅心仁厚,是從不肯主動傷人的,今晚說出這話,可見是將殿下看的比什么都重。當然,這是因為殿下對小侯爺也好。”
孟延璋繼續嗯一聲,踩著月色,只覺得滿心歡喜。
韓嬤嬤服侍著程允心就寢,躺在床上的程小侯爺下午睡多了,還不困,她纏著韓嬤嬤:“嬤嬤,再給我講講阿爹的故事。”
韓嬤嬤慈愛地捋順她的頭發,幫她蓋好被子,應她所求,將程老侯爺上陣殺敵的故事,又講了一遍。
迷迷糊糊之間,程允心含混道:“我阿爹也是為了,守護,才殺人。”
韓嬤嬤輕柔的拍著她:“對,正是如此。”
程允心咕噥:“嬤嬤,我也會保護你們,還要,保護百姓。”
韓嬤嬤失笑:“快睡吧小侯爺。”
她熄了燭火,搖頭走出房間,想起吃飯時候的事兒,只覺得其實也用不著她千怕萬怕,教小侯爺討好太子,小祖宗是天生的會哄人,韓嬤嬤噗嗤一聲,在暗夜里笑出了聲。
施修戈再來找孟延璋的時候,就敏銳的發覺,太子殿下的心情比起上次來,要好的不是一星半點。
他端起茶抿了一口:“殿下有什么好事嗎?”今日瀟灑舒朗,看起來非常有少年意氣。
孟延璋咳嗽了一聲,眼中含笑,他都樂了幾天了,還沒樂完,忍不住跟舅舅分享道:“養的小東西還挺知道記恩的。”
施修戈知道他拿程允心當弟弟養,猜想是小侯爺做了什么事讓他開心,因此并不多問,笑道:“不辜負殿下一片心就好。”
孟延璋含蓄點了點頭,說起了正事:“舅舅可是查到結果了?”
施修戈道:“正是。”
他已將大皇子與永寧府事件的關系捋的一清二楚,要說這順妃是個聰明人,但不知道為什么,養出來的大皇子堪稱蠢笨如豬,這幾年上躥下跳以為自己在爭儲,實則給人平添笑料,誰都沒將他放在眼里。
這一次,又是大皇子自作聰明,惹火上身。
施修戈解釋道:“永寧府與別處不同,它是下梁不正反累上梁,一開始便是那沈秀惡事做盡裹挾知縣,知縣在他威逼利誘之下一直為其遮掩,而這位沈秀,在積攢了大量銀錢之后,便愈發心狠手辣,也更大膽,他的目標不再是在一個小縣作威作福,而是盡可能的將地盤延伸出去。所以后來他開始賄賂更高級的官員,這些官,有的屈服了,有的沒有。屈服了的就是他的保護傘,沒屈服的,就被他或逼走或滅口。漸漸地,他雖只居于陳安縣,但卻能控制永寧府整個官場。如此直到此次事發。”
“大皇子并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那永寧府的人捧著金銀求到了他頭上,只說是下邊小縣一個衙差犯了罪,有人要告他御狀,想讓人幫著說句話,遞些證據給刑部,他就應下了。”
孟延璋點了點桌子,直接問道:“那為何后來又是由他出面,囚禁了盧綽他們。”
施修戈回:“大皇子傻,順妃不傻,他說漏嘴被順妃知道了,當即就覺得事情有異,因此指使大皇子將人關起來,先查清楚始末再說。只是,順妃恐怕在得知真相之后有些騎虎難下,這才久久沒有動靜。”
她沒有辦法,永寧府是一整個官場都出了問題,官官相護,官官麻木,哪怕她只是深宮婦人也該知道,這事沒辦法壓下去,但凡有心人翻出來,那就是天大的把柄。可她也不能不壓,不然怎么辦呢?大皇子收了這些人的賄賂,即便有一萬張嘴都說不清楚,萬一對簿公堂,他們說大皇子就是他們最大的倚仗,到時候要怎么應對?
因此,這群人就不尷不尬的停在了這里,誰都沒辦法向前多走一步,大皇子不敢動,盧綽他們沒法動。
孟延璋搖了搖頭:“拖不了多久,他們慣常會阻撓辦案,毀滅案卷殺人滅口都是常態,很快,如果大皇兄還是沒有對策,沈秀恐怕就要按捺不住了。”
施修戈嘆了口氣:“正是如此,只是我已經派人去查了,此事證據并不好找,除了盧綽盧香遙兄妹的口供,剩下的全都是無跡可尋。更有甚者,當地還流傳著馬三的流言蜚語,已然將其定為惡人,如果再去查,恐怕只能得出馬三死有余辜的結論。”
沈秀屈打成招,逼人頂罪,毀尸滅跡,后又到處打點,謀殺大臣,給受害人潑臟水,到如今局面已經變成,你明知道這事是他一手挑起,永寧府上上下下也明知道來龍去脈,但就是沒有證據,無法定罪。
定沈秀一人罪,就是定永寧府官場數人之罪,這件事,注定阻礙重重。
孟延璋緩緩敲著桌子,一下,又一下。
除了上述的難處,他還得考慮另外一個問題,他已經在皇宮沒有存在感很久了,這一次,要為了這個案子,重新走到皇帝,以及自己那些親兄弟的面前嗎?
他準備好了嗎?值得嗎?
施修戈顯然已經考慮過了,他緊皺眉頭:“照我說,此時還不是時機。這幾年支持你的老臣死的七七八八,剩下的你又看不上不屑拉攏,咱們在朝中人并不多。而大皇子二皇子野心勃勃,連下頭的四五六皇子也眼瞅著起了心思,七八兩位皇子話都不會說,外家卻也不敢說沒半點野望。你此時站出來,提醒他們你已經長大,明擺著就是最大的靶子。”
孟延璋是太子,那些皇子是不會忘記他的,可他這幾年不見皇帝,逐漸是一副失了圣心的模樣,又不在朝堂活動,讓人誤認為無人支持,因此皇子們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多番平衡之下,大家都當他只是“太子”稱號的暫存地——只等著贏了旁人之后,就能輕輕松松從他這里摘走。
如果孟延璋要掀了永寧府的天,拆了沈秀的保護傘,那他不可避免要被認為是在針對大皇子,這無疑是在宣告,他要開始掃清他登基的障礙,正式入局。
要這么做嗎?
孟延璋輕笑了聲:“舅舅,借刀殺人,隔岸觀火,這兩個詞你喜歡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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