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修戈很快反應過來，是他著相了，不是這事兒讓他們碰著了，就得他們來揭發的，他撫掌大笑：“殿下所言極是。”

        諸皇子之中，如今爭寵斗法如火如荼的，正是大皇子與二皇子兩位，其他皇子還沒入朝，縱使偶爾能使個絆子，終究小打小鬧。

        倘若要借刀殺人，那就只能選二皇子了，他從小就愛蹦跶，選他恰如其分。

        只是……

        施修戈還有一些顧忌：“到時候永寧府官員清洗，只怕是給二皇子行了方便。”

        他不信二皇子不會抓住這個機會，大肆安插人手，控制永寧府，到時候，恐怕整個永寧府會成二皇子的錢袋。

        孟延璋知道舅舅的顧慮不無道理，此案辦成，二皇子在朝臣中自然會地位上漲，愿意追隨他者無數，二皇子只要指派一個己方大臣坐上知府的位子，下邊的小臣上行下效，到時候永寧府換湯不換藥，拆了一把保護傘，等再次下雨的時候撐開傘，發現這把傘還是那種黑色的，豈不令人傷心？

        但世事變幻，又是否真會如二皇子所愿，永寧府從此變成他的錢袋子呢？

        孟延璋笑而不語，他沒有多解釋，只跟施大人道：“舅舅放心，且等著看吧。”

        施修戈信他，沒追問，何況他轉念一想，再如何，永寧府也不會比如今更荒唐，那還怕什么？他笑：“好，這場戲就給二皇子來演。”

        孟延璋再與程允心上顧茂知的課時，就聽鍥而不舍的顧大人給他們講時事課。

        顧大人是一介酸腐書生，在翰林院不肯與人同流合污，明明是個侍講學士，卻被人當個抄書的使喚，他壓根就不知道這大楚權利最中心每日是怎樣的風起云涌，只能從同僚的只言片語中拼湊一些事件來。

        今日也是如此，顧大人開課講起他在翰林院的所聞。

        “……那盧綽歷經辛苦，從大皇子的控制下逃了出來，不知怎么撞著了祿仁，殿下，還記得祿仁吧，乃二皇子前侍讀，他聽聞盧綽是被大皇子囚禁，有冤情要陳，立刻就將他送去二皇子面前。殿下可知他是前侍讀，卻非要摻和進這件事？”

        孟延璋百無聊賴，在心中想，那祿家像個號稱賣藝不賣身的妓子，二皇子找上門來就不甚熱情，離的遠了又甩著帕子巴巴招呼，摻和一腳不是很正常么。

        沒看到太子殿下積極回答問題的顧茂知大人，訕訕轉身看程允心，小侯爺眨巴著眼睛看他，滿眼都是好奇，跟聽故事似的，還等著他繼續講呢。

        顧大人無奈，繼續往下說：“他家與二皇子素有聯系，因而也算正常。”

        接下來就是二皇子通過盧綽的嘴得知了永寧府的案情，他當即就覺得，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踢大皇子出朝堂，使他從此在父皇和大臣面前留下“收受臣子賄賂，庇護國之蠹蟲”的印象，如果更進一步，由他來查清這個案子，那他還能收獲明察秋毫、肅清吏治的美名，再運作一番，安插人手。如此，他能一箭四雕。

        二皇子確認大皇子確實囚禁苦主之后，以極快的速度帶著盧綽進了宮，教他隱瞞大皇子的事，先說了永寧府的黑暗混亂，挑起皇帝的怒氣，他再義正言辭請纓，順利得到徹查此案的旨意。至此，二皇子已經成功了一半，只等著找到更多的證據，再在合適的時機定罪永寧府，揭發大皇子……

        顧茂知感嘆：“天下竟有如此尸位素餐之輩，有如此窮兇極惡之人，當真可惡可恨！只是，二皇子如此迫不及待，兄弟鬩于墻，可悲可嘆�！�

        孟延璋：……哦，是嗎。

        顧大人以為皇室能兄友弟恭嗎？竟然絲毫也不令他意外。

        程允心一如既往給面子，十分贊同他的觀點，附和道：“二皇子，壞！”

        孟延璋：噗。

        程小侯爺可能還記著二皇子刺殺她的仇。

        他正回憶著當初有沒有告訴小侯爺真相呢，就聽程允心熱情跟顧大人分享，二皇子究竟有多壞：“他一見面就說我傻子，我都記著�！�

        孟延璋：……

        顧茂知見太子殿下一向面無表情的臉上浮現笑意，大感驚奇，但仔細一想，好像也不用驚奇，反正是聽到小侯爺說話笑的，正常。

        他咳嗽一聲，努力接著講課，孟延璋手撐著下巴，笑意盈盈聽他們牛頭不對馬嘴的上課，難得覺得顧茂知這人不錯，有他自己的優點，起碼，他真的對程允心很耐心。

        比起他們的悠閑和平靜，大皇子顯然過的不是那么好。

        他此時正在接受他母妃的訓斥。

        順妃曾經是很氣定神閑一個人，但是這幾年被兒子逼的越來越暴躁，她按著額頭，看著苦著一張臉的大皇子，不知道說什么好，萬千思慮從腦中飄過，飄到最后心都有點涼：“算了，你出去吧。教不會，就是教不會�！�

        大皇子也很想不通，他攤著手，試圖講道理：“母妃，兒臣當真以為是一個小事……”

        順妃抄起一個茶杯就砸了過去：“小事犯得著一群人逃荒似的來京里告御狀？小事他們舍得給你十萬銀？冤孽，生頭驢養十九年！”她哽了一下，“養十九年說不得也比你長進�！�

        這話說的著實侮辱人，大皇子臉色赤紅，吭哧著不知道回什么話。

        順妃心灰意冷，揮手讓他滾蛋，等大皇子走了，順妃低聲道：“給父親傳個信，讓他盯著二皇子那邊，務必不能讓他們找到康兒收受賄賂的證據，既然二皇子一開始沒扯出來康兒，那就讓他永遠也別有機會攀咬。”

        她擰著眉想了半天，覺得二皇子走錯了一步，橫豎她們只是把那群人囚禁，每天好吃好喝養著，倘若此時去見皇帝，只說是事情還未查明，先行保護他們，應當來得及……

        兩派人你來我往，找證據的找證據，講情理的講情理，好不熱鬧，只看最后是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了。

        送走顧茂知，孟延璋決定今日陪程允心去習武。

        從前程允心都是跟著孟延璋的，太子殿下習武她就練劍，太子殿下去書房，她就跟著看書習字。但這幾日，除了顧茂知的課，她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在演武場，即便不在，也是跟著韓恩跑。

        孟延璋要去看看她在忙什么。

        程允心跟在孟延璋后邊問他：“哥哥今天不去書房嗎？”

        孟延璋看了她一眼，點頭：“不去�！�

        程允心撓撓臉，沒心沒肺瞎樂：“太好了，哥哥可以看我新學的招式�！�

        兩個人一路說著話走到了演武場，韓恩正在訓練暗衛，讓人自行對練之后走了過來，他一如既往的話少：“參見殿下，小侯爺。”

        然后就看著程小侯爺：“？”

        程允心點了點頭，從云收手里拿過一張歪歪扭扭畫著鬼畫符的紙遞給韓恩。

        韓恩一臉嚴肅的接過，皺著眉仔細的看過去，全看完之后，遞回給云收：“可�！�

        他們的這段交流仿佛某種暗語。

        孟延璋目光在兩人臉上逡巡一遍，看著程允心彎起眼睛笑的開懷，很好，感受到了自己被排斥在外。

        太子殿下不動聲色，冷眼瞧著他們還要干嘛。

        緊接著，他就看到韓恩從懷里掏出來一本書，鄭重捧給了程允心：“兵書。”

        程允心在地上蹦了一下，她的開心溢于言表，一拿到書就轉頭看向孟延璋，聲音雀躍：“哥哥！”

        孟延璋微微笑了一下，揮散了那種游離在外的感覺，但他還是有點不明所以：“你拿兵書做什么？”

        韓恩拱了拱手，自覺退去一邊，等著小侯爺與太子說完話。

        程小侯爺這次也是難得瞞了許久，她什么事都想告訴太子哥哥，如今終于能說了：“我與叔叔打賭，他給我出題，若我能答對，就教我兵法。”小侯爺從不好意思到神采飛揚，“我怕輸，就沒有告訴哥哥。但是，我贏啦�！�

        太子殿下挑了挑眉。

        程允心還在為韓恩答應教她而開心，她也說不清為什么，或許是因為父親是個將軍，或許是她天生喜歡，總之，一旦產生了想要什么的念頭，就再也壓不下去。

        其實她很少思考自己要做什么的，未來要成為什么樣的人，要過怎么樣的生活，程小侯爺從來沒有想過，她一直想，認認真真，過好每一天就很好。

        孟延璋也問她：“怎么突然要學兵法？”

        程允心歪著腦袋，思考了很久，那些從小時候聽到阿娘講阿爹的故事而萌生的向往好像說不明白呢，她說：“那天，看見西戎人，就很想學了�！�

        她站在街上問孟延璋我們還會打仗嗎的時候，就想學了。

        小侯爺說不出來很多大道理，她甚至想不明白自己為何心中總有憂懼，但是她知道，她要學。

        沉默半晌，孟延璋掐了一把程允心的臉，她始終沒長多少肉，加上不夠聰明，整個人就顯得特別的小，但是她眼睛亮亮的，堅定而執著，讓太子殿下微笑起來。

        孟延璋聲音柔和：“好吧，那小侯爺就要好好學�！�

        程允心很用力的嗯了一聲，她一定、一定會好好學的。

        程小侯爺問太子殿下：“哥哥，你跟我一起嗎？韓恩叔叔很厲害的�！彼�還記得太子殿下以前也看兵法，肯定也是喜歡的。

        孟延璋神色復雜，揉了揉程小侯爺的腦袋：“不了，自己學�！�

        他抬頭看向韓恩，卻見韓恩正看著程允心，神情凝重，眼中似有猶疑擔憂，孟延璋不動聲色蹙了一下眉，直覺還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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