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三天之后,孟延璋如約來接程允心。
這次不再是敷衍的讓一個副將來迎,錢淵鼻青臉腫的帶著一群人過來,因為受傷,說話都變得甕聲甕氣:“恭迎太子殿下。”
孟延璋眼中含笑:“免禮。”
錢淵素來大大咧咧,看他心情好便道:“還以為殿下放過我們這些粗人了,沒想到在小侯爺這里等著呢。”
孟延璋笑而不語,聽他一氣兒抱怨:“啊喲,那真是想不到,小侯爺看著那么瘦一個人,能把咱們當沙袋,那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他身后一群漢子齊刷刷點頭,可不就是,除了錢淵、楊寬兩人勉強有來有回,其他人哪個不是毫無還手之力。小侯爺力氣大,但她強在不止是全憑力氣,巧勁她也會用。
剛開始他們還輕敵來著,私底下悄悄商量,要怎么不露痕跡讓讓小侯爺,結果打了兩場,這個念頭就消失無蹤,剩下的時間就都用來琢磨怎么能保護自己,少挨打了。
不過,這會兒抱怨歸抱怨,他們自己也心知肚明,一開始只拿小侯爺當京城里來的主子,這會兒嘛,那只是小侯爺嗎?那就是他們心服口服的兄弟!
一群人熱熱鬧鬧給孟延璋指路:“沒想到太子殿下來的這么早,可是不巧,小侯爺好奇,去看火頭軍做飯去了。”
孟延璋頷首:“無妨。”
他心中滿意,原先讓程允心留下,本來就是他思慮過多,一來想讓這些人吃個教訓,二來想讓她先躲幾日,三來,就是希望程允心能讓這些人信服,將來她若一定要從軍,總得學會怎么和行伍之人相處。
如今雖然只是短短三天,但從他們話里話外可以聽出,這些人和小侯爺相處的不錯。
一行人走了不多久,就看到被專門隔出來做飯的地方,程小侯爺在各個灶頭之間來回躥,見著自己感興趣的,就興致勃勃蹲在旁邊看,像小孩似的,認真又好奇。
有年紀大些的伙夫,還取了烙的餅子,一臉笑意的塞給程小侯爺,笑瞇瞇地,讓她填填肚子。
程允心正吃著呢,一抬頭就看見孟延璋站在不遠處,她眼睛一亮,笑著跑了過來,油乎乎的手拽了一下孟延璋的袖子又趕緊放開:“怎么這么早就來了呀?”雖然是問句,但是話音里的歡快要飛出來了。
孟延璋看了眼袖子,不以為然,這么多年早習慣了她顧頭不顧尾,他也笑,伸手敲了敲她腦袋:“要不讓你多住幾天?”
程允心頭搖的飛快:“我才不呢!哥哥我們快走,快走。”
太子殿下身后傳來一片笑聲,大家都逗她:“唉,我們挨了三天打,竟也留不住小侯爺么。”
程小侯爺很耿直,沖他們做鬼臉:“你們太弱了,打你們又沒意思。”
其實不是弱,像程允心一樣由許多暗衛(wèi)陪著長大,又有韓恩悉心教導的人,天下能有幾個啊,他們這些人有的還是前兩年從軍才開始跟著軍隊一起習武的呢,打不過才是正常,大家都不以為意,反而道:“不然小侯爺留下教教我們?”
錢淵雙手一拍大腿:“是啊,小侯爺來做我們教頭?軍戶出生的好些,自有家傳的本事,可是也有新征的兵,著實需要好好教一教。”
錢將軍說著說著認真了起來,摸了摸下巴仔細思考,要是程小侯爺真有心從軍,他可愿意了。
程允心唔了聲,說別的她會拒絕,說起這個,她倒是挺有興趣,可是看看一旁的太子殿下,程小侯爺皺起眉頭,有些難以取舍。
孟延璋瞧了半晌熱鬧之后,幫她解圍:“眼下最重要的是平叛,其他事可以日后再說。”
程允心嗯嗯點頭,現在不是好時機。她最關心的,當然也是平叛的事兒。
告別錢淵等人,跟著太子殿下離開軍營,她在馬車上也不安分,四周看了一圈,問:“哥哥,你這幾天還好嗎?”
小侯爺在軍中打了一場架就把太子殿下給忘了,現在后知后覺又惦記起來:“壞人是不是又來了?你受傷了嗎?”
孟延璋取了帕子給她,示意她擦擦油手,然后安撫道:“別擔心,只第一天有人來,第二天便只是暗中窺伺。”
程允心歪了歪腦袋:“那今天呢?可別讓他們跟過來發(fā)現這里了。”
孟延璋彎起唇角笑了:“今天他們可沒空跟蹤我了。”
程允心咦了一聲:“什么意思?”
孟延璋道:“都抓起來了。”
他看著程允心一臉“就這”的表情,被逗笑,沒忍住伸手掐她臉,惹來一個氣呼呼的眼神。
程允心撲騰著扒拉開他的手,往遠坐了坐:“那反賊的事兒怎么辦呀?有新線索嗎?”
“有,派去查探的人傳信回來了,再加上審問過抓到的刺客,約莫知道如今白沙城有四五萬反賊,另有百姓數萬。”太子殿下給她從頭說起,答疑解惑。
他所說的這個白沙城,并不是京城那種四四方方將人框進去的城池,因為地勢水流等原因,說是城,其實還包含了許許多多的村落,反賊加百姓十來萬人,不是全居于一處,反而分散的很。
他接著道:“人數估摸出來了,再加上這些人并不善隱藏,所以屯兵的地方,只要往幾個大些的村落去找,就能找到。”
程允心撓了撓臉蛋,還是有些不明所以:“找到人了就去攻打嗎?”她想起錢淵他們,認真道,“確實要快些,山中清苦,拖延久了,對咱們也不利。”
孟延璋道:“不,暫時不去打。”
“為什么啊?”程允心疑惑。
孟延璋便又多解釋了一句:“抓到的刺客之中有西戎人,之前隅城那位希大人,查出來他也是西戎人。”
程允心恍然大悟:“反賊和西戎人,他們,勾搭在一起了!!”
孟延璋忍俊不禁:“嗯,勾搭。”
程小侯爺毫不在意用詞,她道:“所以呢?”
孟延璋不再說,讓她自己想,其實很簡單,程允心在這種事上向來不笨,她掰著指頭,嘀嘀咕咕的聽不大清:“……”
“啊……”程小侯爺一拍手,明白過來了:“哥哥還得查清楚,謀反的到底是大楚百姓,還是西戎人。”
按西戎人參與的程度之深來算,到底只是互相利用,還是背后另有謀劃,很難說。
白沙城中,一行人邊走邊說著話。
如果有京城人在場,就能輕易認出來,其中一個人正是當初來朝賀的使臣的衣炟魯,他跟隨兩位王子回西戎,途中使了些法子,甩脫了護送并監(jiān)視他們的楚人,來到了這里。
本來所圖不大,想試著收買幾個官員罷了,誰知道正好趕上大楚天災。衣炟魯仔細思量之后,覺得這是個機會。
他緊皺眉頭,追在鄭三成身后,勸他:“派出去的人沒一個回來的,可見此計不成。陛下,咱們還是要早做打算,不如趁著營軍未至,直接出兵,以五萬人對上大楚太子身邊的護衛(wèi),何愁不能殺他?”
鄭三成身邊圍了一圈的美貌女子,那些都是他的“愛妃”,聽到衣炟魯說起太子,鄭三成將愛妃往邊上撥了撥,終于露出了臉來,他黃黑的臉上一雙小眼轉了一圈,無端端像極了碩鼠,看的衣炟魯心生煩躁,可惜還得接著哄他:“陛下,您覺得呢?”
鄭三成咳嗽了一聲,他有些心虛,又不敢實話實說,只糊弄道:“再等等吧,還是先殺了太子殿下,再出兵吧?”
衣炟魯不耐煩:“哼,陛下難道怕區(qū)區(qū)大楚太子到此等地步?”他看鄭三成眼神閃躲,恨鐵不成鋼,“以前他是黃子龍孫,你是市井潑皮,你怕他也是應當。可現在,他不過是單槍匹馬,賑災撫難的欽差,你可是坐擁五萬兵馬的皇帝!你怕他做什么?”
鄭三成被掀了老底,老大不高興,好歹也被捧著做了這么久了“皇帝”,沒有龍樣也生了些許傲氣,他瞪了一眼衣炟魯,裝腔作勢罵道:“放肆,朕還沒責怪你無能。”他伸手指了指衣炟魯,“你說讓我……朕先在這里駐扎,你說要先派人去敦城及隅城挑撥,鼓動老百姓造反,也是你說趁著太子殿下沒兵先把他殺了,我都允許你去干了,可是你有一件干成的事啊?你沒有啊,派出去的人沒回來,那肯定都早死了,你現在還想讓我去送死啊,我不去。”
他說到最后,神情無賴撇著嘴,斜著眼看衣炟魯,擺明了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衣炟魯心中憋屈難言,可是實在不想前功盡棄,他又說道:“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此前派去的人無功而返,不代表我么出兵還是無功而返,您想想,一個人被圍在大軍之中,縱有天大本領,他也施展不開不是。”
鄭三成皺眉想了想,有些猶豫道:“可是宰相說,讓我先別冒進,太子殿下來是一定會有一戰(zhàn)的,他讓我沒摸清情況不要輕舉妄動。”
提起宰相,他可又戳了衣炟魯的心窩,衣炟魯將鄭三成這個只知道燒殺搶掠的混混,一手扶到坐擁五萬兵馬的地步,不知道費了多少心血,武器、馬匹、糧食,包括士兵的訓練,都是他的功勞,可是這個叫孫一復的人,直接出來摘了桃子,不知道說了什么,哄了鄭三成高興,當場就封他做了宰相。
衣炟魯咽下一口唾沫,恨聲道:“還要怎么摸清楚情況,陛下,你是想聽他的,一動不動當王八,等著太子調了營軍來將你活捉了;還是聽我的,主動出擊,打的他落花流水呢?”
鄭三成沒說話,衣炟魯哼了一聲:“那陛下就再想想吧。”說完也不再裝樣子,連禮都沒行,直接換了個方向,走了。
鄭三成在后頭瞪著他的背影看了半天:“死老頭子,又牛起來了,宰相沒說錯,這個人得殺。”
他晃了晃腦袋:“走,去找宰相。”
……
程允心從馬車上一躍而下,回頭等孟延璋,太子殿下不像她那樣活潑,撩著衣擺,慢條斯理下來:“走吧,進去。”
他們這會兒暫住的是衙門,地方不大,陳舊簡樸,無意間給太子殿下博了個賢名。大家都看在眼里,殿下一來就日夜辛勞,裁撤官府冗余人員,重新安排賑災事宜,自己卻不在意衣食住用,這不是賢德是什么。
從衙門外跑過幾個小孩子,撞見太子殿下從馬車中下來,領頭的小孩年紀大些,約莫六七歲,性子看起來比較急,立刻雙眼發(fā)亮,按著自己的小伙伴們,跪在上沖著孟延璋的方向磕了好幾個頭,程允心詫異看去,就見小孩咧嘴一笑,爬起來互相打鬧著跑遠了。
翟佑見狀解釋道:“小侯爺不必驚訝,這里的民風淳樸,小孩子也是跟著大人學,這幾天別說見了太子殿下就磕頭了,還有人死活要把女兒送給太子殿下……”
他話說到一半,被孟延璋冷眼一瞧,當即噤聲。
程允心糊里糊涂的,被孟延璋推了一把,往衙門里走去:“什么啊?為什么送女兒呢?”
孟延璋抿了抿唇,有些生氣,他氣民智未開,也氣當地官員懈怠,但這氣橫豎撒不到不明事理的百姓身上,只好處置了知府知縣,殺雞儆猴。
見程允心鍥而不舍的追問,他正色道:“說給你聽也無妨,但你聽了,就得記住,戒之慎之。”
程允心眨眨眼,搖著他的袖子晃:“好,快說快說。”
孟延璋:“他們送女兒來,是因為想感謝我。”
程允心感受到了驚嚇,她下意識道:“可是,為什么送女兒是感謝?”
孟延璋張了張嘴,莫名覺得有些羞惱,但轉念一想,程允心也長大,該跟她說說這些事了,于是咬著牙道:“送女兒來做侍妾。”
程允心瞪圓了眼睛:“陪你睡覺的啊!”
翟佑跟在后頭猝不及防噗嗤笑了一聲,惹的前頭兩個主子都回頭看他,他連忙捂著嘴,搖頭后退,表示自己再也不敢造次。
孟延璋沒計較,他嘆了口氣:“你這么說也行。”他知道程小侯爺對男女之事知道不多,但這事應當順其自然,該知道時自會知道。
程允心嗯了一聲,往前走了好幾步,才有些糾結的問道:“為什么呀?”
她還是想不明白,為什么送女兒做侍妾就是感謝了,哥哥之前四處送糧食送種子,還幫他們換了父母官,給他們教好多謀生的方法,敦城的百姓也很感謝他,但是沒人會送人的啊。
再說,既然說是要感謝,怎么不送自己呢?
她懵懵懂懂的,不知不覺站住了腳步,看向孟延璋,太子殿下斟酌了一下語言:“世事如此,越是偏僻的地方,越是會不拿女子當人,哪怕在至親父母眼里,也不過是可以易換的物件。”
“這里又恰逢災年,他們更不會將柔弱女子放在眼中。”
“原因其實細說起來有很多,你只需要記得,如果有人送你侍妾,一定要拒絕,并且告訴我,知道嗎?”
程允心皺著眉敷衍點了點頭:“嗯,知道了。”
孟延璋強調:“這事雖是屢見不鮮,但這里尤為成風,其中有原先知府好色的原因,也有白沙城那位反賊的‘功勞’。往后還得想辦法教化,總之,你記住我說的話,知道嗎?”
他說:“如果不是心之所愛,不可誤人前程,那些女子想走什么路都可,但絕不是被人送來送去的路。”
翟佑聽的心中一震,但這次不敢再發(fā)出聲音,他默默將自己的疑惑放進了心中,只道雖然世上人都愛三妻四妾,美婢妖姬,但太子殿下不同尋常人是應當的,應當的。
程允心猛然抬頭,直直看向孟延璋,她急切問:“那你呢?哥哥你是不是拒絕他們了?”
孟延璋看她那傻乎乎的樣子,笑了笑,伸手輕敲她腦門:“想什么呢,定然是拒絕了,還好好教訓了他們。”
程允心鼓起腮幫子,呼了口氣放下了心:“那就好。”
她不知道為什么,剛才心中有一瞬間的氣憤,好像上次也這樣,每次提到姑娘、成親之類的話,她就心中憋著一口氣,沉甸甸的,攪的她又煩又委屈,想哭又想打架。
程小侯爺伸手握成拳頭,砰砰砰敲了幾下胸口,兇巴巴道:“乖乖的!”
孟延璋往前走了兩步了,回頭看她:“怎么了?”
程允心皺了皺鼻子:“沒事,現在好了。”
她往前跳了一大步,側著身子跟孟延璋說話:“哥哥,我們去看沙盤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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