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崗的小兵通報之后，有人闊步走了過來。

        打頭的長的高大神武，額角刺了軍戶標識，繃著張臉，兇神惡煞的，他身后跟著幾個兵，都是面無表情的樣子，瞪著眼珠子上上下下打量程允心他們。

        孟延璋掏出一個令牌，給人看了一眼，領頭的便作揖道：“卑職副將楊寬，參見殿下。”他身后眾人跟著齊齊喝道：“參見殿下。”

        聲音之大，讓打京城里來，斯文慣了的太子殿下和小侯爺十分不適，程允心不自在的聳了聳肩，偷覷了一眼孟延璋的臉，學著他板起臉來，假裝沒被嚇到，跟在他身邊往里走。

        可他們才走了兩步，身后就有勁風襲來，程允心瞇了瞇眼，轉身的一瞬間就將襲擊他們的人一腳踹飛，剛將腳收回，又聽那楊寬道：“拿下他們，這人冒充太子殿下！”

        孟延璋面色不變，從容躲開一擊，程允心有些著急，怎么就冒充了？她收著力氣打暈身邊的人，沖著楊寬喊：“你胡說，我們就是真的。”

        楊寬站得遠遠的，嗤笑：“太子殿下身份貴重，怎會只帶一個人就來這里？”

        旁邊的士兵攻勢不停，程允心又要防守又要注意別真傷了他們，她跺了跺腳：“這是因為不想興師動眾好嗎？”

        楊寬哼了一聲：“斥候傳信，殿下在城外遇襲，誰知道你們是不是趁亂搶了令牌，總歸，有什么話，等我抓住你們再說。”

        他話里的意思，是無論如何也不信他們了。可程允心不想被抓，哥哥分明就是太子殿下，怎能由著他們污蔑？再說堂堂一國太子，去巡檢軍隊，反而被將士抓住，何等奇恥大辱？

        她看了一眼太子殿下，心中一股惱勁涌現，小侯爺是真的有些生氣了，方才一直只用拳腳功夫，這會兒她瞪了一眼楊寬，“锃棱”一聲，拔出了腰間長劍。

        程小侯爺兇著呢，她看了一眼太子殿下：“哥哥，我要好好教訓一下他們。”

        孟延璋方才還冰冷淡漠的神色倏爾笑意盈盈，他一掌劈暈身邊人，走到程允心身邊，玉白修長的手指按著她的劍，慢條斯理推了回去。

        他轉頭看向還在觀察的楊寬，似笑非笑：“楊副將，適可而止。”

        楊寬臉色訕訕，恭敬道：“殿下隨我來吧。”

        大楚武將不受重視，官職也很混亂，圣文帝不肯給將士們升官，偶爾有戰事時，會臨時認命將軍等職。這次也是一樣，從林蓀鶴手下調了一萬人，這一萬人中，便有“平定大將軍”一職，由林蓀鶴手下得力干將錢淵擔任。

        楊寬一路沒再多話，將人帶到一處山洞，便消失不見。

        山洞之中昏暗，錢淵從內走出，單膝跪地：“臣迎駕來遲，殿下恕罪。”

        他說著話抬頭看孟延璋和程允心，看完就是一驚，早知道如此就不作死搞什么試探了，太子殿下一副不甚在意的樣子，可他越是不動聲色，就越見其心思難測，錢淵雖然膽子大，但也不敢隨意惹怒太子。再看太子殿下身旁的小少年，個子不高，長的倒是秀麗，此時怒目而視，透著股子兇悍勁，竟也是個不好惹的。

        錢淵重新低下頭，沖著身邊人快速打了個手勢，又連忙道：“殿下請入內就坐，不知這位小公子是？”

        孟延璋撣了撣衣擺坐下：“錢將軍將我行蹤打聽的一清二楚，難道猜不出他是誰？”

        完了，錢淵再次確認太子殿下不好惹，他撓了撓頭，露出一副憨樣，嬉笑著打算蒙混過關：“殿下這說的哪里話，微臣也是擔心殿下。”不等孟延璋說話，他立刻沖程允心行禮：“這位想必是程小侯爺，果然是一表人才。”

        人家都對自己笑面以對，程允心本來也要笑一笑，但她嘴角彎了一下，忽然又繃緊了，不對啊，錢淵的手下對太子殿下動手，往小了說是目無軍紀，明明看見了令牌還突然發難。往大了說那可是謀逆，刺殺儲君。

        這人現在笑嘻嘻的，誰知道心里憋著什么壞呢，程允心哼了一聲，脆聲道：“方才為何無故襲擊我們？”

        錢淵看了眼太子殿下的臉色，沒看出什么來，他倒也知趣，當即跪了下去，朗聲道：“回殿下，回小侯爺，是微臣的不是，微臣只想略微試探，看看太子殿下和小侯爺是英雄還是狗熊。”

        他就是膽子肥，林蓀鶴派他出來，說讓他帶著這一萬兵馬聽太子殿下指揮，林蓀鶴再三叮囑，太子殿下說什么就是什么，可錢淵腦子沒轉過彎，太子殿下是什么人他都不知道，只聽說十幾歲，笑話，一個十幾歲的小孩，讓他把自己的命，把一萬士兵的命都交出去，他才不干。

        因此其實錢淵自打到了這地界，就一直悄悄派人觀察太子，直到太子殿下親自來了這里，錢淵還是按捺不住自己那抓心撓肺的念頭，他就是想讓人嚇嚇他們，看太子殿下是會淡然處之，還是嚇的求饒。

        事實證明，這回沒嚇到太子他們，錢淵自己被嚇到了，他這會兒才想起來對太子殿下和小侯爺動手的后果，憨憨笑了一聲，伸手拍了拍后腦門：“不敢求殿下和小侯爺輕饒，殿下想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但是處置微臣就好，這不關兄弟們的事。”

        孟延璋看著眼前大漢將自己胸口拍的砰砰響，他輕笑了一聲，其實這些人的心思他猜得到，無非就是不服罷了，但他一點也不生氣，因為比起京城之中那些人曲里拐彎的心計，這種小兒般的算計也透著股可愛。

        可不生氣歸不生氣，他也不打算輕拿輕放，否則，人人還以為他好欺負。

        他看著錢淵，思考如何懲處，才能讓人對他又怕又敬。

        見太子殿下若有所思，性子急的錢淵也不敢吭氣，他甚至越想越害怕，這可不就是他自己找事么？萬一太子殿下真要計較，他可承受不住啊。

        山洞之中的氣氛也越來越凝重。

        程允心在一邊聽的糊里糊涂，什么英雄狗熊，這種試探又能試出什么呢？再說了：“狗熊可厲害了。”程允心看兩人都朝她看過來，說的越發認真，“真的，狗熊一巴掌就能拍死一個人。”

        錢淵沒忍住笑了一聲，看了眼不悅的太子殿下，他默默捂住了嘴。

        孟延璋收回目光，看向程允心：“說的沒錯。”

        程允心晃了晃腦袋，沖太子殿下笑了笑，孟延璋嘴角也彎了一瞬，很快平復下來。

        錢淵偷偷拿眼睛瞄著，心里嘀咕：“這感情是真得好，傳話的人居然沒瞎說。”

        見太子殿下看了過來，錢淵忙道：“殿下……”

        孟延璋嗯了聲，吩咐：“你、楊副將，還有參與圍攻的其他人等，陪小侯爺練七天劍。”

        錢淵一聽就樂了，這也算懲罰？

        他當即沖著外頭喊：“聽見沒，進來吧，我就說么，太子殿下定然不會跟咱們真生氣。”

        隨著他的喊聲，一群大兵推推搡搡從外頭擠了進來，人人臉上都是如出一轍的傻笑，就站在那看著孟延璋兩人傻樂。

        錢淵喊的跟真的一樣，其實他們商量的時候說的是：“如果太子殿下是有大才之人，必然不會跟他們計較，如果太子殿下是個酒囊飯袋，那也好打發，想辦法好好哄就成。”因為這兩個原因，他們就膽大包天，說干就干了。

        孟延璋懶的同他們多講，他難得也有幾分促狹，等著這群人哭爹喊娘。

        等人都出去了，他問程允心：“接下來，你就在這里呆幾天？”

        程允心歪頭看他：“那你呢？”

        孟延璋道：“我自然要先回去，還得安排些事情。”

        程允心頓時就不樂意了：“有人想殺你呢，我不要自己在這里。”

        孟延璋笑了笑：“放心，沒人殺的了我，你不是一直好奇，這些兵從哪里來的么。”

        程允心搖頭：“我現在不好奇了。”反正人已經看到了，他們額頭刺字也說明了他們是哪里的軍隊，程允心現在只擔心孟延璋。

        孟延璋低垂下眸子，摩挲了下手指，還是說道：“你總憧憬邊境，想要如你父親一般征戰，錢淵當初就是你父親的麾下小兵，說不定這一萬人中，還有更多知道你父親事跡的人，你不想留下嗎？”

        聽到這些，程允心有些遲疑，但是她還是沒有答應，雖然說不出來為什么，但她能感覺到，孟延璋不想帶自己出去了，應該是怕再遇到刺殺。

        她的感覺，倒也沒錯。

        孟延璋決定平叛的時候，就沒想過要躲在后頭，他必須成為一個靶子，一個標桿，他要讓敵人看到他，也要讓百姓看到他，雖然目的是平叛，可趁此機會，讓百姓認可他信任他，獲得民心，應勢而謀的事情，何樂不為？

        他知道自己不會只遭遇一場刺殺，也知道程允心一心要上戰場，危險是少不了的，從前他也從未考慮這個問題，甚至一直覺得程小侯爺需要歷練。

        但今天在那場箭雨之中，孟延璋突兀的覺得，程小侯爺得放在安全的地方。

        這個念頭時不時冒出來，讓他下意識在盤算嚇唬錢淵的時候，想到了程允心。

        看程允心還皺著臉，他笑了下：“罷了，你要是不愿意，咱們就一起回去吧。”

        程允心瞬間眉開眼笑，不過……

        她認真想了想：“哥哥！”

        孟延璋被她突然亢奮的語氣逗樂了：“怎么？”

        程小侯爺興致勃勃道：“哥哥你是不是覺得我能打過他們，才讓他們陪我練劍？”

        孟延璋點了點頭：“確實是。”

        韓恩訓練她一向以實戰為主，所以，在程小侯爺這里，不存在打不過他們的可能。

        程允心得到肯定，得意洋洋，她眨巴了下眼睛，伸出三根手指：“哥哥，我就在這里三天，我要報仇。”

        她要狠狠虐他們，程小侯爺心眼是不多，也確實不記仇，但她有仇能報當場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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