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周沒有立刻回宿舍，歷史課上的舉動源自內心剎那的沖動，現在冷靜下來還有些心慌意亂。此刻不想見任何人，不想面對寧芮藍關切詢問的眼神，她需要稍許的安寧容她獨自呆一會。

        就近是四教，有高一男生背著值班老師躲在教室，圍著多媒體電腦打拳皇，辣條濃重的香味從窗口飄出，另一側綠化帶里五指金郁郁蔥蔥。

        緩步從窗口經過，穆周走進廊道盡頭的盥洗室，將杯子豎起，茶水飛灌直下。水龍頭擰到最大，水流激進杯底，迸濺出來到她衣服上，涼意點點。

        投進去隨身攜帶的茶漬泡騰片，一片大約一塊錢。穆周平時舍不得用，今天卻毫不在意，靜置片刻，用力搖晃杯子，沖凈。

        她接了一大杯水，含進嘴里漱口。

        腳踝熱辣紅腫，穆周皺了皺眉，直起身去找校醫室。校醫室放學后只有一個年輕的校醫老師值班，她遞給穆周冰袋和氣霧劑。

        穆周接過東西，要去刷卡。校醫老師不知她是轉學生，笑笑，“不用，洛老先生已經改革，以后學生看病拿藥都不用花錢。”

        “謝謝。”穆周輕聲說。

        她轉身離去，找到間沒人的空教室，敷冰袋、噴藥，胡思亂想為什么洛老先生那么好，洛倫嘉卻半點沒遺傳，把她扯進去，他自己卻像沒事人一樣。

        腳踝痛感減弱，收起冰袋，穆周搖搖頭驅逐腦中雜念。

        拉開書包拉鏈，她呼出口氣，凝神開始做起晚上的學習計劃。

        復習上課新學的知識，再對明日的內容進行預習，完成作業……隨著時間流逝，筆下的題已經做了很多道，穆周平靜充實，心情一點點轉好。

        十點半的時候，計劃基本完成。

        穆周隨手翻閱之前積累的數學錯題，她曾在一道題的變式后留空，那道題她原本的解法非常復雜，需要大量計算還很容易出錯，而今天課上蔣紅梅講了一種新的思路。

        受到啟示，穆周靈感迸發，她緩緩站起身來，捧著本子在講臺前踱步思索。

        輕微蹙眉，指尖摩挲袖口紐扣，穆周撿起一段粉筆頭，開始在無人教室的黑板上畫圖。半晌，思緒中斷在一處，她張張嘴，無聲地佇立。

        “其實你可以考慮在ac之間加一條輔助線。”

        清冷的男聲響起，穆周從沉浸中抽身，側身望去，柏嶼銘同她頷首。她不知道他來了多久，但柏嶼銘在看她的題。

        “輔助線？”

        柏嶼銘朝她走來，從講臺上抽出一根新粉筆，將袖子擼起，直接演示給她看。

        穆周注視黑板，鎖住的柳眉在某一瞬突然舒展開，眸子亮起，脫口而出接下來的做法。

        “是的，這樣比較簡單。”

        穆周從上到下又看了一遍，她欣喜若狂，忙在本子上將這種方法記錄下來。她對柏嶼銘說：“的確，這比我原先用解析幾何的方式要便捷，但是很難想到。”

        狂熱過后，穆周有些不好意思，“上次地鐵上…沒想到我們是同一個班級，班長，你真的很厲害。第一名名副其實。謝謝你幫我。”

        “無他，唯手熟耳。”柏嶼銘余光瞥到她桌子上的云南某藥氣霧劑，“哪里不舒服嗎？”

        柏嶼銘不選歷史，大概還不知道她今天的壯舉，穆周搖頭，“只是扭到腳了。”

        柏嶼銘沒有繼續問，神色清冷，穆周好奇：“班長怎么會路過這邊，這里好像是社團活動的空教室。”

        “我在樓上自習。”

        “這樣…班長住在校內嗎？”

        柏嶼銘搖搖頭，“我正要回去。”

        “嗯嗯，那不打擾了。班長再見。”穆周連忙說。

        柏嶼銘淡淡掃向穆周的桌面，很整齊，作業都收起來了，“十點半了，你不走嗎？”

        穆周唔了聲，說：“再等會，我把這道重新整理一下。”

        “嗯。”柏嶼銘轉身離開，門口時，他頓了頓，說，“如果有難題下次可以問我，我十一后會去參加金楓營。”

        穆周眼睛一亮，“班長加油！”

        穆周回到宿舍的時候，情緒很好。

        寧芮藍已經縮進被窩玩手機，“周周你回來了！”

        穆周邊換睡衣邊應聲，她抱著盆進浴室，不一會響起嘩嘩水聲。

        大約十分鐘，穆周擰著濕發出來，坐在桌邊吹頭。

        “沒事了嗎？”寧芮藍從被子里探出一雙眼睛，小心翼翼地問。

        穆周停下動作，撲哧笑了，“嚇到你了？”

        寧芮藍搖頭跟撥浪鼓似的，“我早知道孫萱然和蘇淼是什么樣的人，周周你真的很勇誒！

        你走后，柳老師沒管，但是孫萱然哭得稀里嘩啦，居然和蘇淼吵起來了，說蘇淼不幫她說話。”

        穆周梳開頭發，“她們兩個內訌了？”

        “對呀，笑死人了。不過周周你這回算是一戰成名了。孫萱然那個大嘴巴不知道會說你什么壞話。”

        穆周嘆了口氣，“那也沒辦法。”

        寧芮藍好奇，“你和洛倫嘉還有溫宥菁究竟怎么回事？”

        “也沒什么。”穆周只好把前因后果講出來。

        寧芮藍表示不理解，“有病吧，這關你什么事？哇，真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換成我我也會生氣。”

        “芮藍你真好！”穆周感動，伸手緊緊抱住寧芮藍，寧芮藍臉一紅催她快點吹頭發睡覺。

        穆周：“嘻嘻。”

        像寧芮藍說的那樣，穆周真的一戰成名，她的臉孔在高三同學中嶄新一張，明晃晃地昭示她轉學生的身份，這一周行走在教學樓的走廊上，頻頻有打探的目光投來。

        周五早上，一如往日，穆周挺直腰桿，平靜地走進高三一班即a班的教室，坐在和洛倫嘉同桌的位置上。

        現在已經不會有同班同學用奇怪的眼神悄悄看她，之前有人這么干，穆周清凌凌的眸子直視回去，那人就心虛地縮回去。

        穆周習慣性地在早自習上默寫英語單詞，取出白紙從中對折再對折，第一列手抄上英文單詞，第二列默寫上中文釋義，然后再將第一列隱藏起來，于第三列上默寫拼寫。

        一輪下來可以反復默寫三遍，記得很牢。

        早自習，穆周身邊的位置一般都是空的，直到第一堂英語課的上課鈴打響，洛倫嘉才比著英語老師的步伐早來一步。

        洛倫嘉落座，桌子上隨意擺放本英語書，筆還是穆周第一天借過去的黑色簽字筆。

        穆周無事情不和他說話，洛倫嘉也很少主動找她，因她上課時坐得筆直端正，不會發愣，手一刻不停，實在木頭一般無趣，不，還比不上木頭有意思。

        他主科每節都會來，但不一定聽，前兩天他從家里帶了一個手提箱過來，就放在腳邊。

        里面擺了卷尺、鋼板尺、鑷子、尖嘴鋼剪刀、小型木頭鋸子還有砂紙、刻刀膠水等工具。

        洛倫嘉依舊自顧自翻開一本圖紙冊子，從箱子里取出做到一半的模型，仔細端詳圖紙，從材料里挑挑揀揀出一截手指長度的圓條木頭。

        他開始用刻刀削木頭，隔了一會圓木條上形成刻槽，他把刻槽對準模型龍骨，恰好吻合，又開始研究圖紙，選下一根。

        英語老師姓文，打扮洋氣，一頭染成墨藍色的大波浪卷發，穿著長至腳踝的吊帶裙，手持星空圖案的星巴克隨行杯姍姍來遲。

        她倚在講臺上，讓大家拿出作業卷子，先報了正確答案，開始講完形填空。

        “開火車，一題一個人，先讀一遍原句再翻譯一遍，最后告訴我為什么選這個詞。”

        文老師點的正好是洛倫嘉這列，前面三個人都順利通過，而洛倫嘉卻正在給木頭條涂膠水，卷子都不知飛到哪里去了。

        第四題四個詞很難，原句也巨長，穆周有兩個不認識，這道正好錯了。

        “洛倫嘉，第四題。”文老師揚揚下巴，點他名字。

        空氣中沉默彌漫。

        穆周受氣氛影響，心也懸了起來，她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的卷子遞過去。

        洛倫嘉抬眸，瞳仁色淺，小心放下沾著膠水的木條，拿過卷子迅速掃了兩眼。

        一口流利優雅的英式口音從他的喉嚨里流淌而出，不疾不徐。

        穆周下意識仰頭看他，恰見他睫毛扇動，黑如鴉羽，在眼下投落小片陰影。原來不同語言可以使一個人看起來截然不同，她心想。

        “直布羅陀的殉道者們身穿白衣…………”洛倫嘉順口便翻譯出來，“選c。沒有原因，別的意思都不對。”

        文老師點頭，“單純的詞義題，這題主要考長難句理解，下一個。”

        洛倫嘉坐下，把卷子還給穆周，“注意看哪個才是謂語，不是是動詞就可以作謂語的。”

        穆周接過卷子，不在意他略微嘲諷的語氣，按照他的翻譯仔細看了一遍，發現自己原來標著的斷句的確有問題。

        一節課很快結束，后半程文老師放了篇雅思聽力，她說選了篇簡單的來磨磨耳朵，穆周聽得后背汗都滲出來了。

        穆周最害怕英語，縱然她很努力，但好像還是不得法門，很笨拙，

        這篇聽力不出意外，她又錯了一半。

        文老師臨下課前說：“去年考試改革之后，海市的英語卷子有十分變成了口語，我知道大家口語都不錯，不過多練習也很有必要。”

        “就以同桌兩人為一組，從下周開始，自選主題，編一段對話，每節課在大家面前展示，不能少于五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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