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月年，你躲在這里干什么呢……？

        李焱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姜月年一巴掌給按住了。“你小聲一點！外面有認識我的熟人。”單單這么說肯定是不夠的，姜月年趕緊再補充上一句，“如果讓鶴之知道了我在這里，那他一定會將我帶回劍宗，如果我回了劍宗，那可就沒人留在這里幫你了！”

        李焱想都不想，脫口就是一句：那哪兒行？

        “對吧？所以……”姜月年錯開眸光，用視線指了指外面：師傅，這一回的客人就由你去應付吧？我相信，以你的實力，肯定能把他們騙得一愣一愣的……不是，是能把他們給速速勸退。

        幾刻鐘過后。

        “剛剛拿著劍進去的分明是位年輕女子，怎么出來的反倒是個中年男人？”

        縱使緒離年紀小、閱歷少，也察覺到了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他推了推鶴之，后者吃飽了就無聊地趴在桌子上，眼睛饕足地瞇著，看著就快要睡著了。“正常。”鶴之懶懶回他，“這打鐵鋪總歸不能只有一個人忙活，那不然那么多人要劍，哪里忙得過來。”

        李焱：你還別說，我原先就是這樣忙活過來的！這一個人和兩個人，好像真的沒有什么區別。他咳嗽幾聲，雙手一推，將鶴之與緒離全趕了出去：“我們現在要打烊了。”

        “你們這兩個小孩的劍今天估計是做不好，明日興許就鑄出來了。你們明日再來吧。”

        打烊？緒離皺了皺眉，他一抬頭，就能看見晌午的太陽高懸在頭頂上方毒辣辣地照著：他們是趁天沒全亮時趕到桃源鎮的。緒離排著隊買完了桃花糕，就直接往打鐵鋪這里來，一刻鐘都沒耽擱。

        現在是中午，前頭那些個寬敞地方的店鋪都人聲鼎沸，正是做生意的好時候。怎么就鑄劍的打鐵鋪這么奇怪，居然現在就打烊休息了？這太奇怪了。

        “如果我們不愿走呢？”

        “不愿意走？”這是個好問題。李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愿意走，那你們就在這里站著吧。”站到明天，看誰熬得過誰。

        姜月年躲在墻后，將他們的對話全部收入耳中：就算換做是我……我也忍不了！唉呀，我的好師傅啊！你就是天上派下來害我的災星吧，你讓他們在這里站一宿，那對我來說，就只是“初一回去”還是“十五回去”而已啊！

        這有任何區別嗎？沒——有——啊——！

        李焱的這番話雖然沒說錯也不帶一個臟字，但傷害性極大，侮辱性極強。“呵，真是豈有此理。”這話緒離能忍，可鶴之忍不了。

        他一攤手：“浪費時間，這劍不鑄也罷。把緒離的舊劍還來，我們上別處買去。”

        “也行。”李焱正要回后房找姜月年拿舊劍，就聽見鶴之輕描淡寫地拋下一句：“你們的規矩不是‘誰攬臟活誰領罪’么？我不怨你。”

        “叫剛剛那位姐姐出來，我怨她。”

        “你說什么？！”李焱明顯有些犯難：……他罵一個還嫌不夠，這是想一罵罵倆！這小孩……名字叫“鶴之”，怎么性格卻像那錙銖必較的烏鴉一樣？應該改名叫“鴉之”，再掉個方向，叫“吱呀”，絕配。

        這一頭，兩個人目光電光石火，僵持不下，那一頭，姜月年已經開始干活了。我就知道這個師傅靠不住，光靠他人救我實在是不可取，還不如……憑本事靠自己自救。

        “這把劍雖然劍口已經開刃，但是豁口不大，是較淺的一字形鋸齒紋。”她輕輕一彈，劍身擲地有聲，不似銅鐵，倒像玉器，飛瀑擊響石，流水撥玉帛。“如果我猜的沒錯，這劍應當是用東山的‘白瓦’鑄成的。”

        “白瓦”是東山特產的山石，在溪流源頭處常能見到它。其顏色潔白如雪，但卻并不無瑕，本來該取名叫“月雪”，意為“捕月踩雪”，被人加了個“瓦”，就立馬換了個意味，變成了：“尚有瑕疵”。

        但“白瓦”有一好處：它天然自帶金屬性，因此十分堅固。且石芯聚集有強大的金屬性靈氣，金生水克木，可摧枯拉朽，正好適合用來鑄劍。

        “白瓦好像是方圓幾里內最常見的鑄劍靈物了。我記得……后面好像就有幾塊……”

        她掏了幾塊出來：“這么多……應該夠了吧？”

        “咕。”七九用爪子撓了撓腦袋側的毛絨絨：主人，你看我做什么？

        姜月年：“……呃，我看你好看。”

        再默念一遍：要自救，自救！

        心里剛剛念完，她的手就開始了動作。自那次山洞奇遇后，她的修為竟不知不覺漲了一些，而鑄造水平更是突飛猛進。原先，一把普通的上品靈劍還要靠自己親手提錘，一錘一錘地輔助去細敲。如今只靠七九一只錘靈，鑄造普通的上品靈劍已經不在話下了。

        但靈劍與鐵劍不同，它的上品并不是最高等級，上品之上，亦如那天外有天。這些東西沒人一一教授給姜月年，剩下的，還要靠她自己慢慢頓悟。

        轉瞬之間，一把全新的“全宗劍修基礎通用劍”就做好了。但這還沒完，這“鑄劍”對她來說不是一道坎，“遞劍”才是。一想到鶴之就站在外面等她出去，姜月年就頭疼。

        她在角落找到了一簾黑色的面紗，確認自己已經把半張臉遮擋得嚴嚴實實后，姜月年鼓足勇氣，直直向前，邁過了身前那道門。

        “都別吵了，你們要的劍都已經鑄好了。”

        姜月年故意掐著嗓子說話，說話尖細，聽著像鋸木頭，把李焱給嚇了一跳。“驗過劍后，如果并無問題，就請二位收起怨氣，趕緊離開吧。”這套表演堪稱完美，傾盡她畢生所學，鶴之絕不可能會認……

        “嗚哇——姐姐！我終于找到你了姐姐！”

        “這段時間你都跑去哪里了？怎么不告而別？我還以為你出了什么事情，害我瞎擔心一場！”鶴之又哭又笑，眼睛紅彤彤的，仔細去看他的眼角，還能看見晶瑩剔透的液體。任誰看了都覺得是她在以大欺小，欺負小孩……

        姜月年：……

        這才用了多少時間，到三秒鐘了么？好像到了，又好像沒到……可問題是……這也忒快了吧！

        鶴之你這么直截了當地當面戳穿我，讓我方才的偽裝都顯得有些可笑。給我留一點面子啊！我不要面子的么，淦！

        所以，姜月年決定自己給自己“挽尊”。

        招數當然是老一套的“拒不承認”。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你我素未謀面，根本素不相識，我不認識你這個黃毛小兒……你……你可莫要亂叫。”

        “還裝呢？姐姐。”

        “你今天怎么比鶴之還要愛玩？”鶴之腆著臉笑了個滿懷。他以為姜月年還在逗自己玩，可他哪里是這么容易糊弄的傻子，“姐姐，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左手無名指內側有三道疤痕？那是你練劍的時候劃傷的。”

        姜月年瞳孔驟縮：有嗎？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我怎么都不知道？！

        “你把劍遞過來的時候，我都看到啦！”鶴之搖頭晃腦道，“這么獨特的傷痕一般人可不常有，姐姐，難道你還要同鶴之狡辯么？”

        姜月年辯駁道：“這……這不是狡辯……”

        “那你為什么不直接把面紗揭下來，讓我好好瞧瞧，看個仔細？”鶴之將話頭推回去。

        姜月年不信邪，她決定再辯：“因為……因為我生得奇丑無比，無法見人……”

        這一說，直接把鶴之給惹生氣了：“啊！姐姐又不丑！我不許你這樣說自己！”

        我的親娘龜龜……他果真是難纏得不行！這是打定主意賴上我了是嗎？！姜月年只想大喊救命，但這周圍……全是吃瓜看戲的！就差拿兩張板凳讓他們拍拍坐著，再配上兩包瓜子了！

        哪里有能救她的人，分明一個能救她的、愿意救她的都沒有！

        算了，既然瞞不過去干脆就認了吧……再這么犟嘴下去天就黑了，到時候，她痛苦，他折磨，二人無一善終，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結果。

        姜月年自認倒霉，率先舉旗投降了。

        “姐姐，這打鐵鋪這么破，你為什么要執意留在這里啊？”

        李焱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小屁孩！問話就問話，你扯上我的鋪子干什么！這里可不興一踩一捧啊，雖然……倒也沒有說錯。他那小鋪子和偌大一個劍宗完全無法比較。

        “大概……是我更適合鑄劍而非修劍吧。”

        “抱歉啦，鶴之，以后不能天天陪你玩了。”姜月年摸了摸他的頭，“但若是你日后得空，可以偶爾來桃源鎮的打鐵鋪看一看我。”

        “最近因為升階大會的事，來到這的劍修特別多，鋪子里缺人，騰不開手。但等過了這段時間，我就有空了。”

        “啊……？”鶴之有些失落，“那姐姐你以后都不打算回劍宗了嗎？”

        姜月年：……回去？開玩笑，我哪敢回去！但為了不讓鶴之難過，她選擇了更為委婉的說法，“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回去的。”

        “真的？”

        “真的。”

        他的眼睛亮了亮，滴溜溜地打轉：“姐姐你不缺機會呀，信不信鶴之現在就能給你找出一個來。”

        姜月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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