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斐然離開后，少周打開電腦開始搜集教導主任的關系網，再次熬了個大夜，把整理好的壓縮包發到了教育局里教導主任背后人的死對頭的工作郵箱。

        做好一切，她打了個哈欠，鉆進被里睡著了。所幸今天是周六，否則連續熬兩個夜她也要吃不消。

        中午時，關爸爸和關媽媽回到家，少周老老實實把之前教導主任那通電話的前因后果說了一遍，但隱去了林斐然的事。

        關媽媽相信自己的女兒，對教導主任的處理辦法很不滿意，只讓少周國旗下演講而謝邵飛什么也不用做是怎么回事？明明是男孩子先來找事，憑什么自己的孩子要吃虧。

        但是關媽媽也清楚就算她去找教導主任說理，這件事也難以逆轉。畢竟謝家的地位在那里放著，教導主任不可能處罰謝邵飛，也不可能輕易放過被謝邵飛針對了的女兒。

        一時間，關媽媽也沒有想到好的解決辦法。她擔心之后謝邵飛依舊會來找事，讓女兒的校園生活不愉快，想了想，她對少周說：“我們家沒辦法和謝家硬碰硬，但是樾樾，如果你在這個學校里不開心，爸爸和媽媽可以給你辦理轉學。”

        關媽媽看了關爸爸一眼，關爸爸配合地點頭。

        少周笑了一下：“謝謝爸爸媽媽，但是我暫時還不想轉學。如果實在到了那種地步的話，我會告訴你們的。”

        她現在可不能這么早就轉學離開，怎么也得把該做的事情處理了才行。

        -

        周一的升旗儀式很快到來，少周被教導主任單獨拎了出來，擔心她面皮薄不上臺，教導主任的視線緊緊盯著她防止她溜走。

        少周不動聲色地任他嚴防。

        很快到了做檢討的環節，少周不疾不徐地站到臺階上，面向全校師生。

        下面一陣騷亂，不少人發出或好奇或感慨的聲音，畢竟愛惹事的同學做檢討常見，像少周這種照片常年掛在成績排名榜前五的尖子生做檢討不常見。

        迎著無數打量的目光，少周面不改色，有條不紊地打開寫著檢討書的那張白紙，舉起話筒照著上面的文字念了出來。

        “尊敬的老師，親愛的同學們，我是高二二班的關樾，以下是我的檢討內容。”

        “上周五，謝邵飛同學來到我的班級，在我課間睡著的時候，踹了一腳我的桌子，隨后，我和謝邵飛打了一架。我的行為，違反了校規校紀。對此，在周六和周日這兩天，我日夜不安，并做了深刻的自我反省。對于我的行為，我感到十分抱歉，我不應該做出這樣的行為，在同學們面前樹立不良形象，帶來不良影響。我很愧疚，也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今天，我要在這里道歉。”

        為了防止再出什么亂子，少周的檢討書已經被教導主任檢察了一遍，教導主任揚著耳朵聽她檢討，見沒有什么異常，松了口氣洋洋得意地聽了起來。

        然而接下來少周的話讓他大驚失色。

        “——你們可能以為我會這么說。但是，不。”

        轉折來的猝不及防，少周的聲音卻冷靜而堅定：“教室內的監控作證，是謝邵飛先過來找事，也是謝邵飛先對我動手，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一個無辜的女同學在面對蠻不講理的攻擊時的正當防衛。但離譜的是，在我被謝邵飛不分青紅皂白的攻擊后，我的正當防衛，卻被教導主任視為過錯。而真正的罪魁禍首，這場打架的發起人，謝邵飛，卻沒有得到任何應有的懲罰。”

        “就像這場檢討，明明是兩個人打架，我想問問教導主任，憑什么只有我一個人檢討，又憑什么是我這個受害人向施暴者謝邵飛道歉？”

        迎著少周帶著冷意的目光，教導主任眉頭瘋狂跳動，余光里，臺下的學生看熱鬧不嫌事大，和同伴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學生烏泱泱一片，交談的聲音也越來越嘈雜。教導主任聽到他附近幾個學生小聲說：“這個叫關樾的怎么這么勇？”

        “但是她說的還挺在理的，既然是打架只罰她一個說不過去吧。”

        “你說這話是因為沒看到她把謝邵飛打成什么樣了吧？她直接把人摁在地上打，謝邵飛都沒還手之力了，不罰她罰誰。”

        “……那也是謝邵飛先來找事吧，如果他不來，關樾也不能打他啊。”

        “……”

        事態演變得不可控，教導主任匆匆跑到操作臺，一把將連線話筒的電線插頭拔了下來。電源一斷，關樾的聲音頓時被淹沒在混亂的聲音中。

        教導主任指了兩個老師，咬牙道：“快！你們去把她給我拉下來！”

        手里的話筒沒了聲，少周的眸色沉了沉，但她早就預料到了教導主任不可能放任她說完，所以提前順來了教室里老師的公用擴音器。

        將擴音器從校服口袋里拿出來，打開開關，她的聲音頓時壓過了嘈雜：“各位，我沒有錯，所以不會道歉。被欺負的人是我，我并沒有做錯，我不欠任何人的對不起。”

        “想要我緘口不言，我偏不，想要我逆來順受，我偏不。別拿那套不講理的勢力壓迫我，沒有用。”

        “‘我生來就是高山而非溪流。’”

        話音落下，仿佛一支支箭矢穿破疾風插入土地，字字鏗鏘有力。她在密集的人群中準確地找到謝邵飛所在的位置，目光平靜又不屑，對著他緩緩舉起中指。

        挑釁意味十足。

        謝邵飛當即炸了，撥開人群對少周沖了上去。只是沒能演變成另一場群架，他和少周兩個人被老師們架著分別拉開。

        謝邵飛目光憤恨地死死瞪著少周，少周只是輕蔑一笑。

        站在全排親眼目睹了兩個人互動的同學看了眼風輕云淡的少周，不自覺咽了咽口水：好、好他媽狂。

        但是也好他媽帥！

        與此同時，哄亂的人群中，陸俞沉默地看向站在高臺上，被幾位老師合力拉下去的少周，有點狼狽，但是并不會讓人覺得好笑。

        她的眼神堅毅，背脊挺直，面對對她咬牙切齒的謝邵飛和教導主任，沒有一點退縮又或者畏懼。

        光芒萬丈。

        陸俞忽然想起這個詞。

        他微仰著頭，混在一群身穿同款校服的男生女生里，絲毫不起眼。也正因此，才可以毫不掩飾地以目光追隨她的身影。

        他長久凝望著她，腦海里還回蕩著她方才說出的那些話，那些等同于對謝邵飛和教導主任宣戰的話。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說出的這些話會帶來什么樣的后果？

        他焦急地想著，但片刻后，他頓了頓。

        她當然知道。

        從她那天告訴他以后一個人回家的時候，也許她就已經料到可能發生的局面。她知道不能善終，她會因此惹上麻煩，甚至可能是她承擔不起的麻煩。

        但是她還是做了。

        如她所言，堅定地和林斐然站在了同一戰線，不讓他孤單。與他并肩，同進退。

        他忽然有些羨慕。

        所謂的三人小團體，歸根到底，只有關樾和林斐然兩個人才是真正無論如何不會分開的存在。而他作為后來者，盡管頗受他們的照顧，卻不如他們感情深厚，也不如他們的關系堅固。

        被照顧的他，并沒有那么重要。

        也不會如同關樾對待林斐然一樣，被她堅定地相信和維護。

        她會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關照他，但絕不會像對待林斐然一樣為了他與一切敵對的奮起對抗。

        三人小團體里，最后一個人無論是不是他都無所謂，只有關樾和林斐然的關系無法割裂。也許林斐然不知道，但林斐然永遠不會被她拋棄。

        而這種確認自己不會被拋棄的感情，正是他渴望至極的東西。

        也是他從沒有得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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