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祈荒的回答，加茂鶴姬有種說不出的情緒激蕩在心中。

        她回想起自己三十年的人生。

        很小的時候，被家族檢測出咒力量十分出色，又覺醒了赤血操術，便被前代家主收為養女，賜名為“鶴姬”。

        她曾詢問負責照顧自己的長輩們，她的親生父母在哪里，得到的答案永遠是：

        “以鶴姬大人的優秀資質，只有家主大人和家主夫人才配成為您的父母。”

        “您再問下去，只會讓您的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非常傷心。”

        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問了。

        對她而言，咒術師是一份生下來就決定了的工作，由不得喜歡或者討厭，也無法拒絕。

        要成為一個優秀的咒術師；

        要維護加茂家的榮光；

        要延續加茂家的優秀血脈。

        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應盡義務。

        從小到大，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是這么告訴她的，她也一直用高標準嚴要求來標榜自己，三十年來戰戰兢兢，不敢懈怠。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做什么，也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力。

        正因為如此，聽見祈荒單純的，只是想要救人的愿望，加茂鶴姬真的很想揉一揉祈荒的頭發。

        想到這是特級大人，又在外人面前，不能失禮，這才作罷。

        “那就拜托殺生院大人了。”

        “可是祈荒現在沒辦法把他們送出去哦！”祈荒認真地說，“他們雖然沒有被淘汰，但也進了這個游戲，需要等待結局。”

        加茂鶴姬聽懂了。

        類似于身上被打了個標記之類，不清除掉就沒法離開？

        振夫人聽到這里，便問：“殺生院大人，您認為，安全區需要怎樣才能開啟呢？讓國木田先生再使用一次異能？”

        “不行了，這里已經成為沙灘，不能再當安全區。”

        國木田獨步有點奇怪：“小妹妹，你為什么知道得這么清楚？”

        “無禮！”加茂鶴姬一聽，立刻柳眉倒豎，“就算‘銀狼’來此，也要尊稱殺生院大人為‘女士’。”

        國木田立刻鞠躬：“不好意思，在下失禮了！”

        祈荒卻沒有計較這個，而是思考了一下，才說：“祈荒，看到了。”

        振夫人柔聲問：“您在哪里看到了具體規則？”

        祈荒有點苦惱，不知道該怎么怎么向她們解釋自己看到的世界，只能試圖比劃：“四周都有信息，祈荒看到了，就知道。”

        振夫人不再追問，而是換了個話題：“您看到的規則，還有哪些呢？”

        “祈荒看到了‘線’。”祈荒回答，“黑色的，灰色的，像煙霧一樣凝結的線，落在他們的身上。”

        振夫人和加茂鶴姬交換一個眼神，陷入思考。

        祈荒說的“線”，她們并沒有看見，應該不是咒力或者術式。

        但她們想到了另一個可能，就是“詛咒”或者“假想”。

        比如人們對傳說中的大妖怪玉藻前，一直心懷恐懼，所以就會誕生“特級假想咒靈玉藻前”。

        咒術界對“假想咒靈”這一塊，盯得也是很緊。

        難道冰帝此次的陌生咒力，是新的假想咒靈？

        但對于小說、志怪、雜談、影視等創作出來的恐怖故事，咒術界都有專人負責監測和記錄，加上特級假象咒靈的誕生和孕育都需要時間，過程也比較長，不可能逃過“窗”的監控才對。

        再說了，就算是特級咒靈，也不可能搞這么大動靜吧？

        兩位咒術師還是一頭霧水，卻不妨礙她們抓重點。

        就見加茂鶴姬立刻問：“你們學校最近三個月，發生了什么人盡皆知，很恐怖或者很慘烈的事情嗎？最好和網絡有關，鬧得比較大的也可以。”

        國木田獨步不關心這些校園八卦，望向忍足侑士。

        忍足侑士之前跟著家人去外國度假了，最近才回國，新學期還沒開，他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

        倒是社團的其他成員們，七嘴八舌說開了：“校園網上天天很熱鬧。”

        “大部分是情感八卦貼吧，誰喜歡誰，誰又劈腿，誰又分手之類。”

        “可惜現在不能登錄網站，否則直接看看就行。”

        加茂鶴姬挑眉：“有因為感情糾紛死了人嗎？”

        學生們齊齊搖頭。

        他們平常最發愁的事情，無非是學習成績不好，分數難看，家長不滿等等，順便聽聽人家的八卦，甚至連校園中常見的暴力、霸凌等，都沒接觸過，哪里料得到加茂鶴姬上來就問有沒有死人？

        “對了，我想到一件事。”忍足侑士突然說，“上學期末，淺上彌生虐貓虐狗的事情，是不是鬧很大？”

        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到社團活動中去了，平常根本不了解這些校園八卦。

        可這也側面反應了，能被他記住的八卦，就絕對不會小。

        貓。

        狗。

        聽見這兩個詞，振夫人和加茂鶴姬交換一個眼神。

        她們可沒忘記，之前生物教室和四樓走廊那么大陣仗，那么多的血，唯獨沒有貓血、狗血，和人血。

        所以，加茂鶴姬立刻就問：“具體什么事？”

        忍足侑士示意大家冷靜，自己先說，剩下他們補充。

        然后，就見他非常有條理地交代：“淺上彌生是淺上校董的女兒，和我一屆，馬上就讀高二。”

        “上學期末，突然有人拍到她虐待學校的貓貓狗狗，引發眾怒。”

        “這件事不僅在校內鬧得很大，也傳到社會上去，激發了討伐的浪潮。”

        他不帶任何主觀情緒地，大概介紹了一下淺上彌生的資料，然后眾人就紛紛補上：

        “是個性格十分糟糕的大小姐。”

        “成績不好，性格也惡劣。”

        “從來不說敬語，別人說她一句，就要千百倍罵回去。”

        “平常揮金如土，惹得很多愛財的女生跟在她身邊，當小跟班。”

        “深受父母寵愛，不管怎么和學生、老師發生沖突，淺上校董都無條件站在她這一邊，校董夫人天天來道歉。”

        “大家都討厭她，包括跟在她身邊的女生，用著她的錢，還說她的壞話。”

        “雖然那些女生人品不行，她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上學期末，她成績排高一倒數，心情不好，就虐學校的流浪貓狗。”

        “我們學校的流浪貓貓很多，大家都照顧很好，戲稱‘學長’，天天喂罐頭，定期驅蟲，做絕育，找領養。”

        “她卻活活打死了好幾只！”

        說到這里，眾人義憤填膺起來：“怎么會有這么過分的人！平常見到狗在她身邊走，她讓跟班們趕走就算了，居然還那么殘忍對待貓貓狗狗。”

        “我們看過圖片，貓被開水燙得慘不忍睹，狗被打得瘦骨嶙峋，眼睛都瞎了。”

        “網絡上都炸開了鍋，連帶著我們學校也名聲受損——因為是貴族學校，所以肆無忌憚，學生素質很低，等等，讓大家都非常難堪。”

        “校董夫婦在大禮堂召開記者會，當眾下跪道歉，答應讓女兒退學。”

        “她卻不肯干，當場表演自殺鬧劇，搞得記者會開不下去，還堅持要來上學。”

        “怎么會臉皮這么厚，學校都因為她名聲受損，她還要來，假惺惺裝給誰看！”

        國木田聽到這里，推了推眼鏡：“你們只看過照片，看過視頻嗎？”

        眾人搖頭。

        國木田獨步又問：“有誰親眼看過淺上同學虐貓虐狗？”

        “她的跟班，還有寵物救助組織的成員……”

        “也就是說，你們沒有親眼看到，只是轉述，就斷定她虐待動物？”

        眾人愣了一下，才說：“可大家都這么說啊！”

        “包括她的跟班也站出來指認她了。”

        “校董夫妻都幫她道歉了，她還是不認，甚至當場打自己父母。”

        國木田獨步冷靜指出：“你們剛才的話語里面有漏洞。”

        “第一，你們說淺上彌生的跟班都不是什么好東西，都是沖著她的錢去的。”

        “那么，她們為什么突然站出來指認淺上彌生？”

        “得罪了這位大小姐，她們還能拿到錢嗎？”

        “沒好處的事情，她們為什么做？難道她們是很有良心的人嗎？”

        “第二，根據你們的描述，她看到狗都要讓人驅趕。”

        “這種情況一般以對狗的害怕、討厭居多，哪怕見到小狗都會躲避，就連踢一腳的膽量都沒有，怎么可能突然就變成了能夠虐狗的狂魔？”

        社團成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過了好半天，才有個女生小聲說：“那個，我在網上匿名留言了，說她這種人，難道就因為家世好，可以肆無忌憚，讓她下跪道歉……”

        “我也……說她好惡毒，不該活在世界上……”

        伴隨著社團成員們的交代，大家驚訝發現，每個人都在這件事上，或多或少發過聲。

        忍足侑士想了一下，說：“我沒有對這件事做出直接評價，但和朋友聊天時，說了一句，淺上校董不容易，多少年聲譽，因為這個女兒都毀于一旦，大家都覺得他糊涂。”

        然后，眾人望向國木田獨步。

        國木田很肯定地說：“上學期末，我出完卷子后，就去橫濱幫老師的忙，完全不知道發生了這么大的事。”

        祈荒眨了眨眼睛：“你的身上，也有線。”

        國木田還是很堅決：“我保證，我從沒聽過這件事。”

        振夫人突然問：“這個淺上是哪個班的？你給他們班上過課沒有？”

        “九班的，她是九班。”立刻有人說，“本來，以她的身份，應該被分到一班。”

        “但據說校董知道自己女兒脾氣很差，怕得罪跡部大人，就提前打了招呼，分到了九班。”

        國木田獨步搖頭：“我沒給九班上過課。”

        忍足侑士說：“國木田老師時間不多，只給一班上過課。而且，九班距離我們有兩層樓——我們的教室是一層樓四間，九班剛好被單獨出來。”

        “九班旁邊呢？是什么地方？”

        忍足侑士回憶一下，臉色立刻變了：“是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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