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程月璃笑夠了,拉上杜慧再次朝太子和晉王告辭。
她最初只打算聽完玉瑤彈琴就回家,沒想玩得高興忘了時間,此時抬頭,驟然發覺已經月上中天。
宋逐烽雖被楊時攔在門外,此刻已然明白,一切只是自己誤會。
他心中怒火霎時煙消云散,情不自禁喜上眉梢。
善兵者善詐,見風使舵也是一把好手。
他一步跨到程月璃身旁,對此前所有事情絕口不提,只痞笑著跟在她身后:“宋四公子陪你回家。”
宋逐昭若有所思看著二人背影,半融在竹葉陰影中的俊麗雙眸染上漆黑夜色。
過了片刻,朝一旁靜默不語的幼弟微微一笑:“走吧。”
宋逐尋沉悶點了點頭,幾人各懷心事,離開了青竹院。
一群人在小小青竹院內大打出手,老鴇一顆心懸的七上八下,生怕弄出點好歹。這些人都是高門權貴,哪一方她都得罪不起。
程月璃給了包夜的錢,沒玩多久就離開,也沒找她退回多余的銀子。
老鴇憋了滿腔的涼氣重重吐出,心中默念:老天保佑,這群煞星可千萬別再來了。
“又病了?”宋逐烽氣勢懾人,居高臨下睥睨秋心,“你們這幫下人,究竟會不會伺候主子?”
昨晚宋逐烽強行登上程月璃的馬車,陪她回到將軍府再返回中宮,美其名曰護送。
今日一早,又春風滿面前來將軍府蹭飯。
然而走入西院,院中氣氛與往日大相徑庭。
程月璃待院中侍女很是寬厚,時常同她們一起玩鬧,宋逐烽心誹她御下無方,下人尊卑不分。
往常一眾侍女在院中或坐或站,圍在一起嚼舌根,不做事。今日卻沒人偷懶,低埋著頭腳步匆匆穿梭于空蕩的院落中。
秋心端著藥碗,在路上和晉王不期而遇。
被他睥睨一瞥,戰戰兢兢把原委一字不落從實道來。
“小姐昨夜吹了涼風,今日又遇上天氣驟變,染了風寒。”
宋逐烽雙眼微瞇掠視她一眼。
御醫證實過,程月璃因落水,寒氣殘留,容易感染病氣。
可已經調養這么幾個月,又是習武之人,平日神采奕奕沒見半分病懨懨的模樣。
昨日還好好的,怎么說病就病?
程月璃幾乎日日拿臥床養病當借口,閉門謝客,若非今日西院的氣氛確實異于往常,宋逐烽半點也不會相信。
“她在房里?我進去看看。”
他說著就徑直朝臥房方向走。
“殿下……”秋心壯著膽子攔住他,“小姐臥病在床,實在不宜見客。何況……”
“何況女子閨房,還望殿下勿要擅自入內。”
宋逐烽冷笑一聲,大步朝前,置若未聞。
他想去的地方,即便敵國皇城也照闖不入。
他已經決定要娶程月璃為妻,她的房間為何不能進。
無論傳出任何風言風語,他都會負責到底。
宋逐烽腿長,步子大,秋心焦急跟在他身后,小跑著才能趕上他。
可惜她攔不住。
忽然一陣罡風呼嘯而起,帶著強烈風壓急襲宋逐烽門面。
宋逐烽眼疾手快,迅捷一個側身,偏頭將攻來的強勁內力避過。
罡風掠起幾縷鬢發,撞入他身后不遠處的一株梨樹。剎那之間,落花如雪,滿院紛飛。
宋逐烽理了理整齊的衣襟,拂去肩頭并不存在的塵土,看似漠不經心,眼中卻有鋒光閃過:“又是你。”
楊時再一次攔在了他前面。
少年劍客神色淡然,未置一詞,周身散發的凜冽氣質已朝對手表明——有他在,絕不讓人再前進半步。
二人昨晚戰得正酣,勝負未分卻因程月璃的出現忽然中止。
棋逢對手,雙方都認同對手的高超武藝,又兀自不服氣不認輸。
昨晚宋逐烽著急尋找程月璃,心緒煩躁,并未有心情同楊時好好決斗一場。
此刻不趕時間,可以沉心再戰。
他正打算連著劍鞘解下腰間佩劍,忽然聽到吱嘎一聲門響。
程月璃房間的門被人從里推開,侍女輕手輕腳走出,朝他躬身行禮:“小姐醒了,有請晉王入內。”
宋逐烽朝楊時挑了挑眉:“如何,還打嗎?”
楊時側身讓開道路:“多有得罪。”
清冽嗓音不咸不淡,并未表現出半分愧色和一丁點對上位之人該有的謙卑。
宋逐烽哼笑一聲,徑直從他身前走過。
這個江湖人雖不敬天子不敬朝堂,然而不畏強權,忠心護主,甚是難得。
往后程月璃嫁入他府中,劍客成為他的門客,有這樣的人在她身邊護佑一二,他也放心。
這不敬之罪,看在他主子的份上,不予追究。
日后成了他屬下,有的是機會切磋。
宋逐烽一邊想著將軍府摳門,往后晉王府得給這個門客加點月錢,一邊大步跨入程月璃房間。
第一次進入女子閨房,他免不得好奇,四下張望。
房間整潔寬敞,井然有序,一應梨花木家具色彩均勻淺淡,雕工精細,品味高雅。
角落處的裝飾架上掛著幾把兵刃,將主人的性格和喜好表露無遺。
屏風和梁木上裝飾著幾縷垂吊下來的紅紗,又給冷肅的房間憑添幾分女子的柔軟雅致。
山水作畫的隔斷后面,依稀映出床架的影子。
宋逐烽繞過屏風,見到靠坐在床頭的程月璃。
她披著一件淡紅外袍,青絲未束,柔亮如瀑般披落在肩頭,襯得小巧精致的下頜更加尖削凌晰。
因感染風寒之故,本就瑩白的臉龐沒有一絲血色,蒼白如雪。
宋逐烽一向不喜弱風扶柳的嬌養女子,本打算念叨她兩句:習武之人為何身體如此羸弱,風一吹就倒,成何體統。
然而此時見了人,那點心煩的抱怨瞬間被風吹散到九霄云外,壓在心中的不悅,全換做了心疼。
“恕臣女有病在身,不能朝晉王殿下行禮。”
凜冽麗音流出一縷被人強行打擾的不滿,雖然臥病在床,程月璃艷色灼世的雙眸依舊輝光熠熠,彷如一柄永不摧折的利劍,寒光流轉的銀色刀刃上,映著星河月光。
宋逐烽情不自禁放軟了聲音,關切又溫柔問道:“哪里不舒服,召御醫來診治過沒?”
“小染風寒,過兩日即刻痊愈,不敢勞晉王掛懷。”
“你生著病,怎么脾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兇蠻。”面對程月璃毫不客氣的語氣,宋逐烽不怒反笑:“不怪本王懷疑,你究竟是不是真的有病在身。”
他側頭斜睨一眼秋心:“藥給本王。”
方才秋心端著藥碗,恭順又怯弱跟在晉王身后,也一同進了屋。
晉王之命,她不敢不從,只能小心翼翼將藥碗雙手奉到他面前。
宋逐烽接過碗,在床沿邊坐下,揚起嘴角痞笑著要來喂程月璃喝藥。
程月璃從未想過他會有如此意外之舉,雙眸霎時睜大,愣了好大半晌。
不愧是晉王。
趁著這個時候,親自喂藥示好,以此收買人心。
她再次感嘆宋逐烽工于心計,通權達變,是個人物。
只是這個人情,她不想接。
她輕輕側頭避開:“這等小事,何須勞煩晉王殿下。”
“秋心,”她輕喚一聲,示意喂藥還是由侍女來做。
宋逐烽哼笑一聲,目光毫不避諱落在她身上,拿著藥勺的手停在她嘴邊,紋絲不動。
別說秋心沒膽子上前,程月璃自己都有些心怵。
對方的行為看似溫和,態度卻霸道強硬,完全不容人拒絕。
真難應付。
程月璃暗自心誹,將頭朝后方縮了三寸,冷傲道:“藥剛煎好,還燙著。”
“勞煩殿下將碗放在床頭,待會冷了我再喝。”
如此冷漠如霜,溢于表面的拒絕態度,宋逐烽卻彷如未覺。
此時對于他來說,照顧未來的妻子,已是天經地義之事。
只是他從未伺候過人,竟然忽略了藥的溫度。
他將藥勺靠近自己嘴邊,悠長吹了兩口,吹冷了,再次送到程月璃面前:“這下應該不再燙口。”
程月璃再一次驚詫,宋逐烽為了籠絡人心,竟能放下高高在上的尊貴身份,做到如此地步。
他年少入伍,如今不過二十有二,就已是名垂青史的英雄。
他驍勇善戰,也擅權術鉆營。
其心性,謀略和城府,全都不可小覷。
現在該如何拒絕?
程月璃半垂下眼眸,無意中瞥見對方另一只端碗的手,驀然靈機一動。
她伸出手,強搶似的將藥碗從他手中奪過,跟著舉到面前,仰起頎秀脖頸,氣勢豪邁將整碗藥三兩口喝得干干凈凈。
喝完藥后,說著“多謝晉王關懷”,將藥碗遞出。
秋心會意,即刻上前收過空碗,又遞上手帕。
程月璃迅速接過手帕,放在嘴邊慢條斯理將嘴唇拈凈。
明明沒有臟污,她卻將這一動作拖得極其漫長。
擦干凈嘴,又慢慢吞吞將手帕遞還給秋心。
一碗藥喝完,宋逐烽送到她嘴邊的藥勺隔著三寸,一點沒碰。
不過喝一碗藥,被她二人弄出勾心斗角,攻城略地的攻防之勢來。
宋逐烽的手拿著勺子頓在半空,看著程月璃這番舉動,哭笑不得。
他自詡萬千少女的夢中情郎,第一次紆尊降貴伏低做小伺候人喝藥,對方卻不領情。
更令他驚訝的是,他居然一點不覺惱怒,只有三分無可奈何,七分啞然失笑。
這莫非就是俗話所說,一物降一物?
他這個恣意灑脫的戰神,還真被眼前兇悍任性的縣主給降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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