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此物最相思(三)
段殊竹心煩意亂,閉上眼不去瞧她,想著做人兄長真不容易,既要為對方的終身大事打算,等到了跟前又開始舍不得。
嘆口氣,竟有種說不出的悲情味道,“瑤瑤最近有心事嗎?或者是女兒家的心思不好給別人說,我雖是兄長到底也是個男子,你要真有難言之處,等寶甃來了就好啦。”
這話說的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冷瑤一臉懵。
她呆呆地哦了聲,抬眼瞧對方神色透著不悅,莫非自己多管閑事惹得哥哥難受,怯怯地回:“我沒什么心事啊,不過寶甃來了自然開心。”
“玄靜子仙姑說寶甃過完清明就動身,最近沒捎信?”
“沒有啊!
段殊竹頓頓,想自己的話已經(jīng)說盡,連信都眼巴巴地給人家做提醒,小丫頭卻還糊涂著。
他沉默,尋思這么多年不見果然還是生分,開始后悔讓李瑯鈺把信給冷瑤,自己裝什么大度不在乎,早知應(yīng)該扣下來,長兄如父,再怎么做也不過分。
這張俊美絕倫的臉越發(fā)黑壓壓得滲人,氣氛頓時肅靜,幸虧屋里沒有伺候的人,否則也要被嚇破膽。
冷瑤不清楚剛才做錯哪件事,說錯哪句話,平時無論多大的事撒個嬌都使得,但對方要真生起氣,她也慌神。
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目光不經(jīng)意落到澤蘭的信上,尋思這個剛好可以用來分心,伸手拿來對著段殊竹晃悠。
“我想起來啦,雖然沒有寶甃的信,但澤蘭有寫,他還說讓我多謝哥哥栽培,如今鄉(xiāng)貢已過,過不久也要來長安呢。”
小丫頭心思淺,說著就興高采烈起來,還把信放到段殊竹手里,讓他自己瞧。
真真無心插柳柳成蔭,她萬萬想不到對方正為了這個鬧脾氣。
段大主使忽地眉梢沾喜,可又不想兀自變臉好像個幼稚少年,纖細手指觸了一下信邊,又淡淡地收回去。
“人家寫給你的信,怎么能夠隨便給人看。”
“你又不是隨便什么人,”冷瑤在旁邊認真得很,散落發(fā)絲被窗邊溜進的春風拂過,整個人顯得飄忽又美麗,像一個輕腰曼舞的小娃娃在說話:“瑤瑤的東西也就是哥哥的東西,別說這信我看過,就算哥哥先打開也無所謂的啊。”
他當然是心里舒服,嘴上說不可以這般想,那笑意卻蕩在唇角,任誰都瞧得見。
看來人都喜歡聽好話啊,冷瑤也在心里琢磨,即便是心思難測的哥哥也不例外,那還不簡單嗎,她就算不會說甜言蜜語也能學。
只要他心情愉悅,她做什么都可以。
一個愿意哄,一個愿意聽,兄妹兩個哄來哄去也挺好。
“蘇澤蘭要真有本事,等來到長安以后樞密院可以安排。棠燁朝的規(guī)矩多,就算金榜高中也要到下面歷練,他年紀輕更免不了,但我會留心。”
“哥哥這番話要是讓澤蘭聽到啊,肯定樂得半死!毙⊙绢^把信收好,不解地說:“其實我覺得去下面挺好,是非少,但他的眼睛長到頭頂上,就盼著做大官呢!
“男兒想要平步青云,再正常不過!
段殊竹意味深長地看過來,想著自己在掖庭的那五年,小丫頭大概和這位澤蘭關(guān)系好得很,若非如此,語氣也不會是此時亦嗔亦癡的情態(tài)。
他沉下眸子,剛才的喜悅又一掃而空,冷冷地問:“難道瑤瑤不想讓他做人出息?老實說你要真看得起他,彼此感情又好,我倒可以提攜,好為你的將來著想!
冷瑤默默地轉(zhuǎn)身,滿臉疑惑地靠在桌邊,猜不透他為何轉(zhuǎn)瞬又變了脾氣,真是喜怒哀樂都摸不著頭腦。
但她聽出話里有話,這是要給自己和澤蘭湊一對,玩笑道:“他要真是塊好材料啊,哥哥栽培也可以,但要說為妹妹的將來,那可犯不上,我又不嫁給他,有什么可急的!”
說著就咯咯笑起來,這一笑立刻顯得段殊竹和孩子似地在賭氣。
位置忽地就顛倒,他真的像個幼稚鬼。
但臉上還是要沉住氣,站起身說:“不是他也好,你如今想找什么人家不成,哥哥一直都放在心上!
冷瑤嘆口氣,自己說了多少遍不想成親,這會兒也懶是理,打著哈欠回:“好好,全憑兄長做主。”
段殊竹走出瓊芝園,尋思人要是自己想氣自己,總歸是能找到理由。這會兒又開始對剛才妹妹的回答不滿:平時嘴硬,果然還是想嫁人!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明明是他自己反復試探,是個人都累。
但是又能嫁誰?戶部尚書大公子遠近聞名的沒主意,是個軟柿子;右武衛(wèi)大將軍的外甥風流成性,花心鬼。或者可以與宰相聯(lián)姻,對方當然巴不得,但那位十幾歲就開始養(yǎng)孌童,外人不知他還能不清楚!畢竟在樞密院里,任何一個人都沒有秘密。
左右上下扒拉一遍,要么德行不配,要么沒有才華,再者就是容貌有瑕疵,總之沒人能入眼,比挑駙馬還難。
又尋思今日陛下說宮里的三清殿可以修行,索性再建幾座好的道觀,冷瑤如果繼續(xù)求學問道也不錯,起碼留在自己身邊,凡事好照應(yīng)。
若是給了別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萬一再遷出京都,他就算大權(quán)在握,只怕也伸不到人家小兩口之間。
再說女子需要被人疼愛,真心實意與虛情假意區(qū)別太大,王孫公子雖多,知心知意的卻少,若是碰上個笑面虎,言語上順從,關(guān)上門誰又知道。
越琢磨此路越不通,如果能尋個上門女婿倒不錯,人機靈就行,給個一官半職容易得很,位置不用太高,省的翅膀硬了鬧事。
如此盤算起來,段澤蘭似乎是個不錯的人選。
可是他想起這個人總莫名生氣,好像對方偷了自己東西一樣,從心里不舒服,半夜去喚李瑯鈺,問新晉的鄉(xiāng)貢何時來京都大考。
“還是如往年一樣,四月初由國子監(jiān)與翰林院監(jiān)考,選中的再到宣德殿進行殿試,大部分學子過完清明也就動身啦!”
段殊竹靠在軟蹋上點頭,吩咐道:“記得留意該留意的人。”
李瑯鈺當然清楚,總共來應(yīng)考的有幾人,都是何方背景,還有主使特意關(guān)照的蘇澤蘭,他早就派人跟著。
李公公剛走,胡掌事又匆匆從宮里來,小聲回在蘇府的探子遞信說,蘇楓丹已經(jīng)寫奏折狀告薛懷禮玩忽職守,可能還是以前薛家任金陵郡守時,給宮里籌集木材之事。
連清明節(jié)過完都等不到,段殊竹輕蔑地笑了笑,經(jīng)歷過大風浪之人都沉得住氣,并沒有做任何指示,便讓胡掌事離開了。
蘇宰相不傻,肯定是手里有證據(jù)才敢上奏,籌建木材素來隸屬于工部,當時是誰去的金陵,現(xiàn)在又是誰任工部尚書,太簡單一件事。
他閉上眼休息,腦海里浮現(xiàn)出今日在子華殿里瞧見的象牙雕食盒,冷瑤說半天也不確定,還是自己去看了放心。
小丫頭也算機靈,象牙本來就不是內(nèi)陸東西,來自于異域番邦,就算是皇帝的用物也沒幾件,居然堂而皇之拿來送人,出手闊綽又能搞到這個東西,除了自己恐怕就是掌管工部的第一把交椅。
封穗康,倒也是個有意思之人。
一邊做證搞垮薛家,一邊暗地里覬覦別人的女兒,后面自然還有好戲唱。
他樂得看熱鬧。
朝堂大事游刃有余,偏偏對妹妹的婚約放心不下,又不想早訂,又怕好的被人搶走,輾轉(zhuǎn)反側(cè)到夜深才睡,不大會兒天就微亮,又聽著第一聲報曉鼓醒來。
玖兒早早來伺候梳洗,先為他穿上寶藍菱紋圓袍衫,又擺好皂粉等對方凈手,嘴里說道:“主事真是用心啦,日日這么早,冷娘子都還沒醒!
段殊竹并不答話,慢悠悠地囑咐:“我讓你辦的事可要盡心!
“奴絕對不敢怠慢,子華殿的侍女伺詩本來就是奴的同鄉(xiāng),互相說幾句話不難。”
“你以后要多留個心眼,該說的才說。”
“奴知道啦,看伺詩的意思是想籠絡(luò)冷娘子,最終還是朝著咱們樞密院來,如今薛家在立儲君上敗了,要是能靠上主使可是救命的事,但不知道您……”
“怎么?”段殊竹用帕子擦著手,瞧小太監(jiān)好奇的眼睛亂轉(zhuǎn),饒有興致地問:“現(xiàn)在就想試探我的心意,給那邊說去!”
“奴……不敢!”嚇得撲通一聲跪下,上半個身子都在顫抖,誰不知道段殊竹就算滅人家滿門也是副笑嘻嘻模樣,趕緊表忠心,“怒一心只有樞密院與主使,沒有半點外心!
“我信你,何必緊張呢!卑雅磷尤拥街炱嵬斜P中,依舊儒雅隨和,“玖兒聰明,就算想給自己找枕邊人,也會掂量輕重。我也覺得伺詩姑娘不錯,那也要等你成了氣候,才好提親!畢竟咱們這等人若不是位高權(quán)重,只會耽誤人家。”
清晨的第一縷光映在他半明半暗的眼睛里,難以捉摸的心思叵測,如透著高山積雪般涼薄,讓小太監(jiān)只敢不停點頭。
玖兒明白這是活祖宗在警告,差事辦不好,自己與伺詩都別想活,而段殊竹到底立儲君站在哪一邊,不容底下人猜度。
誰能知道?皇帝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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