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此物最相思(二)
火燒云滾在天邊,眼見他們的馬車就要走出宮門,段殊竹伸手碰一下冷瑤的發(fā)髻,遲疑地問:“你的櫻花發(fā)簪呢?”
“啊!不在了嗎?”趕緊也慌忙順著頭發(fā)找,果然沒有摸到,這是臨出門前段殊竹說好看才特意別上的,不見了自然著急,“怎么回事嘛,我沒取下來過啊?”
“今兒外面風大,頭發(fā)都吹亂,沒準掉在哪個犄角旮旯里。”對方淡淡地說,顯然并不在意,“你喜歡再買就好。”
冷瑤垂頭喪氣地撅著嘴,“哥哥不是說那只簪子是古玩意嗎?很難得。”
“仔細找,總也遇得到。”
“那還不如……”小丫頭不好意思地提議:“趁著還沒宵禁,咱們回子華殿找一找吧。”
段殊竹挑簾子看天,馬上就要到關(guān)宮門的時辰,他先讓轎子送冷瑤回府,自己則騎馬往回走。
樞密院主使離開又返回,侍女們都異常緊張,薛綰顏問清楚才知是替冷瑤尋簪子,吃驚不已。
堂堂一個主使,每日手中都是性命攸關(guān)的大事,如今卻和個跑腿的閑散人員般,不嫌麻煩來找東西。
她也不敢怠慢,仔細尋思一番,只有在臥房時注意到冷瑤戴著個櫻花簪,立刻讓伺詩去看。
侍女不大會兒就出來,一臉為難地回:“昭儀,方才小娘子來的時候,奴婢們也不敢仔細瞧。櫻花簪本來就是時下流行的樣式,到處都有啊,只昭儀梳妝奩里就好幾只,到底哪個是呢?”
薛綰顏心想也對,就連她自己也不記得冷瑤的簪子有何不同,顏色似乎是舊些,但也不大確定。
段殊竹坐在玫瑰椅里聽得清楚,笑問自己能不能進去看一下,省的大費周折。
他隨薛綰顏走進偌大的臥房,兩人分別四處開始檢查,繞了一圈又都回到屋子中間,雙手空空。
氣氛微秒,四目相對說不出得窘迫,這是他們從來沒有過的時刻,一間屋子里單獨相處。
薛綰顏低下頭,轉(zhuǎn)到窗邊好似在看外面的梨花樹,柔聲說:“冷娘子今天戴的花簪太小了,也不知道會滾到哪里去?”
“是呀,興許是掉在外面也未可知,既然找不到就算啦,我的心意總之是盡到。”語氣謙和,倒有點怯花簪主人的意思,薛綰顏心里沉了沉。
直到晚上臨睡前,她還若有所思地在妝臺前一邊梳洗,一邊琢磨那只櫻花簪會不會落到梨花樹下的草叢里,明天早上一定要讓侍女們仔細去翻。
若單說起這個簪子,普通物件他家糟蹋多少都舍得,但竟然讓段殊竹回來,想必特別名貴,尋思到這層又坐不住,恨不得現(xiàn)在點燈去找。
“哎呦!這是什么啊,居然放在枕頭下面!”侍女念畫站在床榻邊,手里拿著個漂亮的花簪直晃悠,道:“肯定不是昭儀的東西,不會是哪個死丫頭偷睡在這里,不小心落下的吧。這回可要依我,抓住好好教訓一頓,都是昭儀脾氣太好啦,一點兒規(guī)矩都沒有。”
小花簪在她嬌巧的手里閃爍,望上去十分晃眼。
伺詩正替綰顏理發(fā),疑惑地問:“莫非是主使今天要找的簪子?”
“怎么可能?冷娘子又沒睡咱們的床。”那位走過來,把簪子拿給薛綰顏瞧,接話道:“不過也巧啦,昭儀你看,真是只櫻花簪!”
薛綰顏挑眼掃了一下,小丫頭們到底見識少,錯把梨花當櫻花,簪子上懸著的花瓣完整,頂端并沒有櫻花的分叉,笑說這是梨花簪。
“哦,原來是梨花啊!”兩個侍女都湊過來看,伺詩隨口夸著:“離得近看做工還真好,就是有點舊。”
“這就外行了吧,你看簪上的鎏金雖然稍暗,但映出的光彩卻細膩柔美,可見是古玩意兒,價值連城的好東西。”她也喜歡老物件,饒有興致地左右打量,“也不知是哪個年代,雕工真是栩栩如生。”
旁邊的念畫可不明白這些,只對簪子莫名奇妙出現(xiàn)在床上感興趣,驚奇道:“哎呀,既然東西這么好,那肯定不是屬于奴仆啦,哪里來的么?”
薛綰顏這才把重心移回來,忽地想到今日段殊竹在床邊走過,心里噗通直跳。
她覺得自己在想入非非,但若不是他又能是誰,單看如此講究的好東西,就不是隨便一個人能弄來的。
兩個小丫頭還在你一言我一語地猜,薛綰顏沒了剛才的興致,只覺得呱噪,她嘴上說著不是大事,卻將那只簪子放在妝奩深處。
不明不白地給自己一只梨花簪,當晚輾轉(zhuǎn)反側(cè),天下人都知道自己喜歡梨花,子華殿里種的都是梨花樹,陛下也常把她比作梨花。
想必這位段大主使沒可能不知道吧!
她是被情所惑,莫名其妙地胡思亂想,身為掌控樞密院之人,哪里會有糊涂事。
那到底是為何!
另一邊的段殊竹回到府內(nèi),先去冷瑤的瓊芝園,伸手往她的發(fā)髻上碰碰,笑:“以后可要仔細點,再丟了我可不管啦。”
一枚櫻花簪變戲法似地出現(xiàn)在烏云秀發(fā)中,冷瑤開心得不行,總算好東西沒弄丟。
“在哪里看見的,是子華殿里嗎?”好奇地問,卻見對方搖頭,“讓宮里的小太監(jiān)在殿外找的,許是你不小心。”
她對此也沒印象,轉(zhuǎn)身瞧著菱花鏡,有一下沒一下地擺弄頭發(fā),今日入了宮,沒有她想得那般嚇人,不過這會兒滿臉寫著欲言又止,小丫頭本就對薛昭儀感興趣,又看見真是那么個妙人,心里替段殊竹可惜千萬遍。
滿腹愁緒,憑空地替古人傷心,尋思以兄長今日的情形肯定心里更難受吧!再難受也要忍著,她倒不用藏掖,既然是血濃與水,他心里的委屈,自己就全替對方全說出來。
“唉!”騰地嘆口氣,目光落到黃楊木的梳子上,兀自傷心。
其實陛下倒也是副好模樣,可后宮爭寵奪權(quán),薛綰顏看上去就淡泊,只怕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唉!”又嘆一聲。
段殊竹坐在不遠處的搖椅上,心思飄忽,沒搭應(yīng)冷瑤的長吁短嘆,眼神卻在前方桌邊的一封信上流連。那是段澤蘭寫的信,他前幾日讓李瑯鈺拿給冷瑤,小丫頭心里藏不住話,事無巨細都會給自己講,但這信的內(nèi)容卻只字未提。
他也不自在呢。
其實冷瑤早就忘了這茬,滿腦子都是薛綰顏。
“唉!”一會兒連嘆了三回。
段殊竹才抬起頭,仍舊笑著問:“怎么啦,小祖宗不高興,誰敢惹你不自在。”
冷瑤順話就走到椅子邊,把頭放在哥哥手臂上說:“妹妹替哥哥叫屈。”
“委屈?我要心里還憋氣,只怕天下人都要哭死了。”
這幅舉重若輕的神態(tài)更惹得小丫頭難過,誰不知道高處不勝寒的道理,若是一個人飛升,沾光的不過是前后左右而已,陷在權(quán)利中心之人,除了做人的活靶子也沒什么稀罕。
他是她的至親,平安順遂才最重要。
榮華富貴只是過眼云煙,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冷瑤可半點兒也不在乎。
小丫頭認真地抬起頭,道:“大家都搶著要出人頭地,卻不明白那是給別人做嫁衣。自古以來,無論是王侯將相還是平民百姓,就算再有能耐也不能夠一輩子呼風喚雨。我?guī)煾刚f過人世間的一切皆有定數(shù),此處溢,別處就缺,哥哥的官再大也是外人艷羨,瑤瑤是你的親人,自然和他們不一樣。”
“我當然知道你不一樣。”
他抬手,懶懶地撫摸對方秀發(fā),緞子般的觸感流動在指尖,比剛來時柔滑多啦,人就是要好好地養(yǎng),尤其是美人兒。
可他把她養(yǎng)得這么好,又是便宜了誰呢,注意力再次回到那封信上。
冷瑤渾然不知,還在一邊聲情并茂,“哥哥心里的難受妹妹都清楚,但也不用太焦心,人與人之間都是緣分,天下的好女子何其多,一定能找個稱心如意的人。”
段殊竹這才聽明白,原來為他的終身大事操心,這倒巧合,兩人不愧是兄妹,都在為對方將來做打算。
他忍不住玩笑,“瑤瑤,你前幾天不是還說這輩子要陪著兄長嗎?如今沒幾日又催我找別人。”
人家問的認真,眉宇不悅,小丫頭趕緊解釋:“肯定愿意陪哥哥一輩子,但枕邊有個說暖心話的人總是好啊。”臉越來越紅,眸子害羞地垂下,“我是看胡公公家里也挺多妻妾,李公公似乎也要娶親啦,那憑哥哥的人品相貌,還不值得更好的人嗎?”
他閉上眼不答話,沉默起來周圍的人都慌神。
“瑤瑤知道哥哥心底好,不想耽誤別人,但其實兩情相悅更多的是相互陪伴,不一定要如何……對吧?”她是徹底開始著急,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什么話都敢說。
頭快要低得碰到他腿上,支支吾吾。
段殊竹睜開眼,瞧小丫頭紅到耳根的臉頰,羞色嬌艷,在燭火下美得讓人膽戰(zhàn)心驚,忽地想她這幅模樣讓自己看到也就罷了,要是將來被別人擁入懷中。
如何……到底是如何呢。
他的心騰地就扭住,像被人狠狠地抓了一把。
(https://www.dzxsw.cc/book/85092865/30464625.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