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小時后，小紅帶著咖啡走入公司大廳。白萱此時正在第無數次以咖啡為借口大發雷霆：“就是開車去現在也該買回來了吧！做不到就直說，何必裝出一副自己能辦到的樣子！”

        “部長就這樣的工作能力嗎！誰知道是怎么當上的。”她語氣意味深長，以手掩唇，露出的眼睛微微瞇起，帶著嘲諷的意味。

        在場最高領導人李部長退讓的態度影響了手下的工作人員，所以大多數人隱忍著，選擇了沉默。

        曹潔受喬思囑咐，忍住心中的不爽，沒和白萱起正面沖突。

        “25樓。”與此同時，小紅通過門禁進入電梯，咖啡包裝上是顯眼的綠色莊園logo，她一邊念叨著一邊按下電梯樓層的按鈕，隨后靜靜站在一邊。

        電梯里正站著周逸和張一凡，兩人有事外出，剛剛才回來。

        25樓就是攝影棚所在。

        “綠色莊園的咖啡……哎，你這咖啡……給白萱的？”張一凡指了指小紅手提的紙袋。

        “是的。”小紅臉部的顯示屏出現一個微笑：“這位人類您好，我有名字的。按套用人類社交的規則，用哎稱呼機器人，您不覺得有些不尊重機器人嘛？”在說到人類二字時小紅特地加重了語氣，顯示屏上表情本來勾起的嘴角變得平直，一雙大大的帶著水光的眼睛注視著張一凡。

        說完她自顧自補了一句：“雖然您不知道我的名字，但您可以稱呼我為這位機器人。”平直的嘴角再次揚起。

        小紅被關家里太久，好久沒和其他人講過話，最近憋壞了，找著機會她就想多說兩句。

        機器人的對話功能基于大量數據的輸入，研發公司考慮到不同用戶的喜好一般只會設計一些最基本的對話邏輯，用戶可以通過自己與機器人對話完善其對話的功能。

        但一般沒多少人這樣做，因為太耗費時間。而且大多數人將機器人看作仆從，與機器人聊天這件事多少有些奇怪。

        小紅的語言系統明顯足夠發達，對話邏輯流暢，這是非常非常罕見的。

        周逸覺得有意思，配合著問道：“那這位機器人，請問您的名字是什么？”

        張一凡驚訝于他對小紅的態度，小聲嘟囔著：“雖說你對誰都客氣，但對機器人不至于吧……”

        周逸嘴角噙著笑：底層邏輯要求機器人必須對人類真實，絕對坦白的機器人比思緒復雜的人可愛的多。對待可愛的物種，客氣一些自然是應該的。

        “我叫小紅。”顯示屏上眼珠滴溜溜的轉，末了看向斜下角。小紅的機械臉上爬上兩團紅暈，身體微側，動作和微表情都是害羞的表現。

        但害羞這種情緒，本不應該出現在機器人身上。

        半晌，她抬眼看著周逸：“這位先生，您真好看。”隨后又迅速移開視線。

        周逸被逗笑了，他聲音低沉悅耳，坦然接受了小紅的夸贊：“是嗎？謝謝你。”

        小紅不僅具備對外表的鑒賞能力，同樣具備對聲音的鑒賞能力，顯示屏上的兩團紅由粉紅轉向番茄紅：“……您的聲音也很好聽。”

        顯示屏上的眼睛上下移動，悄悄看了周逸一眼，又一眼，再一眼。

        周逸坦然地由她看。心想著送咖啡給白萱，小紅應該和喬思關系匪淺。

        “哎我說，這位……小紅，你老看周逸做什么？”被忽視了許久的張一凡插入一人一機器人中間，擋住了小紅的視線：“我覺得我也挺好看的，你怎么不夸我？”

        “您當然好看。”機器人的底層邏輯讓小紅必須對張一凡作出回應。但隨后——“但是我的審美更傾向于這位先生，所以請您不要打擾我搭訕。”

        小紅繞開張一凡，跑到周逸的另一邊，收起臉上的紅暈，認真看向他“先生，請問您的姓名是什么？我們能不能認識一下？”

        被機器人搭訕的經歷太奇特有趣，周逸聲音帶著笑意：“當然可以，我是周逸，你好小紅。”

        下一秒，顯示屏上的表情被二維碼代替：“那，我們交換一下聯系方式。”平平的機械音因為這莫名的停頓，讓人不由想到那幾度變換的紅暈。

        電梯停止，小紅走出電梯。臨走前她禮貌的告別：“期待下次見到您，周先生。”

        從頭到尾被徹底忽視的張一凡照著電梯內的鏡子，摸著下巴:審美傾向？機器人也有審美這種東西？

        這樣想著，他看向周逸：“哎！你怎么出去了？”

        周逸跟著小紅走出電梯，對張一凡揮手示意：“走，去看看。”

        “咖啡還沒來啊，我不想拍了。今天就這樣吧。”他人的退讓助長了白萱的氣焰，此刻有了借口，她索性直接罷拍。

        小紅忽視場內氣氛的凝滯，對照著喬思給她的照片，走到白萱身前。

        “白小姐您好，喬部長讓我送來的咖啡。”她遞出手上的咖啡。

        幾分鐘前白萱還在以喬思不守信為由大發脾氣，此刻看著小紅遞來的咖啡，她有些愣怔。

        站在一邊的助理上前接下小紅手中的咖啡：“好的，我們收下了。”他看著白萱的臉色，把咖啡遞到白萱眼前：“姐，咖啡。”

        白萱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我要喬思親自送過來，你算什么”她拿起助理手上的咖啡，丟向小紅。咖啡落地，濺射開來，空氣里頓時氤氳著一股獨特的香氣。

        咖啡是沖著小紅的腦門扔過來的，饒是她反應迅速，也只是堪堪躲開。有些液體不可避免的濺在特殊材質的皮膚上。

        雖說市場上大多數機器人是防水的，但小紅感受到了白萱□□裸的惡意。

        結合白萱之前的話，強大的邏輯思維讓她大概拼湊出了事件的起因。

        想欺負我們家小喬，怎么敢的呀！

        “從工作時間創造的價值來看，相同時間內，喬思創造的價值遠高于您。根據人類社會的分工，您去給喬思買咖啡才是正確的安排。”

        小紅的機械音語氣平平，正是這種陳述事實般的語氣平平，讓白萱格外惱火。

        雖然機器人的底層邏輯要求對人類必須使用敬稱，但“您”這個詞語反而因為特殊的語境失去了本來的意味，聽起來分外諷刺。

        不顧白萱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小紅繼續滔滔不絕:

        “雖然您提出的要求很……總之非常人能提。不過把這件事轉交給我，使得它變得合理許多。但您居然還想著讓喬思把咖啡送過來！”

        小紅震驚的表情為平平的語調增加了難以置信的感情色彩:“這邊建議您睡一覺呢，夢里什么都有。”

        “撲哧。”有人忍不住笑出聲，白萱的眼刀嗖地飛過去，面色益發陰沉。

        “你的意思就代表喬思的意思，喬思不敢拒絕我，就讓一個機器人來嗎？”

        顯示屏上的眼睛瞪大:“不敢拒絕您？這邊建議您不要異想天開呢。我把咖啡送到您手上本來只需要一分鐘，可是因為您的糾纏，這一分鐘被拉長數倍。同理可知，如果喬思拒絕您，您大概率也要和喬思糾纏很久。此前我們對比了您和喬思單位時間內創造的價值，花費時間和你爭吵于喬思而言明顯是一件非常不劃算的事。所以喬思才會答應您。”

        通過對白萱面部表情的分析，小紅發現她大概率沒聽明白。

        這種對手，太沒意思啦。

        顯示屏上出現一個微笑：“咖啡已經送到，怎么處理是您的事，祝您心情愉悅，再見。”

        為了避免與白萱的進一步糾纏，小紅迅速把所有的話說完，轉身離開。獨留滿腔怒火無處發泄的白萱。

        機器人的邏輯與主人密切相關，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小紅的意思確實代表喬思的意思。

        “語言邏輯這樣流暢，應該是錄入了大量的基礎數據。”

        回想家里只能進行最基礎的對話、時常因為不理解人類言語中的情感而難以應對的機器人，周逸看著小紅的背影發出如是感慨。

        他心里動了動，如果能把小紅的數據復制給家里的機器人，會增添很多樂趣吧？

        得找個機會和喬思認識一下。

        越是自卑什么，就越是喜歡掩飾什么。

        出于某種心態，喬思在場時，白萱一定要與她爭鋒相對；喬思不在場時，白萱就會對與喬思相關的事務進行諸多否定。

        前者嘛，喬思不怎么理會她，白萱自覺無趣，所以自然在后者上格外賣力。

        比如，在得知拍攝計劃由美術部主導參與制定后，白萱就對拍攝計劃進行了無數次的批判和質疑。再比如，知道喬思負責人物生成方面，所以每一次瀏覽合成效果時，白萱都會挑剔人物形象太丑。

        久而久之，在場的工作人員就明白了：白萱不僅業務能力不行，腦子也不太行。

        除了拍攝進度緩慢，以及白萱時不時質疑拍攝方案、diss工作人員的工作成果。拍攝總體上來說，好歹有點進展。

        轉折點是一場戰爭場景的拍攝，白萱需要在其中扮演一位女將軍。

        “不行，這些動作我做不了！這什么拍攝方案！”白萱氣沖沖的脫下身上的戰袍，把手上的道具隨手丟開，偏過頭讓助理為她擦去額頭的一層薄汗、她氣喘吁吁:“拍什么戰場有多少女孩子會喜歡戰場相關的內容!累死了，我不拍了！”

        白萱徑直走到臨時為她在場地邊搭起的休息區坐下，喚來化妝師為她卸妝。

        化妝師怯怯地詢問：“可是，戲份還沒拍完啊……”

        白萱眼色頓時凌厲：“你什么意思？”

        這已經是拍攝以來她第無數次的抱怨。她背靠錢鴻進這顆大樹，從拍攝環境到拍攝內容再到拍攝的工作人員，把能挑剔的都批評了個遍，拍攝進度感人、工作人員苦不堪言。

        他們姿態越低，白萱就越囂張；一旦他們把姿態放高，白萱就會把錢鴻進拉出來，迫使他們放低姿態。

        李部長基本不管這邊的事，曹潔估摸著，悄悄給喬思發了信息。

        十幾分鐘后喬思趕到。

        沒錯，又是喬思。

        其他部門的領導或知道錢鴻進的特殊性，不愿意得罪人；或者就是和錢鴻進勾結，對這邊的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是拍攝進度實在太慢了，后期圖像合成都是美術部處理，拍攝耽誤太久，他們處理圖像的時間就越緊。

        更何況，如果這個任務最終不能圓滿完成，上面怪罪下來，大概率是喬思要背鍋。畢竟這么多部長里她資歷最淺，那堆老狐貍習慣抱團，推卸責任信手拈來。

        所以即使喬思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人選，她也必須來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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