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善因
卯時將至,天空尚還蒙著一層灰,曹府的庖屋頂上,卻早已是炊煙裊裊升起了。
庖屋內,只見一墨發輕綰、裝扮輕簡的貌美女子衣袖挽在小臂上,露出一片瑩白的肌膚,正素手不停的忙碌著。
她面容專注,手法嫻熟,想來并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了。
此人正是曹家少夫人戚木槿,戚木槿自小就是個很會操持這些家務事不怕吃苦的人。特別是生父亡故后的那段時間,她一下子長大成熟了起來,減輕了不少那時尚還沉浸在喪夫痛苦中的戚夫人的負擔。
戚木槿正想著給整日在公父病床前侍候的婆母做道凝心凈神的四神湯,湯勺攪拌的鍋爐里,沸騰著芡實、山藥、蓮子、茯苓,香氣四溢,甚是沁人心脾。
被戚木槿趕到一邊打下手的老廚娘陳婆子望著煙氣繚繞間少夫人那張嫻靜的臉,不禁在心中感嘆道少夫人實是個善心善行之人吶。
陳婆子的兒媳婦生二胎的時候大出血,產后一直氣色不好,有一日竟是暈倒了,昏沉了好些日子。陳婆子的兒子慌忙請來了大夫,大夫雖說不是什么大問題,按時服藥,仔細調養些便可,但那藥方上的藥材對他而言卻是昂貴的難以負擔。
無奈之下,著急救妻的他來到了曹府門口想尋在大戶人家做事的陳婆子要些銀兩。
偏偏那日在曹府側門口守門的仆人是吳婆子的丈夫,他得知來人是來尋找陳婆子的以后怎么也不肯代為傳告一聲。
吳婆子與陳婆子是同一年進曹府的廚娘,入府已有二十來年了,她二人手下皆管理著一批打下手的丫鬟仆婦。陳婆子做事頗為爽利,更得主子器重些,這讓吳婆子很是忌憚,生怕有一日自己被比了下去。
那時曹府已開始走下坡路,府中下人們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逐出了府,本就是人人自危的狀態。因此,吳婆子沒少在同為曹府下人的丈夫面前抱怨,合計些給陳婆子下絆子的手段。
那天,也正是戚木槿嫁入曹家剛滿半年之時。
當時,戚木槿正準備帶著碧羅出去為婆母采買些秋日當季的養生藥材,也順便為曹季凡的庶妹買些姑娘家喜愛的零嘴。
守門的老仆本以為少夫人就算目睹了這件事也不會理會的,畢竟高高在上的主子們誰會稀罕摻和進下人間的是非中呢。
特別是這位少夫人也剛入曹府不久,自己過的也不算爽利,何必要為一個不相熟的仆人伸張正義。一個不小心,還可能引火上身,給自己平添幾分晦氣。
戚木槿卻在那老仆的預料之外,她目睹之后問清了事情原委,便毫不猶豫的讓碧羅將事情轉告陳婆子,將她喚了過來。
陳婆子心急如焚的趕到曹府側門口,顫顫巍巍的掏出了幾錠碎銀子給了兒子,叫他快去抓藥救人,隨即立刻轉首給少夫人道謝。
戚木槿沒言語什么,只在那滿臉焦急欲趕去救妻的男人離開之前攔住了他。她將發間一只玉簪取了下來交給了那男子,這支玉簪并非什么極品不算多貴重,但也值些銀兩。
她本也不是富貴人家出身,嫁妝也不多。但她自小跟著父親廣讀博覽了許多書,知道女子生產不易,也明白陳婆子給的那些碎銀子負擔不了多久的藥錢。
陳婆子和她兒子推辭了一番后,還是在戚木槿堅定的眼神下收下了簪子。心里想著,先救人要緊,少夫人的恩情往后定要報答。
陳婆子陷入回憶之時,戚木槿已經讓碧羅端著她親手熬下的四神湯,去婆母的主院里請安去了。
戚木槿給婆母請完安,又去給公父親自侍疾了一個多時辰,方回到自個兒的院中。
回到院中她也是一刻不得閑,立刻就要去照看她滿月不久的孩兒歲歲。
歲歲尚在襁褓之中,臉還皺巴著呢,戚木槿卻越看越覺得稱心,好似已能從這張臉上看到往后她的孩兒會長成如何挺拔俊秀的模樣。
正當她滿眼愛憐的撫著歲歲的額際,輕柔的哄著時,院子里來了一位梳著雙環垂髻,身著秋香色襖裙的小姑娘。
這小姑娘正是曹家的庶女曹曉柔,也是曹員外除了嫡妻所出的曹季凡外,唯一的孩子。
曹曉柔今年才十四歲,卻已待嫁閨中了。兩個月后,她就要出嫁了。
曹曉柔恭恭敬敬的給戚木槿行了個禮,之后便滿眼好奇的看著在戚木槿懷里安穩閉著眼的嬰孩。
好半晌才看了夠,對著嫂子不好意思的小聲開口道:“嫂嫂,這是我給小侄子準備的滿月禮。滿月宴那日沒來得及拿給您,希望您能收下”。
說著遞給了戚木槿一個瓷質的飛鳥俑,昂首向上的飛鳥瞧著尚還稚嫩,一雙翅膀卻已昂揚舒展,仿佛下一秒便會振翅遨游長空之中,塑刻的分外精致生動。
這是她征詢了姨娘的意見后,才精挑細選而來的禮物。
戚木槿自是不會弗了小姑娘的好意,收下禮物后,溫柔的對小姑娘答話。
“曉柔,謝謝你給歲歲準備的禮物,歲歲定會珍惜喜愛的。你就要出嫁了,本也就忙碌,你能來找我說說話,嫂嫂已經很開心了,不必如此破費。”
言畢,便召來奶娘將歲歲抱去臥房里。帶著曹曉柔在桌前坐下,并讓碧羅給她二人看茶,取些點心來。
曹曉柔聽話的坐了下來,鄭重其事的答了話:“原來小侄子乳名是歲歲,真好聽!嫂嫂放心,不破費的,這小瓷器不貴重。希望歲歲能向這飛鳥般,往后越飛越高,就像那威風神氣的老鷹一般。”
戚木槿聽完小姑娘的吉祥話,含笑回應:“如此這般,便謝謝曉柔的心意了。日后歲歲會說話了,定讓他向你這個姑母親口道謝。”
曹曉柔歡歡喜喜的點了頭,含著心思小口小口的吃著嫂子準備的糕點,猶豫了半晌才復開了口。
“嫂嫂,那個,您上次去那人家中,可有…可有什么發現?”說完便不自在的低下了頭。
戚木槿聞言差點笑出聲,又怕小姑娘著惱,到底忍了下來。
原來半個月前,曹曉柔曾拜托戚木槿,趁去他那未婚夫婿李成文的家中拜訪時,替她查查那人人都在她面前海口稱贊的新晉舉子的底細。
這事本輪不到戚木槿頭上的,奈何曹員外病重,曹夫人分不出心思應付這些事,別把這事交給了剛出月子的戚木槿。
“是嫂嫂疏忽了,本該早日主動向你詳說的。沒成想,因著一些瑣事耽擱,讓你著急了”。
嫂嫂帶著調笑的話語,讓曹曉柔瞬間羞紅了雙臉,佯作要離開的樣子起了身。
戚木槿忙將她攔下,好生哄了她一會,才正色回她:“那李舉人雖不是大富大貴的人家出身,但那府邸卻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瞧著分外雅致,看的出來住在其中之人也是個才情高雅的。”
說著,給聽的認真的小姑娘添了口茶水,才接著開口:“李舉人家中人口簡單,除了二位高堂,便僅有一位剛到開蒙年紀的幼弟。李家人都是熱心知禮的,嫂嫂去他府上做客之時,二位高堂皆在府門內相候。給了超乎嫂嫂我這個輩分該有的禮遇,想來他們對這門親事是格外重視的。”
“李舉人嫂嫂未能親眼瞧見,他那日未在府中。但他的母親李夫人托我將兩張李舉人的墨寶轉交與你,權當做個信物。那些日子忙著歲歲的周歲宴耽擱了,今個兒才想起來告知你,是嫂嫂的不是。”
言罷,便讓碧羅將那裝著信物的匣子小心呈給曹曉柔。
李成文的相貌其實曹曉柔早就知曉了,定親那日她在屏風后頭,無人察覺時斜著頭將人看了個分明。
李成文容貌清正,是個不茍言笑的模樣,她心中是有些…就一些歡喜的。
曹曉柔含羞接下了那匣子,哪會怪罪真心待她的嫂嫂,忙對著嫂嫂連聲道謝。
那些墨寶,她自然也是看得懂的。雖說世人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但滿身銅臭氣、大字不識的曹員外卻是個格外重視讀書識字之人。
他不僅重金給嫡出的兒子請了夫子從小教習,連帶著唯一的女兒也讓她跟著溫書習字了。不然他也不會在今年年初春榜剛放時,就榜下捉住了李成文這個女婿,火速為尚未及笄的女兒定下了這門親事。
用他的話來說,李成文雖然家境一般,但是讀書人才有那一飛沖天的前途,和士人結親才是上上之選。
曹曉柔看著她雙頰帶粉的少女情態,心中不無感嘆,相識快三年的小姑娘竟不知不覺的長大了。
她輕撫了下小姑娘的頭,柔聲祝愿:“我們曉柔如此可愛,誰看到都會喜歡的,天上的神仙都喜歡,定會給你賜下個如意郎君。哪用擔心那么多,出嫁了日子定能一日比一日過得紅火。”
曹曉柔一雙杏眼看著眼前的嫂嫂,心里真心實意的想著,“嫂嫂才真是那天上掉下來的仙子,兄長能娶到嫂嫂才是九重天上掉下來的福氣呢…”
姑嫂二人言談甚歡,直說到日上三桿,午時將至之時。曹曉柔還應了嫂嫂的盛情相留,在戚木槿的院子里用了飯。
這姑嫂二人間相處倒是極為融洽,頗是自在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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