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青州
青州的水路四通八達,常年有漁船出海,城內飄得風裹挾著魚腥味,若有似無的海水氣息帶著咸味,倍覺清涼。
黎安街地處繁榮,容納著酒樓、勾欄、茶肆、魚市,再偏遠點的還有樂坊、錢莊。
每日路過黎安街的百姓不計其數,因其樂坊的名聲響亮,不少紈绔子弟流連忘返,即便是深更半夜,黎安街也依然燈火輝煌。
謝府坐落在黎安街,位置并不好找。
府邸的周圍空曠無人,左側的巷口有一棵大榕樹,若是在盛夏,則是個適合乘涼的好地方。
兩道躡手躡腳地身影走到榕樹后,風吹起其中一人的帷帽,另一人連忙幫她整理。
“阿姐,這里就是謝府了。”周策小聲說道,“確定不要我幫你去敲門嗎?”
謝樂慈搖搖頭,說道:“堯兒,青州的官員不是很多嗎?你不方便露面,快些回去吧。”
今日是他們到達青州的第二天,誰料青州如此之大,人山人海的。
幸好堯兒說表兄在信中寫著謝府在黎安街,所以才順利地摸索到這里。
“阿姐是不是早已厭煩我了?”周策又掀開謝樂慈的帷帽,輕哼道,“還未好好告別,就急著讓我走。”
“胡說。”謝樂慈握著周策的手,她彎唇笑道,“等有機會我會去找你,你自己要乖一點,記得按時用飯,早點歇息。”
“那阿姐用飯的時候要想我,歇息的時候也要想我。”周策垂首注視著謝樂慈,眼神似有千言萬語,“總之阿姐不能忘了我,要記得我還在客棧等你。”
他像只害怕被遺忘的小犬,耷拉著腦袋。
謝樂慈為了安慰他,抱著他的腰,笑著說道:“誰愿意忘掉一個黏人精呢。”
“我會記得想你,你也要記得我說的話,知道了嗎?”
周策的腰倏忽僵硬,他遲鈍的點點頭,還未來得及回應謝樂慈的擁抱,觸摸在他腰間的手卻松開了。
他依然是喜悅的,遲早還會再有無數個擁抱的。
“阿姐,我站在這兒看著你進府。”
謝府的大門緊閉,門前的兩座石獅子雕刻得栩栩如生,牌匾上的題字筆酣墨飽,頗有書香門第的風采。
謝樂慈提著裙擺,踩上臺階,阿耶從小居住的宅院瞧起來既莊嚴又嚴肅。
祖母的形象頓時在她的心中自帶威嚴。
她回頭看向那棵榕樹后的少年,朝他招了招手。
少年亦是揚起下巴,他揮揮手,唇角噙笑,像是在說,他一直都在她的身后。
謝樂慈蹙緊的細眉緩緩舒展,方才的忐忑云消霧散。
“砰砰砰——”
她敲響了謝府的大門。
不到片刻,大門咣當地被推開,身穿檀色深衣,腰帶系著一串串鑰匙的中年男子探著頭,打量著站在門前的姑娘,覺得有些面熟。
“是哪家的姑娘?”
謝樂慈沉吟半晌,把懷里的那封書信遞過去。
中年男子恍惚地想到老夫人的囑咐,利索的拆開信,卻是二公子的字跡,他沒多看,就把信還給謝樂慈。
“原來是三姑娘,請進。”中年男子笑著躬身說道,“我是謝府的管家,姓鄭。”
“鄭管家。”謝樂慈微微頷首道。
“三姑娘跟我來,二公子今兒個去宋府赴秋日宴了,估摸著要用完午膳才回來,老夫人在延年堂,盼著三姑娘來謝府好些天了。”鄭管家帶著謝樂慈往延年堂的方向走,府邸的丫鬟和小廝偷偷地望著老夫人念叨已久的三姑娘。
眉眼間竟跟二公子謝帆相似,皓齒星眸,雪膚花貌,本認為在荒蕪的北漠出來的姑娘該會是灰頭土臉的,可瞧她穿的衣裙料子也是珍貴的蜀錦。
謝樂慈不知道丫鬟們已經在悄悄議論她,只覺這府邸大得出奇,長廊一眼望不到邊,徑路蜿蜒。
鄭管家知曉謝樂慈自小在北漠生活,再加上謝廷跟容氏的關系勢同水火,因此趁著還未到延安堂,便跟她講了講謝府的各個院落住著的主子。
他像平常長輩那樣介紹著謝樂慈跟這些主子的關系,指著一處閣樓說道:“這是碧落閣,也就是三姑娘的姑母,二公子的母親,出嫁前便住在這兒。”
謝帆的母親謝清霜當年嫁給謝儒,可謂是經歷了不少的挫折。
謝清霜比謝儒小了足有十歲,明面上她還要叫謝儒一聲叔叔。
鄭管家沒說多余的話,畢竟這其中的關系一時半會兒說不清,三姑娘能不能聽懂也是個問題。
謝樂慈仔細地聽著,阿耶很少提及在大梁的家,是以她的耳朵直直的豎起來,生怕聽漏了什么。
“鄭管家,這是我阿耶的院子嗎?”謝樂慈的腳步停在一座廢舊的房屋前,那院中放著練武用的木人樁,墻角邊的野草叢生,掉色的紅磚裂開縫,可謂是破落不堪。
鄭官家一時沒懂三姑娘口中的阿耶是什么意思,但意識到這座房屋是謝廷的,點頭應道:“是,老夫人不讓奴仆來收拾,所以越發破舊了。”
延年堂的兩個嬤嬤在澆花,她們看見鄭管家帶著個姑娘,連忙向老夫人稟報。
老夫人在和四姑娘謝螢喝茶說笑話,一聽三姑娘到了,顧不得腰疼,拄著拐往前廳去,謝螢忙不迭地扶著老夫人。
“祖母,您慢點,三姐姐走得不比您快?您的腰這兩日剛有好轉,人家郎中都說了,走路莫急,做事莫慌。”
老夫人苦笑道:“牙尖嘴利,祖母還用你來教訓?三姑娘出生我不曾能抱上,如今那逆子在北漠安了家,數十年都不回青州,還要把自己的親女兒往火坑里推!讓我如何不急?”
謝螢吐了吐舌頭,道:“您扶好我,可別再閃了腰。”
正說著,鄭管家已然帶著謝樂慈到了前廳。
謝樂慈見屏風后顯現出兩道人影,雙手不自覺地握緊。
堯兒教她學會了福身的動作,雖然學的過程有點不順利,但堯兒說祖母一定會滿意的。
謝螢攙扶著老夫人,總算走到前廳。
老夫人拄著的拐杖變得顫抖,她白發蒼蒼,兩鬢內陷,昏花的雙眼泛淚,定神地盯著謝樂慈。
比那個混賬兒子安靜乖巧多了,眼睛生得極好,水靈又干凈,皮膚或許是隨了她娘親,白皙細膩。
謝帆每隔半年或是兩三個月去北漠一趟,他時常會在老夫人的身邊說著表妹的好,只是相隔甚遠,老夫人沒法跟著謝帆去北漠。
老夫人情不自已,把拐杖扔掉,哽咽地說道:“好孩子,來祖母這邊。”
謝樂慈的情緒被祖母牽動著,她福身說:“拜見祖母。”
老夫人略帶驚訝地看著自家孫女行云流水的動作,不由破涕而笑,混賬兒子不可能會教孫女這些,大概是兒媳知書達禮,把孫女教導得很好。
“孩子,起來吧,讓祖母離你近一點,好讓我看清楚乖孫女的模樣。”
嬤嬤搬來一張圓椅,老夫人和謝樂慈挨著坐。
四姑娘謝螢不愿坐著,她站在老夫人的身旁,親昵地挽著祖母的胳膊。
“你爹爹在北漠過得如何?還有你娘親——”老夫人說到此處,想起這孩子的娘親去世許多年,還有那個夭折的孫子,不免又掉淚,“怪你爹爹執拗,非要跟我斷絕母子關系,丟掉仕途,丟掉大好前程不要,倘若他能回心轉意,你和你娘親也不必在北漠吃苦了。”
謝樂慈從腰間取出絲帕,替祖母擦著眼淚,笑道:“祖母別難過,爹爹在北漠過得很好,他喜歡過自由的日子。”
她停頓了一下,用大梁的稱呼喚阿娘,“娘親身體不好,但爹爹卻想著辦法給娘親買最好的藥,至于我,北漠的環境確實不如大梁,但大娘和阿翁常常帶我去玩,祖母別看我現在乖巧,其實在北漠沒少給爹爹惹禍。”
老夫人撫摸著謝樂慈的手,嘆道:“你爹爹不愛走仕途之路,情愿去那荒無人煙的北漠,現在倒也好,當上了領主。”
“既是當了領主,就該有責任有擔當,親閨女的婚事定然也要挑選最好的兒郎,可他卻怎的挑中了匈奴的世子?”她的話鋒繼而轉到那樁婚事,“若不是你表兄寫信給你,我的乖孫女豈不是要跳進火坑?匈奴動蕩不安,王族內部斗爭不斷,何況那世子并非良人,謝廷真是越過越糊涂了。”
謝樂慈反握著祖母那只布滿老繭的手,用著撒嬌的語氣,問道:“祖母和表兄是如何知道這樁婚事的?當時爹爹瞞著所有人,我委實想不明白。”
“你表兄也是無意之間知道的,他那段日子得罪了皇帝,從金陵貶到青州做刺史,趕巧他有位知己從匈奴回來,他同你表兄一起吃酒,說匈奴的世子要娶北漠領主的小女兒為妻。”老夫人的面色凝重,臉上的淚痕淺淡,“還好你表兄問出其中的牽扯,才知道這樁婚事的緣由,是祖母要他給你寫信,叫你來青州的。”
“你爹爹是有苦衷的,帆兒知道依你的性子,肯定會鬧,所以想著讓你來祖母這里,也讓你爹爹冷靜冷靜。”
末了,老夫人添了句:“你爹爹興許已經想通了,他不會讓你嫁到匈奴的。”
老夫人不愿說謝廷的苦衷,謝樂慈垂下眼簾,說道:“我相信爹爹。”
“祖母方才說表兄得罪了皇帝,是因為什么?”
她難以想象表兄會得罪堯兒,而且堯兒絲毫沒有提及過這件事。
老夫人無奈地拍著桌案,淡然說道:“你表兄若是懂得圓滑世故,也不會貶到青州,那皇帝比你爹爹還混,謝帆在金陵只能受委屈,過得不舒坦。”
“這樣也好,他回到青州做刺史,便也不用摻和糟心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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