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是遇到什么變故了嗎？為何不記得從前，又從哪兒來的這……通暢果？”

        葉凝心原本在啃紅薯，聞言停住了動作，反問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記得從前了？”

        穆衡神色有一瞬間的凝滯，更加確信她遇到了什么變故。現在的她比從前要生動很多，雖然不是十足敏銳，但想一會兒還是能反應過來。

        “那自然是因為你今日沒有問我皇上的事啊。”

        穆衡信口胡諂：“從前您總是要問問我皇上的喜好和行蹤，住進永陽宮之后更甚，好討得他歡心把您接出去。要不然離這么遠，我怎么會出現在這兒呢，還不是給您送些消息？”

        “我問他大爺！”

        好了基本可以確定要么失憶要么轉性要么真面目暴露反正就是變了。

        葉凝心氣極，身邊侍衛的小動作穆衡不可能不知道，那他就是吊著自己：“明明是他把我打入冷宮的，又任由你來這兒吊著我，后宮三千還不夠？怎么會有這么賤的人啊……”

        “……就是，還一國之君呢，怎么這么賤啊。”

        “他這樣的人，就活該到頭來一無所有，追悔莫及！”

        穆衡毫無心理負擔地痛罵了自己一頓，這才挽回了葉凝心些許信任，又在聽到門外響起腳步聲之后與她告了別，飛身越過墻頭之際，心里想的竟然是下次找個什么理由過來。

        “娘娘，奴婢回來了。”宛兒推門而入，手里拿著的竟是一把銹了的鐵劍。

        “這樣大的鐵器宮里是不允私藏的，得虧咱們永陽宮平常沒人過來。”宛兒有些躊躇，“奴婢人微言輕，只能尋到這樣的……”

        “沒事，已經很好了，還是多虧了你。”

        葉凝心努力平復心情，接過鐵劍后拉著宛兒坐下，又扒出火堆里剩下的兩三個烤紅薯給她。宛兒沒見過紅薯，好奇地掰開一看，頓時就被撲面而來的甜香氣息驚住了。

        “娘娘，這是什么？”

        苗苗派發的紅薯似乎是改良過的品種，質地甜香細膩，沒有絲毫的纖維經絡，即便是這樣簡單粗暴地扔火堆里烤也能炙烤出其最本質的甜香。葉凝心吃第一口的時候也是十分驚艷，沒想到宛兒也挺喜歡。

        當然，還有剛才那個幫忙生了個火就索要報酬的白禾。

        “這是紅薯，暫時填飽肚子的，咱們今后日子好過了就不吃了。”

        “這么好吃還只是填飽肚子啊……”宛兒喃喃自語，并沒有追問是從哪兒來的。就像葉凝心不追問她鐵器是從哪兒來的一樣，她們都彼此知曉，要想在皇宮生存下去必然得有自己的門路。

        趁著宛兒吃東西的間隙，葉凝心拿著鐵劍把草木灰攤平，給雜草燃了的這一塊地松了松土，希望有草木灰的加持，這片地能更肥沃點。

        “娘娘這是在做什么？”

        “除草太難了，不如直接燒掉，剛好還能給土地施肥。”頭一回就先這樣，今后若是土地肥力不夠了，或許還能跟苗苗再研究一下化肥。

        葉凝心將怡貴妃留下的花種種了下去，又打了點水來濕潤土壤。宛兒和她蹲在一起，看著種子入土，仿佛已經看到了它生根發芽開出花朵。

        宛兒眼睛紅紅的，從周國到啟國后宮，她從來都是活得非常艱辛。眼下情況雖然沒有大變，但心里卻燃起了從未有過的希望之火。

        “娘娘放心，這些花一定會開得很美！”

        忙碌了一天，到了陌生環境的第一晚倒還睡得不錯，葉凝心并不認床。除了身邊有個別別扭扭的宛兒，一直不停地說什么這不合規矩。

        “咱們都說好了要同甘共苦啊，現在晚上還是有些冷的，就你那一床薄被能頂什么用？”

        葉凝心笑，她家里有一個妹妹，也是時常一起睡的，現在看到宛兒就像看到自己妹妹一樣，就只剩下對她冷不冷的關心了。

        殊不知，這一切都被一人盡收眼底。夜風微微，人影一閃而逝，仿佛從未來過。

        穆衡在寢宮里躺著，百無聊賴地擺弄著手里的玉扳指。面前小桌上擺滿了精致的糕點，他卻覺得索然無味，還不如在永陽宮吃的那塊黑不溜秋的紅薯。

        在暗衛回來的時候，玉扳指冷不丁脫手，骨碌碌地滾落出去，看在暗衛眼里令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在世人眼中，啟國皇帝穆衡是個懶散又放蕩不羈的人，經常想一出是一出，一副昏君做派。可在暗衛們看來，世上再沒有人比他更可怕了。

        他自出生至即位，看似一帆風順，卻也處處受到掣肘。安逸是在一定的枷鎖之中的，而他勢必要沖破這層枷鎖。所以暗衛組織誕生了，他也總是以昏君模樣出現在人前。

        “如何？”

        “皇后娘娘并無異常，今晨是與怡貴妃碰了頭，但只是借怡貴妃的勢將永陽宮中不順服的宮女拔除。”

        穆衡不說話，暗衛的冷汗就下來了。

        “皇后娘娘還在院子里種了些花，休整過后就與那個宮女一起就寢了，并無其他異常。”

        怡貴妃與靜貴妃分庭抗禮，天平就勢必不能傾斜，今日怡貴妃竟然前往永陽宮同皇后有了交集，皇上不放心，已經去看過了。回來之后才讓自己去查，如今又這般模樣，那定是自己沒有查出皇上想要的結果。

        “屬下無能，請皇上責罰。”

        穆衡“嘖”了一聲，起身把扳指撿了回來。

        “朕都沒弄清楚的事，讓你去查，確實有些刁難了。”他把扳指套在手上，漫不經心道，“下去吧。”

        她竟會與宮女同榻而眠？

        當初勾得這位公主來啟國當皇后，二人也算是有過一段濃情蜜意的時候。只是她性格太軟弱，鎮不住靜貴妃和怡貴妃，后宮鶯鶯燕燕們反而常因她發生口角，到頭來鬧的還是自己，他這才打發她去永陽宮。沒想到再相見時，她不記得自己了，反而專心地經營起了自己的生活，性格似乎也變了許多。

        難道她被宮人刁難了？

        穆衡越想越有可能。自己雖然讓她去永陽宮，卻也沒說生活上克扣。要是讓一國之后過得凄凄慘慘，也實在不應該。

        “來人！”

        他喚人進來，交代了幾句，心道明日以送東西的名義再去看看，要是逮到有人欺上瞞下，就順便修理了，也好刷刷好感。

        次日晨起的時候，葉凝心換上了同宛兒一樣的衣服，不再是長裙曳地行動不便的宮裝。看著水面上跟從前有七八分相似的臉，悄無聲息地比了個耶。

        煮了一鍋紅薯粥喝過以后，就開始收拾剩下的大片雜草。還是依照昨天的方法，火焰點燃之后很快就燒成一片，她這次并沒有清理出隔離帶，枯草遍地，很快就蔓延開來。

        穆衡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么一幕。

        他心跳漏了半拍，一時間竟然有些慌亂，什么惡仆刁難殺人放火的猜測都一股腦地涌了上來。連忙施展輕功越過墻頭，看到的竟然是葉凝心和一個宮女支著架子晾曬衣服的場面。

        “剛好趁現在的火，把那些洗了很久沒干的衣服給烤烤。”

        葉凝心補充道：“被子也可以拿出來曬曬，晚上蓋著更暖和。”

        被子？

        穆衡蹲在墻頭，想起昨晚暗衛說她和那個宮女一起睡，那應該就是被子的原因了。環顧一圈，火勢雖大卻只在雜草這一片，并沒有往房屋蔓延的趨勢，便稍稍放下心，對著跟在身后的侍衛使了個眼色。

        侍衛會意，立馬退了下去。

        不一會兒就看見侍衛帶著許多吃穿用具走了進去，還有被子。那個宮女誠惶誠恐，葉凝心倒是站在旁邊動都沒動。

        那個宮女跟著去清點賞賜了。

        穆衡勾了勾唇，跳下墻頭轉到正門那邊，故意問道：“娘娘怎么沒有去接賞賜？”

        葉凝心白了他一眼：“有什么好接的？”

        將手中攏的樹枝樹葉扔進火里，穆衡也走進了，葉凝心問道：“是你跟他提起的吧？”

        “提起什么？”

        “我啊，要不然他后宮佳麗三千，怎么會想起來我這個冷宮里的舊人？”葉凝心道，隨即又擺出一副惡寒的表情，“你可憋給我找事了。”

        “皇上想起你，難道不好嗎？”穆衡追問道。

        “誰讓他想啊，繼續回去給他當擋箭牌？”

        葉凝心啪嚓一下把手里的樹枝折斷：“自己解決不了事情，讓女人來擋刀，就這還一國之君呢。更別說我這悲慘的遭遇，我好好的公主當著不爽嗎，就非得巴巴地被他利用？”

        “……確實。”穆衡嚴肅地附和道。

        “所以啊，下回不要再跟他提起我了，你也不用再跑前跑后地傳話。”葉凝心頭也不抬，說完這話便又繼續去撿枯枝雜草，只留穆衡一個人站在原地。

        他當然知道是因為自己才使她陷入困境，可她當初在周國過得也并不好。所以游歷途中遙遙一相望，穆衡倒也幻想過能與她日久生情相互扶持的。

        只是自己因為帝王尊位多少有些局限了，也沒料到她會這樣執拗較真。

        “那，倘若皇上回心轉意……”

        葉凝心抖了抖：“別搞我。”

        “好馬還不吃回頭草呢，讓他有點骨氣行不行？我也不是回收站……”

        穆衡頓了頓，又道：“既然你和皇上已經沒有任何情感了，也不期待他回心轉意，那你要不要出宮？”

        葉凝心轉了過來，瞇著眼睛緩緩走近，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你是不是沒事找事？”

        外面肯定比這冷宮復雜多了，哪里會像現在這樣衣食無憂？

        “都說了你不用管了，順其自然就好。怎么一天天的非得給我安排個結果？咋，嗑的cp沒成真？”

        我怕我看到穆衡會忍不住上前揍他啊。

        葉凝心頓了一下，靈機一動：“這樣吧。”

        她呼喚苗苗給自己轉送了一把天竺葵的種子，鄭重地交到穆衡手中：“我最近想著種些花花草草，陶冶情操。這些花種就勞你送給皇上吧，留個念想，然后各過各的。也不用提起是我送的，順其自然。”

        葉凝心語重心長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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