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蕭蕭其人(1)
夏日的太陽總是出來得格外早,京里來的三人住在縣衙里,聽了大半晚的嚶嚶蟲鳴,狗吠鵝叫,池塘蛙聲,好容易艱難地睡去,大早上的又被萍水縣各家各戶公雞報曉的打鳴聲吵的睡不著覺。
卯時剛過,林崖已經(jīng)在縣衙后頭的空地上練完劍。許彥遣退了瞿無干從私宅派來縣衙照顧他們起居的侍女,自己粗略地洗凈臉,吃了幾口粉,就帶著昨晚勞煩翟師爺取來的東西和林崖一道來到了李牧的房間。
“起了?”許彥一進屋,原先圍在李牧身邊伺候他穿衣服的兩個婢女便放下手中的差事,羞怯地走上前向他行禮,順帶也向林崖施禮。林崖禁不住她們?nèi)趿鲲L的嬌態(tài),連忙走到李牧旁邊,替他整理衣裳。
許彥對于侍女的示好司空見慣,他套上客氣的笑臉,溫和地打發(fā)兩人去了樓下幫忙。兩名侍女得了許彥的笑臉,心中激蕩,感激地從房中退了出去,輕柔地帶上了房門,只留下一地搖曳的少女情懷。
聽到兩侍女走下樓梯踢踢踏踏的聲音由近及遠,知道她們已經(jīng)走遠,許彥滿不在乎地打開他視若珍寶的扇子,不住地扇起風來,給李牧、林崖處送去一陣馥郁的香風。
聞到這股融合了茉莉、山茶、牡丹等多種花香的氣味,林崖迅速皺起了眉頭,還沒等他開口,許彥就埋怨開了:“瞿無干選來的都是些什么侍女,身上一個個都什么味道,熏得我頭疼。”
聽了這話,原本想要抱怨一番的林崖倒樂了,調(diào)侃他道:“她們?yōu)槭裁催@樣,不都是沖著你玉面許郎的風姿嗎?若不是傾慕于你,她們何須大早上梳妝打扮,收拾得整整齊齊,只為你或許能瞧上她們一眼。”
“林將軍,這話可不對。她們身為侍婢,拾掇周正再來侍奉主人本就應當。像這樣一昧乖張打扮,氣味熏人,便是失了為奴者的本分。”許彥正色道,他的臉上早已收斂起虛張聲勢的笑容,嚴酷到冷峻。林崖瞥見他的臉色,揶揄的話到了嘴邊,生生忍住,默默塞了回去。他暗想,這許通議雖然面上看著和煦,但是骨子里還是刻板端嚴的。果然許家出來的人,再怎么平易可親,也是浮在表面,沉不到底。
兩人正說著,一直不發(fā)一言的李牧自顧自地在喝茶,喝著喝著,突然嗆到了,連著咳嗽起來,許彥接過他手中的茶盞,湊近聞了聞,迅速放回桌上,毫不掩飾地嫌棄道:“陳茶。”
林崖恍然大悟說:“怪不得我昨兒喝茶時覺著味道奇怪呢,我還以為是換了地方,水質(zhì)不同,泡出來的茶變了味道。原來是喝了陳茶的緣故。”
“不說這個,看看我?guī)淼臇|西。”許彥一面說著,一面在李牧身旁坐下,拿出自己帶來的一卷文書,說道,“瞿無干看著貪功求進,政務處理倒是超乎預想的完備周全,他吩咐師爺按年整理了萍水縣戶籍記錄,在卷房里分門別類整整齊齊地存放著。”
林崖很少有機會見到戶籍記錄,好奇地湊上前看,只見案卷下方貼了一張布條,用簪花小楷工工整整地寫著“永和十五年”五個小字,忙催促許彥道:“許通議,別賣關(guān)子了,快讓我看看里面記了些啥。”
許彥卻不著急,目光掃過林崖,停留在李牧臉上,只見李牧依舊是淡淡的,不露聲色,好似對他們的談話絲毫沒有關(guān)心,接著喝他的半盞陳茶。
林崖在邊上一疊聲地催促著許彥,許彥從寬大的袖子中取出一方精致的絲帕,仔細地擦了擦手,才拿起那卷冊子,不疾不徐地平展開來。既是戶籍記錄,記載的自然是萍水縣永和十五年人口的增減情況,按著時間早晚,依次記下某月某日,誰家添了人口,某月某日,誰人離開去往他處。
林崖順著卷宗粗粗掃過,萍水縣地方小,人口少,半年都沒有幾宗人口變遷的記錄,他奇道:“這萍水縣除了各家生死增減了人口,怎么只見有縣里人出去,不見有外鄉(xiāng)人進來呢?”
“莫急,往下看。”許彥安撫道。
果然,許彥并沒有唬人。看完了上半年的記錄,看到八月時,就發(fā)現(xiàn)有外鄉(xiāng)人來到了萍水縣,那新添的人口不是他人,正是昨日與他們打過照面的蕭蕭和她的母親。
“秦蕭蕭。”林崖順著記錄將她的名字念出聲,向許彥和林崖交流說,“原來那姑娘不姓蕭,姓秦。”她的名字后頭,清清楚楚地寫著:秦蕭蕭,母親陸婉,浙江西道杭州余杭郡人;父親秦禾真,浙江西道湖州吳興郡人,永和十一年身故。
林崖將秦蕭蕭部分的記錄草草看過,便將那份卷宗放在了李牧手邊,聽許彥接著說關(guān)于秦蕭蕭的事:“聽說這個秦姑娘本來還有個弟弟,永和十五年夭折了。她母親陸氏因此受了很大打擊,為免觸景傷情,一個人帶著女兒從浙江來到人生地不熟的嶺南,從此便在萍水縣美人地住下,一住就是十年。我核查過了,兩人身份來歷應當無誤。”
“難怪她與鄭衙役這么熟絡,聽縣衙里的人說,他家也在美人地。”林崖說。
許彥接著補充說,“秦家母女在萍水縣生活了十幾年,風評很好。陸氏剛到美人地時,精神有些不好,見著縣里的男童就以為是自己夭折了的孩子。后來時間久了,大概是接受了喪子的現(xiàn)實,人便清醒過來。
清醒過來的陸氏是很受萍水縣人歡迎的,她文雅嫻靜,又難得會識文斷字,家家戶戶有個寫信謄寫的事兒都愿意找她幫忙。據(jù)說她不僅識字,字也寫的工整漂亮,是能裝裱起來的水平。母女倆生活開銷不大,沒有置田產(chǎn),就在家中院子里種些蔬果。當然,在不算富裕的美人地她們也屬于清貧人家了。早年間,陸氏會給柳州幾戶繡坊做繡品,但她擅長杭繡不會苗繡,能分派給她的活兒并不多。幾年前縣里雞鳴狗盜之徒激增,縣衙人手緊缺,鄭康就推薦了秦蕭蕭來縣衙幫忙。
瞿無干起先不樂意,嫌她是個姑娘家。但秦蕭蕭功夫好,膽子大,肯吃苦,沒有一次失手,比尋常的衙役能干有用。再加上聶有明和翟用都想把她留下,瞿無干順水推舟,讓她為縣衙辦差。”
“許通議說的不錯。”短短幾天在萍水縣衙的相處,武官出身的林崖已經(jīng)和衙役們打成一片,其中最為投契的就是心直口快、豪邁爽朗的鄭康。林崖從鄭康口中聽過好幾次關(guān)于“蕭蕭老大”的事跡,只是之前秦蕭蕭一直在外追捕張世祺,無緣得見罷了。林崖向李牧和許彥轉(zhuǎn)述自己從鄭康那兒聽來的內(nèi)容:“瞿縣令雖然允許蕭蕭姑娘在縣衙當差,但她不算是正式衙役,只是按次接活,把人犯抓回縣衙后,縣衙再結(jié)錢給她。”
林崖一面說著,余光不經(jīng)意地看到桌上那卷戶籍冊子有被人翻動過的痕跡,不管是擺放的位置還是展開的部分,都發(fā)生了變化。林崖沒有深究,繼續(xù)剛才的話題:“蕭蕭姑娘雖然能干,但是敵不過瞿縣令摳。鄭康和我說,蕭蕭姑娘每次找瞿縣令拿工錢,他都挑蕭蕭姑娘的毛病,還拿她是個女的說事,克扣工錢。就連蕭蕭姑娘有時收押犯人正好是飯點,瞿縣令也從不留她在縣衙和大伙兒一塊吃飯。所以每次不管將犯人帶回縣衙多晚,她都得餓著肚子回家吃飯。”
聽著林崖的敘述,昨天晚上在廊下靜靜呆著的秦蕭蕭的樣子又浮現(xiàn)在了李牧的腦海中,她像只瑟縮的小貓,孤零零地企盼著拿到工錢,早些回家。
許彥恰到好處地在類似同情的酸澀情緒在胸腔蔓延開前進行了打斷,他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出京幾月,林將軍打聽消息的本領(lǐng)突飛猛進。那鄭康還和你說過什么關(guān)于這位秦姑娘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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