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席春敏已經走出了山路。進了山下的村子才知道，再過二十多里路，就是市里。這個村子旁邊有臨時路過的面包車，一天兩趟，早晨九點一次，下午三點一次。

        現在也才七點多，她起的早手頭也沒有表不知道時間。從那兩千七里面拿了五塊錢出來塞在褲兜里等著上車。一趟路費一塊錢，也不貴。她包里裝的鼓鼓的，露出一些翠綠的葉子和枝干來，看著應該是什么植物。這種情況，沒有人懷疑里面是大錢，頂多就是覺得可能是什么花卉一類的。

        進了城，她整個眼睛都看不過來。車子在汽車站停下，下了車她看著外面的高樓，寬路，整潔的樣子，覺得自己見到了新世界。周圍的一切新鮮極了，就是晚自習的時候，學校大會堂里面的電視里面播的內容，都比不上。一輛輛各種各樣的小轎車在干凈整潔的馬路上飛馳而過。穿著看著說不出好看衣服的人，行色匆匆，但看著就比她們強太多。

        周圍的人看著她一身補丁，傻兮兮的樣子也不覺得奇怪，這些年總有這樣的鄉巴佬進城找工作。

        她抱緊身上長出不少葉子的包，在詢問了車站工作人員后，按照對方的指示坐上公交車去對方說的最有名的中醫館。

        慶春園是安市老字號的中醫館。特殊年代關了很多年，這些年改革開放，有子孫后代帶著老牌匾回來，重新掛牌開業了。據說在港城那邊，也是大家族，只是這邊祖墳在，也算是落葉歸根的一種表現。除了開設中醫館，他們家還在這邊置辦了一些土地，開設工廠建了一個藥廠。說是過兩年就能夠全面運行，正在培養。

        中午沒有什么病人過來，因此店里的大夫弄了飯盒，做在一起吃飯。

        “請問，有人在嗎？”

        聞越河似乎聽到了什么聲音，安撫了聘請的老大夫，擦了擦嘴走出去，就看著一個小姑娘穿著打了補丁的衣服現在堂內。

        女孩兒皮膚蠟黃，身體纖瘦。臉上沒有什么肉，就顯得那雙眼睛很大。扎著兩根小辮子，用紅頭繩系著還打了蝴蝶結出來。她雖然穿的有些簡陋，但收拾的很干凈，膝蓋和大腿上都有一些縫補的痕跡。衣服上也有一些小塊的布丁，但看著并不邋遢，洗的十分干凈。皮膚和身體也是，看得出很注重個人衛生，是那種雖然家貧，但依然挺直了脊梁讓自己活的好一些的。也不知道是家教如此，還是……小姑娘自尊心很強。來之前，特意收拾了。

        “有哪里不舒服嗎？”他想，是不是不舒服又去不起醫院，所以想找一找草藥。話說完，視線到小姑娘挎包里的青綠色葉子，頓時知道自己問錯了。那是何首烏的葉子，看葉脈和根莖應該是一株十分健壯的。有一些葉脈已經被折斷，選了接近根部的部分。

        感覺到他的視線，席春敏搖搖頭：“不是！”

        她抿了抿唇將包打開，把里面的藥拿出來：“我聽老鄉說，你們這里收這個。”

        那是一對雌雄何首烏。葉子新鮮，上面帶著泥土，還有一個巴掌大一些的黃精。他眼睛頓時瞪得老大，小心的上前：“你是要賣。”

        “對啊！”席春敏一副不賣我找你干嘛的意思，看著聞越河有些尷尬。他連忙將東西攏在懷里帶著席春敏進了后面自己的辦公室。

        他是家里派到大陸這邊的負責人。目前各項產業還在基礎施工，只有這個醫館開起來了，他便在這里忙里偷閑。聞家是港城那邊的醫學世家，在澳洲和新西蘭也有大面積的醫藥投資。大陸這邊歡迎曾經離開的華僑同胞回來，家里的老人惦念著這邊的祖墳，說要落葉歸根。

        他在港城的祖醫館待過，可就是如此，品相這么好的藥材也是第一次見。

        席春敏坐在黑色滑溜溜面，舒服的椅子上，有些局促：“您不要嗎？”

        “要！”怎么能不要，只是這價格……他看著小姑娘：“你自己上山挖的？”

        “我掉到一個天門洞，就是天坑里面。這是那里有的，我村里有老鄉山上挖到過黃精，賣的不錯。說如果賣給你們家，價格是最公道的，也不會騙我們山里人不懂行情。我走出山洞，正好在市旁邊。就過來了。”

        “這樣啊！”聞越河想了想：“你成年了吧！”

        “我十六了！就是營養不良，我這年紀，在我們這邊大部分都結婚了的。我可以自己做主。”這是一路上坐車席春敏想出來對詞。她想了很多，佩蘭說她這么想到地方說不定一個都用不了。但她相信一句話：成功總是給有準備的人留著的。所以她不希望節外生枝，必然要多準備一些。

        看著她這樣，聞越河也知道山民孩子早當家。他想了想：“你坐在這里，我去喊老藥工過來看看貨，然后確定一下價格，我去銀行取錢給你。”

        “好！”席春敏沒有懷疑，而是好奇的打量這個房間。

        白色的墻，用玻璃做的茶幾。那桌子上，也是玻璃吧！

        她很好奇，聞越河也讓她看。喊了熟悉的老藥工，檢查了一下確定質量十分不錯，他便拍板給了價格：“你這個何首烏，我給你兩萬，一根一萬。另外這根黃精，給你一萬五。你覺得如何？”

        聽到這個價格，席春敏瞪大了眼睛一副嚇傻了的樣子。她舔了舔唇：“我以為也就幾千塊錢。他們一個黃精，看著像一只狗也才賣了三千多。”

        “你要是拿去別的店，說不定真的幾千塊錢收了。可這老店，不欺負人。”老藥工哈哈笑著：“我年輕的時候，就是這店里的伙計。一身功夫，都是當年跟著師傅學的。后來公司合并，加上出了一些事情才跟著師傅回家種地。這老東家回來，我就回來了。丫頭，絕對不哄騙你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感覺像是突然間天降鴻福一樣。”

        聽到她這么說，聞越河也是哈哈一笑：“三萬多塊錢就覺得是天降鴻福，那你日后賺錢多了，十萬、百萬、千萬，豈不是天都裝不下了？”他拿了鑰匙，示意老藥工在這里配一下，他出去取錢去。

        席春敏安靜的坐著等他出去，老藥工拿了一個大玻璃罐頭當杯子。里面滿滿的綠色的茶銹在那里。他擰開蓋子喝了一口：“沒事，很快就回來，旁邊就是銀行。”

        他說的很快，也就是二十分鐘不到。聞越河拿著用紙帶纏繞的錢點出來交給席春敏：“收下這筆錢，我們之間就清賬了。你日后想要要回來，也要不回來的。”

        “我要那些有什么用，還不如拿著錢回家改善改善生活什么的好。”席春敏將錢裝進挎包里面。聞越河看著那個鼓鼓的帶著補丁簡陋的挎包微微斂眉：“你就這么帶出去？”

        席春敏笑著拍了拍挎包：“我待會兒去公安局，不怕的。”

        “去公安局？”

        “嗯！”席春敏點點頭：“我在那個天門洞里面發現兩只跌落下去的熊貓。能夠出來的山洞，人可以過去但是熊貓不行。我得去公安局說一聲，讓他們派人過去弄一下。天坑里面只有一小洼竹子，也就是夠它們娘倆吃兩三天的。再多怕就是要餓著了。”

        “熊貓？盼盼的那種？”聞越河一臉震驚：“這附近的山林有熊貓嗎？”

        “嗯！目前看是有的。至于多少我就不知道了。”席春敏搖搖頭，表示自己具體的不清楚。說道那兩只熊貓她眉眼彎彎的，臉上掛著笑容：“可聽話了！晚上冷了還會將我和崽崽一起抱在懷里。就是毛有些刺硬的，不是小兔子那樣柔軟。”

        “這樣還真的早點找到警察呢！”聞越河想了想，拿起之前的車鑰匙：“走，我送你去公安局。我在那里有認識人，比你自己去要快的多。”

        聽到這個，席春敏很高興。她覺得，這面善的藥店老板，果然人不錯。

        包里裝著三萬五，席春敏坐著聞越河那輛黑色的小轎車到了市公安局門口。聞越河去之前，給自己熟悉的警察打了電話，看大門的聽他一說就放了進去。那人已經在公安局辦公樓門口等他，是一位有些枯瘦高個兒的中年人。一頭花白的短寸，聞越河拍著席春敏的肩膀讓她不要怕，將知道的說出來。

        進了里面辦公室，席春敏深吸了口氣：“那個警察叔叔，我來報個案！”

        杜明看著眼前干巴巴瘦弱的小姑娘，有些疑惑的看著一臉得意笑的聞越河：“報什么案？”

        “熊貓！”席春敏吞了口口水：“我發現了兩只熊貓，一大一小。”

        “啥？”

        “熊貓！”席春敏再次說了一次。杜明整個人愣住了，他眨眨眼又抬手捏了捏鼻梁：“咱們這邊有熊貓？那不都是四川的嗎？”

        “有的！”席春敏抓著挎包帶，手指有些白的捏著上面的紋路：“一大一小，是母熊貓帶崽崽。被堵在一個天坑里面了。里頭的竹子不多了，得有人去救他們。”

        杜明看著她一臉急切，不像是作假的，他連忙喊了同事進來一起問。

        那警察也是一臉不可思議：“你怎么發現的？”

        席春敏眨眨眼：“我娘要把我賣給一個瘸子做媳婦，我不愿意就跑了。結果山上起霧，我就掉坑里了，里面那時候就有兩只熊貓了！他們出不去，也不傷害我。坑里還有一些竹子，但我尋思著應該不太夠它們吃的了。有水流往外流。我不知道是到哪里，但總要找出路，不然我也會餓死在里面。我走的時候，給他們挖了不少竹筍也不知道夠不夠吃。我就尋思找到路，一定報警。”

        “包辦婚姻是犯法的，你媽不知道嗎？”

        “嗯！”席春敏點點頭：“不知道。我們村很多都是十五六就結婚了。”

        “這種惡俗怎么還有啊！”一邊湊熱鬧過來的小警察聞言很是氣悶。

        杜明點點頭：“安頓好熊貓，我們送你回去，保證讓你好好讀書。為考個好大學做準備。”

        “謝謝你，警察叔叔！”席春敏笑著朝他們鞠躬，然后又朝聞越河鞠了一躬：“謝謝老板！”

        “謝我做什么，我就是想看熊貓！”聞越河表示這事情不在意。他想著女孩兒現在手里有錢了，日后也會有好的生活。錢的事情他沒說，畢竟那是人家小姑娘和他的交易。又不是什么非法所得，沒必要交代給警察。

        幾個人笑笑，杜明聯系上級又轉到森林公安那邊。森林公安聽說有熊貓，困在天坑里也是很激動。他們帶了動物園的專家，又帶了卡車、籠子的。在席春敏的指路下，前往山洞。

        此時已經下午五點多，太陽偏西。因為山洞朝東南，里面黑黢黢的。過來的森林公安有些不確定的指著里面：“你確定熊貓在里面？”

        “在！”席春敏熟練的撥開上面遮擋的藤蔓，走在前面。她找到自己先前弄熄滅的火把，從挎包里找到火柴點燃。火把的光亮不同于手電筒，但卻讓在場的人看清了一些里面的景象。他們帶著探照燈和手電筒，跟在后面。火焰飛舞的顏色和里面潺潺的流水聲，讓他們知道這里面有風。

        有風，意味著有開口的地方。不是一直深入地下的那種。小姑娘說的話，更值得信了。只是走了一個多小時，他們看著堵在洞里面的三個半人高的大箱子，一時間也開始犯難。

        席春敏將火把交給杜明，自己趴著上了箱子：“我是從箱子爬上去的，這箱子堵的太嚴實了，里面都是大石頭也不知道是哪個腦子有病的弄的。”

        看她上去，聞越河也跟著爬上去。他跟著來就是為了看熊貓的，眼看爬過去就能夠見到，為啥不上去。

        見他們上去，幾個動物園跟過來的專家，也跟著爬了上去。越過三個箱子，落地后就能夠看到一些光亮了。不同于手電筒和火把的，還能聽到一聲聲哼唧的聲音，由遠及近。雖然很微弱，但也讓人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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