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御書房內,安靜得落針可聞。
沈青琢人跪在地上,語氣卻不卑不亢,姿態秀頎挺拔如竹,仿若只是陳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光熹帝坐在案桌后,眸光高深莫測地俯視著跪在堂下的青年,好半晌后,才慢悠悠開口道:“青琢這話,過于自謙了。”
沈青琢:“微臣愚鈍!
“朕瞧你聰慧伶俐,何來愚鈍一說?”光熹帝不疾不徐地夸贊道,“你爹是赫赫有名的鎮北王,你大哥是威震四海的神武大將軍。至于你,雖說年紀尚小,身子骨弱,從未上過戰場,但虎父無犬子,朕將七皇子交給你,自然是放心的!
沈青琢心中暗自發笑,面上卻愈發不好意思:“皇上抬愛,青琢愧不敢當。”
光熹帝又道:“七皇子年幼遲鈍也無妨,頭上還有幾個哥哥們,左右輪不到他來做頂梁柱。朕也不要求他文韜武略樣樣精通,懂得孝悌忠信、禮義廉恥便足夠了,你且安心教著。”
“既然皇上如此信任于臣,臣萬萬不敢再推辭!鄙蚯嘧了剖撬闪艘豢跉,語氣懇切道,“青琢一定盡心盡力,不辜負皇上的厚愛!
“好!”光熹帝得到了滿意的回答,看堂下的青年也愈發順眼起來,便留下他一道用膳。
圣上恩賜,沈青琢只得受寵若驚地應下了。
一頓午膳吃得小心翼翼,光熹帝問他的話,他大多數不動聲色地圓過去,偶爾也會無意天真賣蠢,逗得光熹帝大笑。
這樣的千年老狐貍,若是在他面前滴水不漏、毫無破綻,便是最大的破綻。
沈小公子長得好,一舉一動優雅從容,抬眸回話時抿唇一笑,光熹帝瞧著尤為賞心悅目,又命蘇公公取來一件上好的白色狐裘,賜予他。
沈青琢當即披上狐裘,只覺既輕薄又溫暖,的確是個好東西。
他再次拜謝圣上隆恩,正準備退下時,忽聽光熹帝問道:“霽月閣中伺候的奴才可還趁手?朕再撥幾個機靈些的小宮女給你,可好?”
沈青琢心思一動,回道:“霽月閣里如今大多是來自東宮的人,臣用得還算趁手!
“也罷!惫忪涞廴粲兴嫉乜吭谝巫由,須臾后揮了揮手,“朕乏了,今日你先退下吧!
“是。”沈青琢恭敬地退了出去。
蘇公公將他送至殿門外,沈青琢微一頷首:“蘇公公不必遠送!
“那咱家便回去伺候圣上了!碧K公公笑瞇瞇道,“沈小公子慢些回宮!
沈青琢轉身踏下階梯,緩步往回走。
他記憶力好,方向感強,有把握能憑借來時的印象回到霽月閣。
他一路往回走,不知不覺間霽月閣就在眼前了,冷不丁卻被一個小太監攔住了去路。
“公子請留步!
“是你。”沈青琢認得他,這人分明是上次請他去東宮的那個小太監。
小太監躬身行禮:“公子生辰將至,太子殿下特于東宮設宴,還請公子赴宴。”
沈青琢不由暗自翻了個白眼,原主的生辰之日分明還沒到,怎么一個兩個比他還著急?
一回生二回熟,再次前往東宮,沈青琢比上次更鎮定從容幾分,站在門口調整好面部表情,這才踏入內殿。
一進殿門,映入眼簾的卻不止太子一人。
“哎呀,壽星哥哥來了!”一位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年率先起身,娃娃臉尚未褪去青澀感,相貌與太子殿下有幾分相似。
沈青琢并不清楚這是幾皇子,便統一糊弄道:“殿下,太子殿下!
蕭逸宸語氣親近道:“怎么來得這樣快?”
“方才回霽月閣時,恰巧在門口碰見東宮的人!鄙蚯嘧恋氐,“轉頭便來見殿下了!
太子殿下正準備問點什么,少年卻一驚一乍道:“青琢哥哥,你身上披的那件狐裘,該不會是父皇賞你的吧?”
蕭逸宸的目光瞬間落在白狐裘上。
沈青琢:“怎么,殿下認得這件狐裘?”
“當然認得!”少年繞過桌子,快步走到他身前,“去年秋狝時三哥獵了一只稀罕的白狐貍,后來制成這件狐裘,父皇向來可寶貝著呢!”
“殿下說得沒錯,這件狐裘,的確是方才圣上賞給我的!鄙蚯嘧翛]料到狐裘還有這么個來歷,不過倒正和他的心意。
少年眼饞得緊:“我能摸一摸嗎?”
“五弟,莫鬧你青琢哥哥。”這時,太子殿下發話了,又道,“原來青琢是面見父皇去了。”
沈青琢:“正是如此!
蕭逸宸似是玩笑道:“珠玉在前,孤預備贈你的生辰禮,豈不是顯得不值一提了?”
“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鄙蚯嘧翜\淺一笑,“更何況,太子殿下要贈我的生辰禮,總歸不會是一根羽毛吧?”
“哈哈哈!”太子殿下不由撫掌大笑,“青琢真是越來越合孤的脾性了!”
沈青琢但笑不語,修長漂亮的手指解開狐裘系帶,脫下遞給五皇子,“殿下隨意怎么摸,記得還即可。”
畢竟是御賜之物,不能隨意贈人。
蕭景睿高高興興地接過狐裘,抱在懷里,眉飛色舞道:“青琢哥哥,去年秋狝時你病了人不在,所以沒能看見三哥射獵這只狐貍時的颯爽英姿!當時他——”
“好了,你三哥的英勇事跡誰人不知?”蕭逸宸打斷他的話,“今日宴會的主角是青琢,就少吹些你三哥吧!
“哦,好吧。”蕭景睿不情不愿地閉上了嘴巴,抱著狐裘回到位子上。
沈青琢沒有插嘴兩兄弟間的對話,暗道這五皇子倒是心無城府,在太子面前吹捧三皇子,也不怕心眼比針尖兒還小的太子殿下不高興。
落座后,沈青琢甫一端起茶盞,便聽太子問道:“青琢,父皇召見你,都聊了些什么?”
他淡淡回道:“一些家常話罷了!
蕭逸宸微一停頓,直接問道:“父皇可有問起七弟的功課?”
“說到這個!鄙蚯嘧撂а劭聪蛱,眉心微蹙,“圣上給了我一些壓力!
蕭逸宸:“仔細說說?”
“我回稟說七皇子天資愚鈍,很難教導!鄙蚯嘧凛p嘆一口氣,“但圣上言下之意,我既然做了七皇子的侍講,便應當教出一些成果來,否則……”
蕭逸宸皺起眉頭:“父皇怎么想的?”
“還有一件事……”沈青琢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蕭逸宸立即示意五皇子:“五弟,你去外間玩一會兒,我同你青琢哥哥有事相商!
“好的!”五皇子不疑有他,乖乖跑了出去。
太子又將目光轉向沈青琢:“但說無妨!
沈青琢低聲道:“圣上想將我從東宮帶去霽月閣的人,全部換掉。”
太子臉色沉了沉:“父皇這是何意?”
沈青琢繼續道:“連我搬去霽月閣后,回了幾次東宮,圣上都一清二楚。”
此言一出,太子殿下面色更難看了。
“圣上向來不喜,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些小動作,許是聽聞了什么風言風語!鄙蚯嘧翍n心忡忡地下了結論,“君心難測,以防萬一,今后我還是少來東宮走動為好!
沈青琢的一番話,令太子殿下如鯁在喉,但人是他請來的,還是按照原定計劃,替沈公子辦了一場熱鬧的生辰宴。
參宴的皆是東宮僚屬,身為宴會主角的沈公子,一一接受眾人贈送的生辰禮,最值得高興的是莫過于看著太子那張強顏歡笑的臉下飯。
自古以來,東宮與皇帝之間的關系天然緊張,君主專制向來難以容忍東宮對皇權的分割。
既然矛盾客觀存在,那么只要稍加挑撥,矛盾之火便會呈現燎原之勢,一發不可收拾。
當然,他今日只不過是趁機種下了一顆小小的種子,且耐心等待破土發芽之日。
戌時將至,宴會陸陸續續散場,沈青琢拱手作揖,向太子殿下告退。
太子并未多留他,只囑咐小太監將沈公子安全送回霽月閣。
沈青琢回到霽月閣,喝了一盞茶解酒,這才想起,一整日都耗在了外面,把他的小徒弟給忘記了。
他喚來小德子,問道:“今日七殿下都做了哪些事?”
“公子您走后,殿下就一直獨自待在小書齋里,午膳時奴婢送膳進去,殿下沒吃幾口就飽了!毙〉伦右晃逡皇鼗胤A道,“晚膳時再進去,殿下人已經不在了。”
沈青琢微微蹙了蹙眉:“好。”
他換了件外袍,擦臉凈手,簡單收拾干凈,準備再悄悄去一趟冷宮。
夜里萬籟俱寂,他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剛走到院子里,便耳尖地聽到一陣窸窸窣窣聲。
“誰?”他神經一緊,看向聲音的來源處,微醺的大腦迅速轉動,思考假如對方來者不善,他該如何自救。
但很快,他便將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回去。
從柱子后面緩緩走出來的,可不正是他準備去找的小徒弟。
“大半夜的,你躲在這做什么?”沈青琢信步走過去,“專門為了嚇我?”
蕭慎站在原地,一言不發,黑漆漆的眼珠子緊緊黏在他臉上。
“還是說——”沈青琢停下腳步,語氣含笑,“你是在特意等我?”
今夜月朗星稀,映襯月下之人緋紅面色,艷如桃李,沈公子負手而立,笑意盈盈,美得動人心魄。
蕭慎一時有些發暈,但仍然牢記自己等在這里的原因,開口問道:“你——先生今日為何沒有回來?”
“啊……”沈青琢故意拖長了尾音,“因為先生今日不僅見了你父皇,還去了東宮太子府!
蕭慎神色一變,腳尖不自覺地在地上來回磨蹭,聲音也緊巴巴的:“他們說了什么?和我有關嗎?”
沈青琢知他心里還惦記著數日前的那件事,小心翼翼等到現在,也是怕自己突然變卦。
“你呀!”沈公子親昵地彈了一下小徒弟的腦門,“人不大,心眼倒是比誰都多。”
蕭慎心里一酸,睜著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沉默地抬頭仰視著先生。
像一只被丟棄的小奶狗,千辛萬苦終于找到了主人,卻不敢上前,只是可憐兮兮地豎著小耳朵,期待主人會主動抱抱他。
沈青琢心念一動,抬手撫摸小徒弟毛絨絨的后腦勺,近乎嘆息般道:“到底要我說幾次,你才會愿意相信,先生真的不會輕易拋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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