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蕭慎手起刀落,尖銳的刀刃捅在人臉上,劃開皮膚時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響,令聽者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殷紅的鮮血流了一地,順著屋內的地勢往潘東升腳邊淌,他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膝蓋,試圖避開血流。
半月前七皇子找到他時,潘東升完全沒有想過,年少的七殿下出手竟如此狠辣。
他自幼家境貧寒,親爹是個酒鬼,一次酒后失手將娘親打死,他為了活命,便想方設法凈了身來到宮中。
剛進宮的那幾年,他是宮里最低等的小太監,底層小太監干得都是臟活、累活、苦活。但好在他眼疾手快,足夠機靈,偶然一次機會入了潘崇的眼,自此就跟在潘崇身邊伺候。
本以為好日子來了,但不想潘崇是個內心極其變態扭曲的太監,由于不能人道,便想著各種法子折磨那些美麗的宮女,甚至連眉清目秀的小太監也不放過。
這么多年,他一次又一次從潘崇的屋里抬出鮮血淋漓的宮女,望著那些只剩一口氣的美貌女子,有時候會不受控制地想起他可憐的娘親。
與此同時,潘崇對他也是動輒拳打腳踢,表面上認他做干兒子,賜他潘姓,但只要一個不順心就拿帶倒刺的鞭子抽他,拿滾燙的蠟燭油滴在他背上,還美名其曰是教育他,是為了他好。
他心中厭惡潘崇,更厭惡自己日復一日卑躬屈膝像狗一樣地討好潘崇。因此,當七皇子私下找到他,要他配合自己干掉潘崇時,他考量了計劃的可行性,很快便同意了。
當然,七皇子也承諾他極為誘人的好處。在這座等級森嚴的吃人的皇宮中,誰不想往上爬呢?
但此刻七殿下暴戾的殺人手法,卻令他驚恐地意識到,這段時日他其實是在與虎謀皮,心中更害怕殿下會過河拆橋……
“呼……”將這死太監的臉劃得血肉橫飛,瞧不出一點人樣后,蕭慎終于出了一口惡氣。
他站起身來,“哐當”一聲扔了手中浸滿鮮血的匕首,似乎這才想起,屋里還有一個人。
蕭慎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戰戰兢兢跪地的小太監,忽然抬腳,將地上的匕首踢了過去。
潘東升嚇得一抖,“七殿下……”
“撿起匕首,捅他幾刀。”蕭慎嗓音冰冷地命令道。
潘東升愕然:“這……”
“他對你,還不如他養的一條狗,你不恨他嗎?”纖長濃密的眼睫垂下,少年好看的唇畔露出一抹惡意的弧度,“還是說,你跟了這閹狗這么久,都沒殺過人?不會吧?”
玉面修羅高高在上,語氣中滿含嘲弄。
潘東升腦海里回想起從前受辱受罰的一幕幕,咬了咬牙,跪爬著撿起匕首,雙手交握,狠狠刺向血肉模糊的死尸。
第一刀順利捅進肉里,后面幾刀便越捅越趁手了。
蕭慎滿意地閉上鳳眸,似乎在享受這刀刀深入肉中的美妙聲音。
“行了。”片刻后,他重新睜開雙眸,漫不經心道,“你出去吧,按計劃行事。若是在你這一環,出了半分差錯——”
潘東升松開匕首,急忙表忠心道:“殿、殿下放心,奴婢絕不記會壞殿下大計!”
他爬起來,正準備走出去,卻又被七殿下叫住了,身體陡然一僵。
“擦擦手上的血。”蕭慎輕聲提醒道,“換身干凈的衣裳,別漏了馬腳。”
“是是是……”潘東升連聲應道,悄悄用袖口擦了擦額前的冷汗,退出臥房。
不多時,他換了一身干凈的太監服,整理好表情,來到之前被他打發走的太監堆里。
“呦!潘公公,您怎么來了?”坐在中間的太監見了他,立刻殷勤地讓出凳子,“廠公大人完事兒啦?”
“哪兒能這么快呢?”潘東升裝腔作勢地坐下去,“干爹的愛好,你們還不知道嗎?”
“嘿嘿嘿……”太監們發出一陣怪笑,先前開口的那個太監好奇道,“潘公公,這回廠公看上的是哪個宮里的美人兒?”
“嗨呀……”潘東升喝了一口茶,壓低了尖細的嗓音回道,“東宮太子府的,長得那叫一個水靈喲!”
太監們又發出一陣怪叫,更有太監幸災樂禍道:“那些宮女們,平日都瞧不起咱們這些閹人。可就算是東宮太子的婢女,被咱們廠公大人瞧上了,還不是得……啊?”
然而,就在眾太監嘻笑之際,忽然傳來一道驚慌失措的喊聲:“不好了!走水了!廠公大人的屋子走水了!”
潘東升臉色一變,猛地站起身來,“不好!干爹還在屋子里!快走!”
等眾人趕到時,后間的屋子已燃起了熊熊大火。
小太監們匆匆打水去救火,但杯水車薪,那火舌猶如滔天巨龍,將偌大的屋子舔舐得干干凈凈。
司禮監掌印太監直房內。
蘇公公一掌拍于案桌上,震得案上的奏折批紅落地,“你說什么?”
“老祖宗!老祖宗您可千萬要為干爹做主啊!”潘東升跪在地上磕頭,嚎啕大哭道,“干爹死得太慘了!全身都燒焦了啊!”
蘇公公眼前一花,抬手支撐住腦袋,語速緩慢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給咱家一五一十地、說清楚!”
潘東升漸漸止住嚎哭,嗓音嘶啞地回道:“干爹、干爹前幾日瞧上了東宮的一個小宮女,孫兒便想辦法將那宮女弄了回來,想著孝敬一下干爹,可誰知……”
他又嚎哭了一陣,才繼續道:“誰知那宮女,竟一把火燒了干爹的屋子啊!”
蘇公公猛然起身,面色鐵青地來回踱步,口中恨鐵不成鋼道:“混賬東西!咱家早就說過,貪戀美色遲早要出事兒!狗東西就是不聽!”
“怪孫兒,這事兒怪孫兒啊!”潘東升忽然抬手扇自己的臉,下手之狠,沒扇幾下一側臉就又紅又腫,“怪孫兒沒能攔住干爹,叫那奸人害了干爹……老祖宗,老祖宗您殺了孫兒吧!”
潘東升眼淚鼻涕掛在紅腫的臉上,膝行向前,一把抱住了蘇公公的大腿,“只是老祖宗您一定要替干爹報仇啊!”
蘇公公臉色陰沉,一腳將他踢開,怒聲罵道:“咱家已折了一個干兒子,你個沒出息的東西,還敢尋死覓活!”
潘東升一愣,抹了一把眼淚,哽聲回道:“老祖宗教訓的是……”
蘇公公回到椅子上,語氣陰沉地問道:“那賤婢人呢?”
潘東升回道:“回老祖宗的話,屋子里只有干爹&記30340;尸首,那宮女怕是逃走了。”
“哼!”蘇公公冷笑一聲,“一個小小的婢女,從何處借來的膽子殺人縱火,竟還能逃脫?”
“老祖宗的意思是……”潘東升遲疑道,“此事有詐?”
“東宮向來瞧不上司禮監,但這么多年,倒也井水不犯河水。”蘇公公瞇了瞇眼睛,“如今皇后被廢,這太子殿下,是越來越坐不住了。”
“這……”潘東升一臉茫然,“可宮中誰人不知老祖宗得皇上寵信,不都上趕著巴結,東宮為何要得罪老祖宗?”
“你說得不錯。”蘇公公眼神越來越冷,“太子不會無緣無故對潘崇下手,定是東廠掌握了東宮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潘東升跪在地上,猶猶豫豫地問道,“那干爹這仇,還能報嗎?”
即便他們知道縱火之人是東宮的婢女,可潘崇手段下作搶人在先,又無直接證據證明是東宮指使,太子轉頭便能撇得干干凈凈。
蘇公公冷聲罵道:“沒出息的東西,就你這哭哭啼啼的樣子,能為誰報仇?”
聞言,潘東升直起腰身,又磕了個響頭,“老祖宗,如今孫兒只能仰仗您了!”
“先起來吧。”蘇公公抬了抬手,“這個仇,老祖宗記下了。”
潘崇不僅是他的干兒子,更是他的左膀右臂,如今東宮廢他一臂,這個仇,他必須記下。
夜闌人靜,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貼近長樂宮側門,而后又幾近無聲地推開了殿門。
宮人們大多已睡下,當值的兩個小太監,正昏昏欲睡地守在七皇子的寢殿門外,完全沒有察覺那道黑影閃了進去。
蕭慎停在內殿的窗戶前,輕手輕腳地推開出門前留下的縫隙,打算翻窗進去。
“吱呀”一聲,窗欞緩緩打開,他雙手撐于窗前,借力縱身一躍,便靈活地跳上了窗臺。
下一瞬,他冷不丁對上了一雙漂亮含情的桃花眼。
“啊——”蕭慎嚇得一聲驚叫,差點沒往后仰倒摔下去,幸好伸出一只瓷白如玉的手,及時抓住了他的前襟。
“主人?”這時,又一道黑影閃至窗前,暗衛警惕地四下查探一圈,卻沒有發現可疑人物。
他抬眼,只見七皇子正以一種怪異的姿勢蹲在窗臺上,冰冷的眼眸中不由浮現出一絲疑惑。
蕭慎此刻心慌得一批,卻故作鎮定地轉過頭,面色沉沉地低喝道:“看什么看?”
暗衛無所謂地撇開了眼神。
“還不滾?”少年又惡狠狠地罵了一聲。
“誰叫你這么跟他說話的?”窗內的沈青琢終于開口,抓著小徒弟的手指一松。
伴隨著“啊”的一聲低呼,尊貴的七殿下便屁股著地摔下了窗臺。
暗衛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抱著劍重新隱至暗處。
沈青琢俯下身,懶散地趴在窗臺上朝下看,只見小徒弟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別裝了。”他淡淡提醒道,“這窗臺還沒你半人高。”
這段時日,趁他不注意,小徒弟又偷偷躥高了一截,現下站直了竟然比他高出了一丁點。
感覺是不是,有點營養過剩了?
然而,躺在地上的少年卻依舊一動不動。
記沈青琢微微蹙了蹙眉,輕聲威脅道:“你再不起來,我就回去了。”
話音剛落,裝死的少年便一骨碌爬了起來,低呼道:“先生別走!”
沈青琢拂袖轉身,心中不禁暗道,小樣兒,先生還治不了你了?
片刻后,蕭慎再次跳下窗臺,揉著屁股撒嬌般抱怨道:“先生,我屁股摔得好痛啊……”
“哦?”沈青琢在榻邊坐下,手指勾了勾,“過來,先生瞧瞧。”
蕭慎一聽,當即顛顛地跑了過去,不成想,還沒來得及賣慘,屁股便狠狠挨了一巴掌。
“嗷!”他叫了一聲,捂住火辣辣的屁股原地轉了個圈,扁著嘴,語氣委屈地控訴道,“先生!我摔得這樣慘,你怎么還打我!”
“打的就是你。”沈青琢語氣一沉,“自己的寢殿不走正門,偏要翻窗,摔死你活該。”
蕭慎表情微微一僵,信口胡說八道:“我這不是,想鍛煉一下身體嘛……”
沈青琢皮笑肉不笑:“編,我就靜靜地看著你編,看你到底能編出什么花兒來。”
他今晚本是來找小徒弟一起用晚膳,但人一進長樂宮,便聽宮人們稟報說,七殿下今日身子不適,早早歇下了,不許任何人進去打擾。
他心里一緊,立即加快腳步往寢殿里走,太監宮女們面面相覷,到底沒人敢攔他。
這可是沈公子啊,七殿下所言不許任何人打擾,但一定不包括沈公子吧!
沈青琢面色擔憂地推開殿門,快步走至床榻前,拍了拍床上隆起的包,試圖喚醒小徒弟,可怎么拍人都沒反應。
他不由感到怪異,抬手便掀開了被子,結果里面塞著的竟是玉枕。
他又驚又急,正欲轉身去叫宮人們,眼角余光掃了一圈殿內整齊干凈的陳施,忽又冷靜了下來。
依照小徒弟的身手,沒人能將他悄無聲息地帶出寢宮。此情此景,小徒弟恐怕是故意利用長樂宮的宮人們,制造某些不在場證明,自己去干別的了。
想通這點后,他暫且安下心來,耐心地坐在床榻上等小徒弟回來。
不想這一等,等得差點都睡著了,窗欞邊才傳來一聲異響。
“我……”蕭慎自知混不過去,垂下腦袋,耷拉著兩只耳朵回道,“我去做別的事了,不想讓人發現,所以……”
“嗯。”沈青琢雙手撐著被褥,好整以暇地望著他,“然后呢?”
蕭慎裝傻道:“然后我就回來了呀!”
沈青琢眉眼壓沉,昳麗的面容霎時冷若冰霜,“先生是問你,你制造不在場證明,去干了什么?”
蕭慎抿緊淡色薄唇,雙手不自覺揪住衣擺,一聲不吭。
沈青琢望著少年這副模樣,恍然想起了當初那個十二歲的小團子,只要是緊張或者難堪時,都會做出這樣的動作。
即便今天長成了修長挺拔的少年郎,在他面前依舊會如此局促不安。
思及此,他稍微放緩了語氣:“無論先生做什么事,都沒有瞞過你。所以,先生希望你也能說實話。”
蕭慎低眉斂目,內心翻涌著不可名狀的情緒。
他當然不能說,自己是殺了人才回來。
除去三年前將四皇子推入池塘中的那次,這是他初次殺人,盡管之前用畜牲練習過很多次,但真正殺人的感覺,還是很不一樣。
不過,他心中并沒有恐懼,反而充滿了一種難以言喻&記30340;興奮感,熱血沸騰,像是長久以來內心積壓的東西發泄出來,又好像是因為,他終于也能一手掌控別人的生死。
這是不是意味著,他真正長大了呢?
而他今夜唯一后悔的,還是叫那條下賤閹狗死得太輕松了些,否則,他會慢慢地將那死太監折磨……
“小七?”久久得不到回答,沈青琢忍不住出聲喚道。
自打他入了北鎮撫司,跟小徒弟交流的時間越來越少,他想象不出來,如今小徒弟到底在瞞著他做些什么事,會不會很危險?
“我……”蕭慎吞吞吐吐道,“其實我就是……去見了一個……”
由于過度緊張,他無意識地甩了一下衣袖,不想卻從寬大的袖口中甩落了什么東西。
沈青琢眼疾手快地俯下身,撿起掉落在地的東西,“讓我看看,你到底在搞什——”
話音未落,余下的尾音促不及防消失在微張的唇縫間。
白皙漂亮的手指抓了一塊紅色布料,沈青琢定睛仔細一瞧,發現自己抓的,竟像是女子貼身的衣物——
一件赤色鴛鴦肚兜?
沈青琢眨巴眨巴眼睫,回神的一霎那,見了鬼似的一把扔了肚兜,不受控制地提高了嗓音:“呀!你藏的什么東西啊?”
少年削薄的面皮瞬間紅得滴血,正欲開口解釋,卻聽窗外傳來一道低冷的嗓音:“主子,您沒事吧?”
額側的青筋倏然暴起,蕭慎轉過頭,近乎咬牙切齒道:“又有你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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