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番外三
得了滿意的回答, 沈青琢秀眉舒展,瀲滟的桃花眼里蕩起了絲絲笑意,“乖孩子。”
蕭慎眼巴巴地望著先生, 期待先生再摸一摸他的下巴或者腦袋。
然而,沈青琢故意卻忽視他渴求的眼神,收回手指, 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奏折上去了。
大狗狗只好委屈巴巴地跪坐在榻前, 安安靜靜地陪主人批閱奏章。
沈青琢有一句沒一句地問著話,好一會兒,想起什么似的,開口道:“起來吧,地上涼。”
雖然月華殿地龍燒得旺,但畢竟天寒地凍的,長時間坐在地上容易受寒。
蕭慎這才站起身, 坐到暖榻的另一頭。
想了想, 他撩開大氅, 小心翼翼地捉住先生的腳踝,將穿著絨襪的玉足塞進懷里捂著。
帝師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任由帝王給自己捂腳,仿佛只是一件再稀疏平常不過的事。
殿內氣氛祥和, 窗外的天色愈來愈昏沉,一股困倦悄然襲來, 沈青琢不知不覺闔上了眼眸。
“先生?”蕭慎很快覺察先生好像睡著了, 試探著喚了一聲,果然沒有得到回應。
片晌后, 他輕手輕腳地放下懷里的玉足, 拉下暖衾給先生蓋上, 但目光觸及漂亮恬靜的睡顏時,手上的動作不由自主停了下來。
他著了魔似的,凝神屏息著俯下腰身,一點一點接近那張日思夜想的臉龐,緊張得心臟“砰砰”直響,幾乎快要跳出胸膛。
馥郁梅香涌入鼻腔,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微闔的唇瓣,就在溫熱的氣息即將親密交融時,又慌不擇路地轉了方向,落在鬢發上。
一個輕若飄絮的吻,一觸即分。
蕭慎猝然背過身去,極力壓抑著粗重的呼吸聲,不敢驚醒榻上安睡的人。
要是被先生知道他藏著的齷齪心思,一定不會輕易饒了他……
與此同時,鴉羽似的眼睫輕輕顫動兩下后,翩然掀開了,蹙眉注視著他的背影。
開春后,在沈青琢的授意下,圣上頒布了三大詔令。
第一,加大對各級官吏的政績考核,尤其針對尸位素餐的貴族子弟們,不做實事者全部淘汰出局。第二,削減大貴族的勢力,加強朝廷對藩王屬地的監管。第三,打破大雍王朝無休止的世襲制度,藩王的封地和爵位最多只能傳襲三代,子孫后代沒有新的軍功和政績,重新收歸國家。
此令顯然極大地觸犯了王公貴族們的利益,朝堂內外沸反盈天,反對端王的熱潮一時達到了巔峰,彈劾奏折更是如雪花一般連綿不絕地飛向圣上。
雖然沈青琢并不在意朝臣對他的彈劾,但他還是決定抓幾個典型出來,殺雞儆猴。
于是,他讓北鎮撫司將跳得最厲害的那幾個勛貴調查了底朝天,查出問題后,又干凈利落地抄了家,將所得財產盡數充入國庫。
“怎么,當初朝廷打擊地方豪紳時,諸位大人不是拍手稱好嗎?”沈青琢立于殿前,笑容云淡風輕,“觸及到自身利益,就一個個叫著要廢除了?”
“這……”激烈反對的朝臣頓時語塞,強撐著辯駁道,“這些法令都是大雍開國以來就制定好的,現今——”
“那又如何?”沈青琢打斷了他的話,“于國于民都沒有好處的法令,為何要墨守成規?”
高坐在龍椅上的年輕帝王大手一揮,“朕意已決,諸位愛卿不必多言。”
王公勛貴們一面忿忿不平,一面人人自危,不得不夾緊了尾巴,生怕下一個被抄家的就是自己。
與此同時,端王也得到了清流派的大力支持,寒門士子們紛紛表達出對新令的贊同。
事實上,新帝登基以來,攝政王幾次三番大刀闊斧的改革,堪稱是挽大廈于將傾,使得腐朽的大雍王朝重新煥發出生命力,百姓們也逐漸從水深火熱的日子中掙脫出來。
但被觸犯利益的王公貴族以及世家望族,卻沒那么容易善罷甘休。
端王成了移動的活靶子,那些人就像一群吸血蛭,密密麻麻地爬滿了各個角落,伺機要將他拉下馬去。
這一日,裴言蹊神色匆匆地走進月華殿,“殿下。”
沈青琢正在研究外邦進貢的糧食種子,聞言抬起眼眸,“怎么了,這么慌張?”
裴大人看了一眼殿內侍候的宮人,他會意地將宮人們摒退,“究竟所為何事?”
“收到可靠消息,他們準備拿我開刀。”裴言蹊低聲回道,“新政即將推行,很多人都坐不住了。”
沈青琢直起腰身,冷笑一聲:“眾所周知你是我的人,他們動不了我,就打算先廢我一臂?”
裴言蹊眉心緊皺,再三斟酌著回道:“如今王公貴族聯合起來向圣上進言,三人成虎,日積月累之下,難保圣上不會有所動搖。”
沈青琢沉默了片刻,問道:“你確定自己干干凈凈,沒有把柄落在他們身上?”
“絕無任何把柄。”裴大人神情嚴肅,“微臣向來行的端坐的正,還請殿下放心。”
“那就好。”沈青琢淡淡回道,“你且安心做事,其他的交給我即可。”
裴言蹊還想說什么,門外傳來通報聲,錦衣衛指揮使求見。
“傳。”沈青琢撩袍落座,示意他,“裴大人也坐下吧。”
很快,錦衣衛指揮使進來,匯報道:“殿下,各地藩王近來頻頻走動,尤其是秦王,屬地傳來異動。”
“秦王啊……”沈青琢輕叩桌面,語氣意味深長道,“秦王應當不會起異心吧。”
幾年前,他從穿越者那里得到了一個意外的訊息,他之所以會重生,是因為上輩子暴君殺了蕭律馳。
這個世界的主角一死,整個世界都會崩塌,管理這個世界的人就會重啟。
“若是秦王打著清君側的名義起兵,恐怕……”裴言蹊忍不住擔憂道,“殿下,您應該早做打算了。”
錦衣衛指揮使退下,沈青琢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慌什么?幽北十萬大軍隨時待命,京都訓練有素的禁軍也不是擺設。”
蕭律馳絕非莽夫,不會輕舉妄動。
“但他們不可能善罷甘休。”裴言蹊堅持己見,“眼下新政推行,朝堂上和民間中支持殿下者情緒高漲,若此時諸王反叛,天下大亂,正是殿下革故鼎新、改朝換代的最佳時機!”
話音落地,沈青琢凝眸望向他。
他們過于專注,也就沒能發現,此時有一個身影緊緊貼在窗戶旁,屏氣斂息地偷聽兩人談話。
短暫的沉默后,蕭慎聽見那道清泠悅耳的嗓音響起:“改朝換代,那你預備將圣上放至何處?”
如同被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分明是春日,蕭慎卻瞬間如墜冰窟,自心臟深處傳來的寒意,閃電般迅速游竄至四肢百骸。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殿下的宏圖抱負,殿下憂國憂民,以天下為己任,然而在那群蛀蟲眼里,殿下貪權攬勢,禍亂朝綱,恨不能即刻將您扒皮抽筋。”另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殿下心里也很清楚,圣上早晚要親政,屆時大雍王朝定會再次走向衰落。”
殿內陷入了長久的靜默。
在這無窮無盡的沉默中,蕭慎渾身冷到麻痹,黑沉的眼眸仿佛墜入無底深淵,最終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就在他離開不久后,沈青琢輕聲回道:“裴大人,我并不在乎背上亂臣賊子的千古罵名,但我還是想再給圣上一個機會。”
裴言蹊怔了怔:“殿下……”
“我也并非心慈手軟,只是目前形勢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沈青琢起身,負手踱至窗前,“你先回去吧,讓我再好好想想。”
倘若真要改朝換代,就意味著他不能留下小徒弟了。
話已至此,裴大人自知多說無益,拱手告退了。
為了排除萬難推行新政,沈青琢日夜忙于朝政,以至于都忽略了其他事。
而裴大人的建議也被他壓到了箱底,暫時不再提起。
直到這日晚膳時,殿門外傳來帝王的問候聲:“先生。”
“怎么這個點來找先生?”沈青琢放下銀筷,想起自己有幾日沒見小徒弟了,不由露出清淺的笑意,“這段時間忙什么呢?”
蕭慎踏進門檻,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瞧了好幾眼,“沒忙什么,倒是先生瘦了。”
“天氣變熱,胃口不好了。”沈青琢命人添了一副碗筷,“一起用膳吧。”
蕭慎沒有推辭,聽話地坐了下來,陪先生一起用晚膳。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忽然傳來一聲脆響,沈青琢下意識望向桌底,“什么東西掉了?”
“聽起來有點像玉。”蕭慎不動聲色地提醒道,手上極快地往茶盞里倒了半瓶無色無味的水。
“啊,我看到了,是你的佩玉。”沈青琢彎腰撿起掉落在腳邊的佩玉,隨手遞給他。
蕭慎收起佩玉,“有勞先生了。”
又吃了幾口,他端起茶盞,“今日有大喜事,我以茶代酒,先敬先生一杯。”
沈青琢微一挑眉:“什么大喜事,我怎么不知道?”
“待會兒再告訴先生。”蕭慎神秘一笑,率先仰頭喝干了一杯茶。
沈青琢心里還真有些好奇,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含笑喝了一口茶,“現在可以說了?”
蕭慎也笑:“先生再等等吧。”
沈青琢不知小徒弟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但很快,他忽然覺得頭有些發暈,視線一片朦朧,眼前之人也變得時隱時現。
“怎么回事……”他用力搖了搖頭,手撐在桌面上試圖站起來,下一瞬,一陣天旋地轉襲來。
“先生?”蕭慎眼疾手快地上前接住他,將他攬進懷里,“先生,你怎么了?”
滾燙的氣息悄然逼近,沈青琢意識接近渙散,無力的手指搭在他的胳膊上,“小七,你給我……”
一句話尚未說完,他就徹底陷入昏沉中。
此時此刻,抱著他的年輕帝王,俊臉上終于現出隱藏極深的瘋狂。
蕭慎將臉深深埋進溫軟滑膩的脖頸間,肆無忌憚地嗅著令他意亂情迷到發瘋的冷香,好半晌后,才舍得抬起臉來。
“先生……”他抽出一只手,重重撫摸著如墨似畫的眉眼,“先生有很多條狗,我以為只要我做那條最兇猛也最聽話的狗,先生就會只摸我的腦袋。”
昏迷中的人,自然不會給他任何反應。
“但我錯了,不管我做得多么好,在先生看來,都是可以隨手拋棄的狗。”漆黑的眸光癲狂又冷靜,“既然如此,那我就得想辦法,讓先生的眼里只能看見我。”
忠犬被逼急了也不會對主人亮起獠牙,但他的主人忘記了,他的本性其實是狼,貪婪無厭的餓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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