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朱鬼柳
通常,當朱鬼柳遇上不想正面交鋒的人,或是她覺得沒必要、也不值得說話的人的時候(雖然大部分是這種情況)——那么不管他說什么,她都會裝作沒聽見離開。
而如果她哪天心情本就不爽,又或者是因為一些事情有些情緒化的話,那么她其實會把火懟在惹她的那人身上的,然后會記一輩子那么久的——因為她真的會對那個人公正得一點私情不留。
而很不幸,路克今天遇上的就是朱鬼柳身體極不舒爽的時刻,所以大概會很遭殃。因為朱鬼柳生平最討厭別人說她不潔了。
畢竟,如果不是她出生在鬼節的話,那她就不會從小到大背負那么多異樣和嘲笑的眼光。
現在也根本就沒必要在鬼節出行,來到別人的屋檐下——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去看別人的臉色——朱鬼柳將那種情緒移情了過來,自然是滿腔的怒火。
她也的確是不怎么想忍受的,所以就抬頭看著路克,下頜一緊,盡力不卑不亢地道。
“我自己的腿,想走到哪就走到哪,你管不著吧?雖然這里是西國你們s國的大使館,但這我也是踏在華國的土地上的。所以別把我當成你的手下指責……”。
只是沒有如朱鬼柳所愿。
路克站在低理間深秀幾個臺階的下方,卻仍是所有人的上方對她打斷了她。
“很可惜,按照外交辭令,你及其你旁邊站的這幾位都已經接受我方管轄了……”。
朱鬼柳聞言一冷,眨了下眼睛,心里也明白的確是如此的意思。
這種情況下,大概也只需要她道個歉服個軟,應該就會有臺階下的吧?只不過朱鬼柳一貫的心性上來了,卻是嘴硬,也不想輸陣地回了一句。
“那都接受我、并代為管轄了,不算半個自己人不說,至少該管我吃飯休息的事,也該尊重我的文化吧!我是不明白那種延伸在外或是天空之上的東西——我也是人,疲憊了也會想要休息或者放松,如果真切發生在我身上的感受我都不去管的話,又有哪位神會……”。
朱鬼柳冷峻地說著,似乎下一秒邊要炸開了膛,但卻被郭思嘉一下子沖到她身邊,然后一副代表她似的,向路克,和從一開始就一直沒開口說話的理間深秀彎腰道歉。
“抱歉,抱歉……”。
朱鬼柳本來被他一扯,是想發火的,但想了想在場其他人華國的處境和眼光,還是忍住沒再繼續說了——其實那樣也就還好了,她也還能忍下。
只不過一看到郭斯嘉為她道歉起來了,她的眼睛就像充血了似的,睜得大大地,用力抓著他的手臂拉起來,然后甩開。
“你憑什么替我道歉!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承擔,你有什么資格代表我?”,朱鬼柳似乎越說越氣,似乎一秒也不想在這待了,徑直轉身就要離開。
只不過她旁若無人地走著,卻是在門口就被攔住了,朱鬼柳于是皺眉,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高高臺階上的理間深秀。
理間深秀就揮了揮手,然后守衛就退開了。
朱鬼柳一下子從大使館里沖了出去,并且憑借著她極好的記憶力,一路直直地奔跑了出去,就那樣一直跑著跑著,一刻也不敢停下地朝莫城七局跑去。
因為她怕自己哪怕是停下那么一刻,就會因為那漫長的距離而理智回籠,失去了勇氣。
她也知道,剛剛她不該那樣發火的,而是應該順著郭斯嘉的臺階下,雖然看上去軟弱了點,但卻并不比接下去面臨的狀況糟。
可她一看著理間深秀、路克那樣高高在上的臉,和其他人“袖手旁觀”的樣子,不知為什么,一股無力的屈辱感油然而生。
所以她只能假裝蠻橫地朝郭斯嘉發火,然后順著那樣的情勢出來——就可以掩蓋之前難以應付的局勢了。
朱鬼柳的怒氣沖沖在出來之后,就舒了一口氣,卻轉瞬又悲涼地憂心忡忡起來。
可她覺得,即使是再來一遍,她也不后悔剛剛做的決定——因為那種被“千夫所指”的孤獨,就像小時候,她一個人和所有人對抗的那樣,顯得既可笑又可悲……
她知道自己一向是任性、怪異的。
從小她就在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的寵愛中長大,可是父母卻冷眼旁觀——還有華國人迷信的本質,她因為自己的鬼節生人,也缺失了和其他同齡人相處的機會。
而她的爺爺奶奶雖然不嫌棄她,反而因此更加疼愛她,但他們是不可能陪她長久的。所以當她后來需要陪伴、一同成長的時光,卻因為不知道如何融入家庭,和那些同學當中——雖然想要靠近,卻只能一個人孤獨又冷漠地坐在角落里。
驕傲的彥陽高高掛在天空之上,綠的樹、藍的天、清的淚,照在奔跑的朱鬼柳身上卻無比寒涼。
掉線的眼淚從眼眶里掉了出來,迎著風,熱浪撲在臉上,風干皸裂,卻又瞬間再次被淚水重新掩蓋。
像是用時光鍍華,一層層加固上去的隱形面具一般,她流的越多,但卻越來越脆弱,也越來越悲哀。
幽暗厚金線刺繡窗簾遮蓋下的西國s國大使館二層書房里,大廳的晚會剛剛舉辦完畢。
一身華服的理間深秀明顯疲憊,但卻仍是背挺直地坐在半圓形桌后,優雅地聽著路克一臉憤然。
“……之前也就算了,那也沒什么,可是理間,她后來這樣子試圖挑釁你的權威,而且不僅是對你,幾乎是整個西國神學,你怎么就這么讓她走了?這讓別人怎么看!”,路克十分不解。
理間深秀抬頭看了他一眼,默了良久,似乎終于撐不住累似的松懈了下來,手在桌下揉了揉藥物過后腿間發作的疼痛,向后靠去。
高大的軟椅靠背陷了一些下去,他的臉在明滅中勾起唇角,意味不明,“她那樣會付出代價的,所以也不差我這一點了”。
理間深秀哼了一聲,實在忍不住席卷而來的困意,又不想這么狼狽睡去?山涍^昨天的奔波,今日又強撐著為了“拉攏”這些為國在外駐派人員,他和那么多形形色色的女人跳舞,本就暈車的痛癥被香氣激得更加頭暈目眩,他難忍疼痛起來了。
“你……”,理間深秀不禁皺著眉頭,喉嚨里溢出一個單音。
而正當那個路克以為他要說什么的時候,他卻是控制不住地頭一歪、枕在扶手上歪歪地睡著了。
路克的侃侃而談只好停止,但他卻不敢擅作主張將他扶上床去,只好找了張小毛毯,小心地蓋在他的身上后,再退出門外。
就在路克小心地合上門后,他發現其中一個安保隊長堪堪地跑上二樓,想要和理間深秀報告什么似匆忙,路克便只好攔住了他。
“什么事,殿下已經休息了”。
安保隊長似乎有些猶豫,但還是開口了,“我在監控里看到,剛剛那個警司是一路哭著跑出去的。這,要不要派人攔著她,免得她回去亂說?”
她哭了?路克還搭在門把上的手頓了下來,有些默然--不知她是愧疚的后悔,還是覺得被欺負了的執迷不悟。
而半晌,路克還是恢復了之前的干練模樣,帶著十分干練的篤定,點了點頭,“沒事,她自己會回來的”。
而事實證明,路克的“隨波逐流”的政策是對的。
朱鬼柳跑回莫城七局后,縱然是一副以前所未有的一身汗濕、灰頭土臉、眼睛又腫的狼狽模樣,但基于都知道了她被理間王子本人親自要去,并擔任西國最大的資本國王子守衛的消息,下面的人沒人敢問她,而敢問她的陸秋原又挺“怕她”的,是以被朱鬼柳眼睛看了一眼,他就乖乖地退出門去了,什么話也沒說。
是以偌大的警局竟然沒人知道,為什么不該出現在這里的朱鬼柳,去會詭異地回來警局。
而一個人默默回到自己辦公室的朱鬼柳,一人躺在辦公室里的沙發上,且因為一路奔波太過勞累,渾身都不想動彈地,她就只呆呆地看著有些泛著微微亮色的天花板發呆,一滴滾燙的淚水落下眼角,她旋即閉上了眼睛。
九月份的日子,天還是有些熱。
但朱鬼柳是極其不喜歡空調那些個電器的,又因難以忍受風扇的轉動聲,所以就只是這么靜靜地躺在了微微漾開又無法逃避的熱浪當中。
只不過身體沒動,她腦袋里的思維卻一直不停地攪動著--也是,誰讓她就這么跑了呢?
她這么跑了的話,西國大使館肯定是立刻發電給外交部的。而一旦那樣的話,等待自己的,不是劉鳳瑤雷霆怒火的處罰,就是被迫降職另尋他路了--反正無論哪一種都算她倒霉,不過也值得慶幸的是,她總算也不用去應付那群跟她完全八字不合的西國人了。
其實說的難聽的,她可也是被疼極了的長輩們從小到大被人寵愛的呢,憑什么要去討好別人哪雖然這跟她跑了好像沒有太直接的關系,但就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她的忍耐力似乎就是這么低,而且也極其難以忍受難以忍受的東西,和人。
只是朱鬼柳在警局里心煩意亂地待到了晚上,困倦也難以入眠之際,也沒見任何連環奪命電話,或者是破門而入憤怒的使者時--朱鬼柳后知后覺地驀然想到了一種最壞的可能--那就是s國根本就沒有致電外交部,也根本沒報告給她的上級!
不過千萬別以為這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征兆!
因為如果他們是真的好心、是想回報她救了他們的緣故,那么他們在發現自己不在大廳的時候,就會掩飾過去--畢竟再多的規矩也都是由掌權人定的,她就不信理間深秀說了,別人還能抓著這件事不放。
可是他們就是在那里等著她出現為止,也沒派人找她--直到她慢悠悠地晃蕩出來為止--害她驟然空添了多少驚懼。
不過大概,他們認為她救他們也是為了自己國家的“清白”,所以把她當做下屬也無可厚非吧?不過那些事情現在她倒是不關心,她現在關心的是,現在這種被加注的難堪,又要如何破解?
因為如果他們不打算把這件事告訴劉鳳瑤的話,那么如果她不想找罵,當然不會傻傻地去“自首”?蛇@樣一來,她就得依舊去履行自己保護理間深秀的義務,而且還是得自己回去--就在她今天那樣當眾甩了人家臉面跑出來的時候。
不然的話,到時候別人問她--你怎么還在警局這里不去保護王子的時候,她要怎么回答呢--而且她也不允許自己身上有失職這樣的污點。
“哼,果然是群精明的西國人,真是折辱人不償命!”朱鬼柳氣呼呼地想著,心里不禁暗罵一句,很是煩悶。
只是猶猶豫豫、又翻來覆去考慮了半晌,想了無數種可能,朱鬼柳覺得妥協的解決方案無果,就只能做好最壞的打算,逼著自己乖乖回去向他們道歉吧!
可這樣一來的話,她跟他們關系本也就算徹底鬧完了,接下來的相處估計也會更加艱難--除非她辭職朱鬼柳并不想因為自己一時的意氣用事,而舍棄她拼搏了那么多年的一切,所以在意識到這一點以后,她心里隱隱有一個機智的聲音在告誡她,還是自己妥協回去的好。
只不過她腦袋里是下定決心要回去,心里也明知這是自己的最好選擇了?梢坏┫氲揭菢踊伊锪锏鼗厝,朱鬼柳就不禁渾身難受起來了,怎么也邁不出那步腳。
不過讓朱鬼柳有些慶幸的是。
她那本來身體孱弱、卻也不怎么生病的身體,而這次可能是因為昨夜太過勞累,今天大熱天又跑著回來,加上受了風的緣故--本來白天她躺著想事情,精神過度緊張沒有發覺身體有什么不好的,可到了晚上,她想清事情原委和即將面臨的處境而頹然下來的時候,病就發了起來。
高燒不止。
而陸秋原則是在郭斯嘉說他回不來,并請他去找朱鬼柳給他打電話時,才發現朱鬼柳的不妥的。
本來陸秋原是有敲門的,可敲了半天沒人應,他就急了。
只不過朱鬼柳的房門也沒人敢拿她的備用鑰匙,所以只得急急忙忙地就叫人破開了門才得以進入。
只是打開門的時候,陸秋原借著樓道的光,就看見朱鬼柳一個人就那么蜷縮著躺在黑暗里,渾身發燙,如同瀕臨死亡的動物那般摧枯拉朽。
陸秋原急忙打開燈,拉她起來的時候,她拿帶著肺部艱難呼吸的氣息打在他的皮膚上,熱氣般灼人,像是某種溫熱、且他以前從未想過的某種女人氣息,令他感到有些訝然。
不過朱鬼柳的辦公室一向“家徒四壁”,以至于他想先拿杯水給她灌下去、以平息一下她在燃燒的肺都不可能,可他又實在害怕,只好動用他的緊急通道,堪堪地將朱鬼柳送到醫院去。
然后就這么,他堂堂一個一局之長,也忘了吩咐別人,就自己一個人跑上跑下地從樓下交了住院金,再到門診處補辦,直到辦完了所有的事才上來病房。
只是好不容易弄完了所有麻煩事的陸秋原剛想松一口氣,推開門卻發現,躺在病床上燒的不省人事的朱鬼柳居然不翼而飛了!
大吃一驚后的他,使勁推了推還楞在一旁的醫生,好半會那醫生也才反應說道,喃喃自語地似乎自己也不相信似的,“剛剛西國大使來接走她了?”
而后陸秋原給郭斯嘉打緊急電話后,這才知道,原來路克在郭斯嘉打電話告知朱鬼柳病倒的事后,本打算致電華國外交部外交官劉鳳瑤換人的,但卻被一旁的理間深秀給阻止了--言明朱鬼柳的臨時交接令已經到了,總不能因為生病了就不管她了。
而且,朱鬼柳是因為救了他們才這樣的,他們理應關心的……理間深秀說的話從情理上來說的確沒錯,是以路克只好秉著理間深秀的主張,來醫院把昏睡中的朱鬼柳帶回西國s國大使館了。
朱鬼柳回來的事幾乎無人知曉。只不過因著她華國人的身份,且又有前面和殿下“眾所周知”的沖突所在,所以沒有人敢、也“不能”靠近她的房間--誰也不可能和殿下作對。
而郭斯嘉就是在這個深夜的某個無人時分,尋著空檔溜進了朱鬼柳的房間的。
他不忍打擾她,但又舍不得這樣只看著她地,只好坐在木質地板上自顧自地和她說話--好像一切還是原來的那樣。
“朱鬼柳,你還不醒?你再不快點好起來,我現在自己一人跟著理間深秀多無聊啊……”。
郭斯嘉能這么一直跟朱鬼柳絮絮叨叨的原因,是因為大使館里理間深秀的私人醫生剛剛報告的時候說過,朱鬼柳用藥過后,至少得等到第二天才能醒--而且她的肌肉拉傷太嚴重了,郭斯嘉篤定就算她聽到自己煩人的話,也伸不起手打自己才敢這樣做的。
如華的月光撒在這花紋裝飾繁復的一層靠西房間里,窗旁的月桂枝椏伸進窗來時,郭斯嘉早已趴在朱鬼柳的床邊睡著了,時光幽靜得像是在異國城堡里靜靜發生的溫馨一幕。
然而,靜寂的時空里,貴重的旋轉木門細微地響動一聲,一個高大頎長的身影走了進來--是理間深秀。
他靜靜地站在黑暗里,看著床邊被月光照亮的一角,是朱鬼柳有些軟、而長長的手,放在被子的外面。
她的手指自然卷曲,就那么靜靜地躺著,足夠他看清那只手上的脈絡和紋路,那手指上翻了個個只繁復花紋的鉦藍紅鉆繁戒--右手食指上的那只。
然后莫名的,理間深秀不由地就仿佛感覺自己可以透過時空,看見這只手在奔跑時揮灑的動作、切水果時的樣子,和趴伏在桌上一筆一劃寫字的樣子……在這世界上都是獨一份、又渺小的存在。
如果不是這么靜靜地看著的話,其實她的手也不過是爾爾,只不過奇怪的是,那些東西一旦和她這個人聯系上了,就莫名流露出一股特殊的意蘊出來。
但他或許真的要打起精神,不把心思放在這些柔軟又毫無意義的事上才是,所以理間深秀深深地看了一眼朱鬼柳的額旁--她的一縷長發被趴在一旁睡的郭斯嘉的手指纏繞著似乎玩過的樣子。
看見那幅溫馨卻有些刺人的場景,理間深秀的眼就不由地瞇了起來。但他卻一動不動,什么也沒做。半晌過后,抬步離開了去,并未驚動一番夜色。
理間深秀第二天知道朱鬼柳是什么時候醒的,是在他正襟危坐在一層餐廳吃早餐的時候--奇異地有些堂皇。
s國的建筑大都只有兩層,但卻面積巨大。一層有宴會廳、客房、廚房等日常場所,幾乎允許各類人出入,而二層是主人的住處,除了打掃或被允許,則是無人能上的。
以西國的皇家傳統和奴仆制的來說,這在華國被認為只是個大使館的地方--只不過是理間王國在這世界上的另一處房產而已,而大使路克和其他官員也就只是他們在華國的代表。即使像路克這樣對國家貢獻較多的人,會有屬于他自己的辦公住處,但最多也只有使用權而已,且也只是在一樓。
而整間大使館的仆人則都在后面的房子擠著,除了盛大舞會等,平時最多也是在一樓做最日常的基本工作,維持整個大使館的整潔和維持。是以就這樣運轉著,這座金碧輝煌得難以想象的大使館竟然顯得格外冷寂。
而朱鬼柳和郭斯嘉他們,路克本來是想把他們安排到官員住處旁--也就是主樓的旁邊的房子,但理間深秀卻說雖然是來做工作的,但也算賓客,路克這才安排他們在主樓一樓的客房里,算是和理間深秀住在一起了。
正是基于以上的原因,所以才有理間深秀一大早從二樓起來,好不容易有時間享受一頓休閑的早餐時,就看見朱鬼柳急匆匆從一樓客房走廊快步走出,一邊皺著眉頭揮手,還邊對跟在她后面的月見不滿說了句什么,而月見卻聽不懂的一臉茫然的樣子。
郭斯嘉倒是會國際語,但他們不算貴客,不能跟理間深秀一同進餐,所以都是仆人送飯進他們的房間吃的。而現在路克也遠在好幾棟建筑以外的地方,朱鬼柳這么一激動,理間深秀和月見他們反倒不知她在干什么了。
朱鬼柳非常有限的一生當中,前半生直到現在,幾乎沒出過莫城的地界,又因為家里老人的疼愛,也沒逼她學她不喜歡的的東西,是以除了華語以外的語言,她竟是完全無法和他們交流了!
理間深秀見朱鬼柳從走廊那么生氣地走出的時候眉心不禁微微一皺,然后發現她在看到自己的時候明顯楞了一下,但猶豫了一瞬,似乎決定也不跟他打招呼地,就還是要走出去的樣子。
理間深秀就不由地站了起來,“怎么了?”。
只不過他們明顯無法交流--因為朱鬼柳只是一臉茫然,微瞪大了眼睛詫異地看著理間深秀--似乎非常驚奇他居然會和她說話的樣子。
理間深秀內心不禁浮起一陣無奈,深吸了一口氣,轉頭詢問月見。而月見也只回復了幾句,就低眉順耳地站在角落的一旁,安靜如雞。
理間深秀和月見簡短交談了一下,不明白如果按月見所說的--她只是給朱鬼柳換了下衣服的舉動——有什么奇怪的,月見天天服侍他穿衣服,也不見得他有怎么樣。
只是他有心想要和她說些什么,卻發現根本無法溝通時,那感覺就像當初他被迫接過這王國的重擔時,要多無力有多無力。
理間深秀的一只手,只仍攔在朱鬼柳的前面,正想吩咐月見去找路克時。
朱鬼柳突然側身,跑過去餐廳對著廚房的食物傳送小門上壓著嗓子喊了一句。
“嗶哧,快過來”——原來她是看到了郭斯嘉吃完了早餐,出來的時候將餐盤送回廚房的身影。
這突然的跑動和喊聲讓理間深秀不由地皺起眉頭。
而郭斯嘉一回頭,看見是朱鬼柳不常見生動、急色的臉,竟是連餐盤都不顧,就從廚房里跑了出來。
沒來得及問清楚事情的原委,只看著朱鬼柳滿臉平靜神色下涌藏的暗流訴說——“嗯,我就是不想用她來服侍我,一直跟在我后頭,讓人煩得很,說了幾次還這樣……”
郭斯嘉轉頭就和理間深秀解釋了一下。
“殿下,感謝您的好意,但朱警司當不起月見女士的服侍的”。
理間深秀就皺眉了,“為什么,她不是生病了嗎?”
而郭斯嘉并沒有問朱鬼柳,就笑著解釋了一下,“雖然這么說起來很嬌氣,但朱警司向來怕痛又怕癢,是不喜歡別人碰她的、或者她的東西的,連氣味也忍受不了……吃的東西也不怎么喜歡別人碰過,總是親力親為……所以才有些這么大驚小怪的——請您見諒!當然最重要的是,她是個很有責任意識的人——我們來這是為了做好我們的工作的,所以并不需要再麻煩您,那么費心思地考慮這么多其他瑣碎……請把我們也當成工作人員就好”。
郭思嘉這么盡力地解釋著,怕他們不滿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也全“告知”了他熟知朱鬼柳的事情,請他諒解——并且很顯然表明了態度,他是站在她那邊的。
這樣明顯表達的意味,相信就算理間深秀對朱鬼柳的某些舉動不滿,但加上他這另一個華國警司的分量,在處理事情的時候也會斟酌斟酌的。
而理間深秀深邃的眼眸里即使知道,卻還是有些不解,不明白這怎么算是嬌氣了——這算是下層吧!
只有下層的人才會做什么事都親力親為的——而朱鬼柳按照身份在西國排的話,不算下層——所以他只能理解為,這大概算是她的潔癖吧!
只是不知道是精神潔癖、還是生活潔癖,亦或是兩者都有。
至今,理間深秀還是有些不敢相信朱鬼柳這么咋咋呼呼的原因,就只是因為她被月見服侍了一下。
雖然也有可能是華國人現在沒有這種仆人侍候,而且朱鬼柳性情也比較特殊的緣故,但理間深秀還是有些覺得她麻煩的,他本不耐管了,只想揮揮手隨他們去——只是陡然想起什么,理間深秀還是克制住了,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
“好吧,你說不用那就不必了……那么朱小姐還沒吃早餐吧,坐下來一起吧,郭警司也再吃一點吧?”。
理間深秀本來是看著朱鬼柳的,在說后半句的時候,轉頭看向郭斯嘉,含笑了一句,似乎渾然忘了朱鬼柳剛開始的時候,一副決然要沖出去的樣子。
郭斯嘉愣了下,然后點了點頭,不動聲色地伸手硬扯了下朱鬼柳,兩人才一起在餐桌上坐下了。
而朱鬼柳本來的確是想走的,可后來因為語言不通沒法交流,本就泄氣了一些的心情鬧到現在,她的腦袋也靜了下來——最關鍵的是,她自己也知道自己不省人事的時候已經在這,不用再灰溜溜地回來也算是好的。
而且看現在,理間深秀明顯沒想提昨天舊事的樣子,想來大概也是不會怪她的吧!
只是就這樣當做事情沒發生過,朱鬼柳有些心有難安,所以她看向理間深秀,話卻是對著郭斯嘉說——讓他翻譯。
“理間王子,昨天的事我很抱歉,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的……”
朱鬼柳想說任性、不懂事,可話要出口卻總覺得說不出口——她又不是小孩,怎么能用這么不負責任的話?!
可要讓她說是犯下的錯誤,她又不太甘愿,然后話就這么卡著地,時間寂靜了許久。
也是直到理間深秀笑著寬慰了她一句——“沒事”,朱鬼柳有些凝重的臉,這才如釋重負了。
這之后才是他們的早餐時間。
幾乎一整天沒進過食的朱鬼柳,實在也顧不得在意這是別人烹調碰過的食物了,只抬手想拿起湯匙吃飯。
雖然這是特制的華國食物沒錯,但朱鬼柳并不喜歡大多數食物,看了一眼擺在她餐盤里的三盤菜蔬、和肉湯,朱鬼柳決定還是吃白米飯的好。
可當她手一抬起的時候,她猛一動作的后果就是拉扯到她本來就肌肉拉傷的手,疼的眼淚都要掉了出來。
郭斯嘉又是好笑,又是關心地拿起她不小心掉在餐布上的湯匙,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我喂你吧?”。
朱鬼柳則淡淡的瞟了他一眼,丟了個嫌棄的眼神,然后嘗試著自己用力,一點一點,雙手將米飯旁邊的那碗肉湯端了起來,然后仰頭,咕嚕咕嚕地喝下,卻沒發出聲音地、一下子喝光了所有湯汁。
用力抹了一下喝太急流下的嘴角的湯汁,朱鬼柳對著才剛用叉子卷起卷面還沒吃一口的理間深秀,“我……吃飽了……”。
其實朱鬼柳這說了一句的舉動還算很得體的--畢竟她的父母并不相愛,所以有時即使一起吃飯,也是自顧自地吃完就走,并沒有一句話的--是以她這么做,在他們家已經算是少有的有禮之人了。
當然,這的確顯得禮貌--在扣除如果沒有人身份比她高的情況下的話,而朱鬼柳在華國參加的晚會一般她身份都是算高的,也沒人會跟她計較這些,所以對于這一切的人情世故來說,她竟是不太了解。
是以不知該說什么的朱鬼柳,只好眨了眨眼睛,然后欠身,回房--當然她永遠都不知道,她的這魯莽一舉動又給未來的她帶來了多少的麻煩。
以至于后來朱鬼柳一想起這個早上的時候,就不禁又為自己“率性”而感到氣餒。
因為她是從后來一些日子里的下午和晚上,理間深秀每每和一些人員每次長達兩個小時的“吃飯政治”中,隱約感覺到,那時作為此刻理間深秀在華國的“守衛隊長”來說,理間深秀那天早上想邀請她吃飯并不是無緣無故的,肯定是想邊吃邊囑咐些什么的吧?
不然叫剛才吃過飯的郭斯嘉坐下是干什么,還不是為了翻譯嘛,難不成真叫她吃飯還要個翻譯作陪是要搞笑嗎?
可她就這么地給搞砸了,這肯定給他的印象更不好了。
朱鬼柳自甘墮落地想,不禁躺在洗漱換新的床上嘆了一口氣。
但頹然養傷苦苦思索這幾日后,朱鬼柳心里又想,還不如堅強奮起,也別管那些個亂七八糟,就這么安穩熬過這段日子就好而且,如果把理間深秀在華國時日里的安全負責好的話,就算回饋他不計較她那么失禮的報答好了--那就兩清了。
然后,就這么無端郁悶了好多天,又自己想通的朱鬼柳驀然意識到,其實從沒被警局派活的她,現在證明自己機會到了,畢竟這也是算分派給她的第一個除了文本研究之外的工作了!
是以,她難得地以一種全新的激情,投入到了她安保負責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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