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朱鬼柳
朱鬼柳其實并不喜歡這樣,和別人相熟談心之后,再第二天照舊如常的打招呼的。畢竟說話后人就熟悉多了,說什么也得有商量起來,那就不太適合她了。
而朱鬼柳之前不耐煩和路克他們多說什么,也是因為知道他們回西國后,這輩子也就基本不會再相見了,所以才沒想著多了解一點,就只是淡淡的好了。
可昨天她和理間深秀聊的也算蠻多,是以朱鬼柳不能像以前一樣“鐵面無私”,再隨意對待了--其實按照理間深秀來猜,很有可能因為朱鬼柳不懂拒絕,怕和人相處久了會禁不住心軟,答應別人不好拒絕、自己又不想做的事。而她大概是最怕她的心軟出了差錯,所以為預防了這種事的發生,才會對所有人了對所有人都鐵面無私而已。
朱鬼柳自己是打算好了,第二天她照舊換去后面的車尾隨保護,讓陸知雅去他們的車上頂上--反正昨天說了那些“奇怪地”話后,她是有些不好意思面對理間深秀的。而且她一個人在后面的車座上,她是上司,不用陪人說話,也可以閉目養神,誰都不用顧及地,多爽啊!
只可惜朱鬼柳算盤打得剛好,第沒想到二天卻是被理間深秀直接“堵”到房門里來了。
朱鬼柳才睡下沒三四個小時,迷迷糊糊間就聽見有人在敲自己的房門,朱鬼柳清醒了些應了一聲,卻還是在床上躺著。
而門外的那個聲音等了一會就道,“那我進去了咯!”
朱鬼柳有心想要阻止,卻是沒辦法。
側頭看向進門的人,才發現是穿著一身白色西國圣服理間深秀,而她仍是只能躺在床上看著他--實在不是朱鬼柳不想動,而是她不能。
她的身體的神經可能一向傳導得都慢,所以每次她醒來的時候,總是要久一點的,手腳才能感到力氣,才能起身--這讓不知道的人只會說她從小嬌氣,賴床,而知道此事的爺爺奶奶他們,卻只會心疼她,心疼她從小天生鬼命,認為她晨起被鬼壓床了,而更不會強迫她起床。
其實這倒是對朱鬼柳沒什么影響的,畢竟她過去在莫城七局里過得一向隨意,也沒什么人管她,所以并無人知曉,也影響不大。
只是只有朱鬼柳自己知道,她每天早早醒來,躺在床上直等到手指有力氣握起來之前,看著天花板那樣發呆的無力感--她向來是超然物外的,但在這一點上卻不得不現實,因為就如同這件事一樣,她是無可奈何的。
理間深秀手里顛著個小小的球,喊朱鬼柳起來,不明白為什么她就那樣睜著眼睛躺在床上看自己不懂。他也并不可能是可以讓她有安全感到、即使自己進來,她也可以大咧咧躺在床上的人。
理間深秀以為她是實在困得懶得起床,所以就笑了一下,故意把那顆輕藤紫球扔到她的床上肩膀處,“快起來”。
他的嗓音低沉,帶著癢癢的味道,卻沒料朱鬼柳仍是躺在那里,連個平常伸懶腰的或者挪動都沒有。然后像是被定住了似的,紫球就滾到了地上。
理間深秀見她那樣,突然就走到床邊蹲下,朝她的腦袋湊近了過去,一雙深邃去刀刻般的眼線眉眼定定地看她。
朱鬼柳艱難地劇烈活動起來,“你干嘛……”,她氣呼呼地瞪著眼睛看他。
理間深秀卻是伸手捻起她一邊的耳墜,是一顆流蘇的耳釘,然后他自顧自地疑惑欣賞起來了,“奇怪,你怎么只戴了一邊?”。
然后他又自然地伸手將朱鬼柳的左手拿了起來,端詳著她的手掌,修長白皙的手指花滑撫過她的略有些肉的手,目光落在了她的尾戒上,只是單純的觀察似的。
還好他的動作雖然唐突但卻并不輕浮,不過繞是如此,他也絕對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幾分冰涼的冷絕。
她的唇不大,幾乎只用來用吸管喝水般大小,整排牙齒也很少見,不像別人那樣牙花很露。她的性格可能包含了華國的粗放和西國的細致,但她的樣貌卻是傳統的華國模樣。
大眼圓潤,其他五官小巧精致,簡單甚至溫暖,但湊在一起就是莫名有種清淡的感覺。要是蹲在地上洗頭發,甚至覺得像是個純粹的天真女孩。可她動作不羈、方形的下巴,冷硬的線條,那彎腰的頹然,和似貓般琉璃褐色的眼,卻使她充滿了矛盾。
理間深秀想,可能因為她思考太多,又不愛鍛煉,所以才整個人一副老成、永遠都是抿的緊緊的--這可能是她從來都不怎么說話和笑的緣故,但并不代表她不會用它來做別的事情。
“嘶”,理間深秀低低地出了一聲,實在拿扭頭咬住他手臂的朱鬼柳沒辦法,只能任她兇了一下。
但朱鬼柳可能是因為昨晚熟了,也不太好意思太過兇狠,情緒還算平平。
不過這倒是讓理間深秀知道了,原來朱鬼柳早上剛醒來的時候,是有那么幾分鐘不能動彈,可以讓他“為所欲為”的--在他認為,這倒是個不錯的收獲。
在朱鬼柳好不容易艱難地起床后,他們一大早就回了朱鬼柳所在國的大使館,而郭斯嘉立刻就來替換上崗了。
眼見朱鬼柳困得眼睛都要掉到地上去了,郭斯嘉也沒好意思再多說什么,只得匆匆又跟著還要外出的理間深秀出門--卻是直到晚上回來的時候,才知道了她的不對勁。
月見是從小是跟在理間王子身旁的人,位置也相當于這個大使館里女管家。但朱鬼柳如斯,從來不想讓人隨意進她房間,是以月見也不好意思忤逆。只得在理間深秀回來的時候報告,“朱警司的一天都沒出門了,我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月見話還沒說完,理間深秀想上二層的腿就邁不動了,隨著著急的郭斯嘉去了她的房間。
房門依舊敲了不應,理間深秀剛想讓人拿備用鑰匙,郭斯嘉卻知道朱鬼柳從不會有這樣不靠譜的情況,所以旋即踢門而入--原來朱鬼柳竟然發燒到了41度!
理間深秀的眉頭就皺了起來,還沒等他吩咐什么,月見就惶恐地低頭,“怎么會這樣!朱警司不讓人進她的房間,所以我就沒多想……”。
郭斯嘉半跪在床上抱著渾身發燙的朱鬼柳,一聽這話不由地瞥的一眼月見,“如果你真的擔心她為她好的話,早就會有所行動,才不會擔心失不失禮這種事情”。
郭斯嘉話一說完,想了想,攏了攏露了半個肩頭的朱鬼柳的睡裙,起身抱著她就出了門外,徑直送去了部隊醫院。
因著路克暫時不在,身邊也沒人妥帖好事情,理間深秀無法說什么,只能靜看。
其實郭斯嘉這樣做是有私心的,大使館里也有醫生,可他就是想把她和這里分離--因為總覺得她真的太辛苦了。醫生不是也說,她就是太過勞累才會這樣,而且她的身體也是向來要嬌慣的--像她這次來經期的時候,在外面肯定就沒有休息好,今天回來又洗了澡,頭發沒吹干就睡了,難怪她的病來勢洶洶。
而朱鬼柳也果真似乎要被解救了。因為陸秋原不知為什么,突然有了很大的膽量和勇氣,前去同理間深秀“商量”,想用別的更有能力的人將朱鬼柳換回來。
“你不知道朱鬼柳這個人,天生倔脾氣又死好面子,在莫城七局的時候也就像現在這樣,老是狀況頻出,理由又讓人哭笑不得……”
“我記得記錄上她唯一一次參加訓練,就是有次強行軍的時候,她被人嘲笑了一句跟不上別人后,也一直保持在和別人落后兩步的距離--就跟她以往和周圍的人保持的距離沒什么差別”
“誰知道卸包裹的時候,才知道她多裝了別人懶得運送的東西……我本來正想批評她明明體力不錯,就想讓她和其他人一樣堅持訓練,誰知道她回去整整養了半年的身體,連心率都很受影響了呢!”。
陸秋原似乎回憶起這個,仍舊很惶恐似的,心有余悸道,“所以像她這樣死要面子……有責任心的藥罐子,讓她做這么多的事是真不行的;她這種不會照顧自己的人,幾乎每次在外面都是饑腸轆轆地,卻連隨意找個地方吃飯都不會的人,撐不下去也還是不會說的——她會拖垮您在華國的行程的,所以還是讓她回七局工作好了。我保證,一定會將您的安全工作做的完好的,您看這樣行吧?”,陸秋原認真道。
理間深秀卻是遲疑著,為難了一會。知道大概是因為昨天令她經期勞累,她回來的時候肯定又洗頭發沒吹干就睡著的緣故他也有些愧疚意動,但一想到他呆在這里本來時間就不長,如果再拖延的話……
想畢,理間深秀卻還是擺了擺手,并不同意他的這個提議。
陸秋原難免襲來一陣失望,可理間深秀卻是承諾,“我會讓人照顧好她的”,然后就應承陸秋原一起去醫院看望朱鬼柳。
朱鬼柳是很愛說話的,只不過可能覺得這樣對她的形象不妥,常常忍住,所以一般在這時候,她的動作就是她隱晦的內心喜好表現。
“你這根筆是我的吧?”,還未進門,陸秋原就聽到朱鬼柳質問的聲音響起,那調笑的聲音,簡直可以想象得出朱鬼柳那一向毫無波瀾的臉會是怎樣的自得,如同抓住把柄的狐貍一般鮮活生動起來。
理間深秀停了下來,看到郭斯嘉坐在病床旁邊的意義上,動作夸張地抓耳朵,想要把朱鬼柳手里握著的一支墨綠色的筆奪過來。
“我……這我撿的!”,郭斯嘉見奪不過來,也不好意思撲上去,活像被人逮住的小白鼠一般。
郭思嘉知道朱鬼柳肯定不舒服別人如此靠近的動作,如果他上前的話,她反而會徑直把筆給他,然后淡淡的幾句就完結談話的。
而他還想再繼續下去呢!
果真,朱鬼柳好笑得眉毛都挑了一下。雖然她剛剛很生氣地質問,可其實眼里卻并沒有波瀾,而現在郭斯嘉這么一裝委屈,她的眼里倒是泛起了笑意。
“喂,你這根筆上明明就有我的名字好不好,還不承認”。
朱鬼柳一瞥,似乎有些桀驁的坦然,配著她那半顆流蘇耳釘,很有流氓的意味。
郭斯嘉一臉不平道,“那誰叫你全身上下一個口袋也沒有,什么東西也裝不了,早晚也得丟不是嗎?而且就你那種拿東西一次都要洗個手的的德行,有什么在你身邊能長久啊”。
朱鬼柳斂眉危險地看他,“嚯,是啊,沒什么能長久的,那我怎么覺得你在我身邊就挺久的呢!”。
郭斯嘉一聽這話,有些惶然,偷偷看了一眼她,見她只是隨便說說而已的樣子,又恢復了毫不在意的樣子。
“唉,我說的這是東西嘛,又不是人……唉,對了,你那耳朵干嘛就只打一個啊,老實說你這么傳統的人,這樣看起來還真非主流耶!”。
郭斯嘉笑的眼角彎彎,溫潤地看著她的耳朵。朱鬼柳后背靠在床頭,聞言摸了一下耳釘,也順著他的話轉了話題,只是聲音暗沉了許多,“嗯……因為我奶奶說打耳洞會損傷我的腎氣,而那時我又一直想打,所以她只好妥協,就讓我只打一個了唄”。
郭斯嘉聽到腎氣的時候,剛先發笑說女人要腎好做什么用,但朱鬼柳一向對那些她長輩話很遵從的,他才不想去掃那個臺風尾,所以就微微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郭斯嘉還想說什么的時候,朱鬼柳無意中就轉頭看到了站在門外的陸秋原,然后往上,是一臉冷峻面容的理間深秀。
按道理她應該誠惶誠恐地吃驚,“哎呀,您怎么會來……真是太感謝了”,之類鮮活的話,可她就是沒有,只是靜靜地和他對視著。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這樣做,或許是她太疲憊了吧?
然后陸秋原進來了,堪堪地說了幾句,朱鬼柳才抬頭,淡淡地笑著,“真是麻煩你們來看我了”。
花擺在床旁邊的柜子上,把原先的書本擠得沒位置放了,郭斯嘉要搬走一些。
朱鬼柳讓出了點位置,讓他放在床上就好了——那大概是她唯一能允許上床的東西了,當然也包括了郭斯嘉的痕跡。
朱鬼柳有時心想,她現在和郭斯嘉能正常地像個朋友般交往,大概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們身上都有為了救對方而留下的傷疤吧?雖然朱鬼柳因為她的不善行動,受的傷更重了些。
不過說起來,是理間他們來看朱鬼柳,但事實上也只是朱鬼柳和郭斯嘉談著,順帶著陸秋原也會說而已。
理間深秀除了開頭跟朱鬼柳說的一句--你要好好保重,爭取早點回到工作崗位上就再也沒別的--只當個很好的傾聽者了。
華國人也重隱私,所以有些事朱鬼柳和郭斯嘉就下意識不會說了。事實上如果可以的話,朱鬼柳根本不想說話了,可那樣的話又更尷尬。所以有時候郭斯嘉問她話的時候,朱鬼柳還是回答了。
“安秀禾去了軍事法庭了,我們警局聯名寫了一份陳情書,希望能減輕一點責罰,你要不要也……”,郭斯嘉如是建議著,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朱鬼柳一頓,卻是皺起了眉頭,然后吸了吸鼻子。
“那我也寫一份吧……可是”,朱鬼柳猶豫著自己不懂得寫陳情書,找人寫又麻煩,一時間竟是猶豫。
郭斯嘉于是說了一句,“你只要簽個名就好啦,想那么多干嘛!”,朱鬼柳一想也是,她怎么沒想到呢!不禁瞪了一眼郭斯嘉,怪他不早說,害得自己還煩惱了一下。
卻是沒想到看在別人的眼里是哪番模樣,大概會以為她還真是小氣吧?不過誰知曉呢,反正郭斯嘉是看她憋氣的樣子,是發自真心地笑了。
郭斯嘉將一顆削好的蘋果遞給朱鬼柳的時候,似乎為了討她開心,說了一句“唉,你知道那個西國人現在多夠嗆嗎,我跟你說……”。
郭斯嘉話講的忒快,一下子反應過來剎住后,路克已經低低把話傳譯了過去,理間深秀果然目光炯炯地看著他們。
郭斯嘉有些訥訥,朱鬼柳怕他們以為自己隱瞞什么,就解釋了一下,“那個,是曾經我幫助過的那個女生——她是西國人。我們這樣是有些分歧,抱歉,不會再提了”。
這能怎么接口呢?朱鬼柳說的那個女生,就是那個影響了她人生很大一部分性格組成原因的人--朱鬼柳是因為那個她幫助偽造護照逃婚過,到頭來卻又轉頭罵她是司法敗類的女生,才因此走上了這樣的人生道路。
不然說不定她本來可以成為歌手、舞者、廚師……但就因為那個女生,她成為了一個司法學者身份的警司。
照理說朱鬼柳是該對她厭惡的,但卻不是因為她是個西國人的緣故。可有的時候,很大一部分人的品性的確和地域有關。就如同如今大部分來華的西國商人精明而又功利,加上那個女生給朱鬼柳的打擊。雖然可能商人本就重利,但無疑在他們眼中,西國人大都是這樣,可以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忘恩負義的。
只不過這樣當著別人的面,說別國的人不好,好像是有些含沙射影,指桑罵槐之嫌,所以陸秋原一下就開口了,“那個,那個,朱警司啊,郭警司不是說你很會說笑話嗎?怎么都從來都沒聽你講過呢?”。
這意思是讓朱鬼柳隨便說個啥吧。
但陸秋原卻絲毫不知道這句話,一下子得罪了兩個人地,仍目光如炬地看著他們。
郭斯嘉心里不由地就想著被坑了的悲劇,而朱鬼柳有些睫毛顫抖,“難不成你這是要叫我賣笑話嗎?”
一陣靜默,郭斯嘉就笑了。
“是啊,朱警司的確是個很會講笑話的人呢!有一次,操場外面在兩邊雨,是那種東邊有雨,西邊太陽的那種”
“我從操場那頭跑回來的時候,朱鬼柳正坐躺在辦公椅上轉悠著玩。我跟她說,剛剛外面在下太陽雨耶!可惜現在沒有了”
“然后她就坐了起來,很嚴肅地說,你怎么不叫我出去看?我隨口說了一句,有什么好看的--結果這人就站起來跟我拍桌子說”
“沒什么好看的,沒什么好看的……那你還這么激動地跟我說干嘛!”。
郭斯嘉學著朱鬼柳說話,說到最后哈哈哈地大笑,陸秋原也哈哈大笑,剩理間深秀,路克和朱鬼柳看他們兩個像看傻瓜一樣。
理間深秀他們不了解笑點在哪,不笑很正常,但朱鬼柳不笑就很不正常了。
半晌,朱鬼柳看著恢復過來的陸秋原眼神期待地看著自己,心想,還來?然后看了郭斯嘉一眼,就知道,她還真得說一個才算罷休。
于是她就開始了。
朱鬼柳向來面無表情,但其實她的五官卻很有戲劇效果,眼神能說明一切。
于是她五官一動,表情就陷入了一種茫然的回憶里似的深沉。
“嘖……我記得有一次我去第五大隊支教司法學吧,那飯真不是我能說的!有一天早上的時候,我吃早飯,包子里面吃到石頭就算了,我還有個馬蹄,所以我就把包子給扔了,開始吃起了馬蹄,結果你們知道怎么?”。
朱鬼柳表情很認真嚴肅地看向他們,問道。
陸秋原被她目光一掃,猶豫地說,“掉啦?”。
“不是”,朱鬼柳一臉生無可戀地說,“結果那個馬蹄比石頭還硬……”。
朱鬼柳話音未落,陸秋原就不可抑制地笑了,全場就他笑的最歡了。
他向來在中央學習,自然不可能接觸到這些,此時不由地拍著朱鬼柳的病床大笑。
郭斯嘉也是一笑,默默地看著朱鬼柳本來癱在床單上的手不動聲色蜷縮了起來。
而這次,不知理間深秀他們是不是也聽懂了,路克不禁掩唇而笑。
聽過翻譯的理間深秀一愣,目光瀲滟了一下,也是低頭一笑。
但造成這一切的當事人朱鬼柳,卻是不明白他們為什么笑的這么歡快似的看著他們,表情呆呆的。
之后郭斯嘉又說起了朱鬼柳的經典語錄,什么“我的胃已經餓到在吃我自己的胃了”,或者是“淋雨會發霉啦!”之類的話。
惹得陸秋原這個幾乎近中年的書呆子笑的合不攏嘴,“我怎么以前都沒發現你這么逗呢?”
只不過正當他們笑的正歡的時候,一個護士猝不及防地進來了。那人大概也是有些職業道德的,倒是沒像小女生那樣看個不停,一上來就要盡職地給朱鬼柳打針。
“等下,你要打的什么,我已經打過退燒針了”,朱鬼柳警覺道。
那護士好笑道,“打疫苗啊!你肯定沒打過的,這是高燒后預防其他并發癥的的啊”。
“噢,那我不打”,朱鬼柳本來涂了黃色酒精的手臂一下子縮了回來。
“哈?”,不僅那個護士,就理間深秀都吃驚起來了。
朱鬼柳仿佛被看著很不好意思似的,扭捏了一下,又仿佛介意自己這樣似的,又直言冷淡道。
“我從來都不打疫苗的,你怎么能把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打這個進我的身體?”。
“怎么可能!”,那個護士并不相信,只是朱鬼柳堅決不給她打,所以她就氣呼呼地走了出去。
但沒過一會,她就滿臉訝色地走了進來--原來朱鬼柳還真的沒打過任何疫苗,而且手臂上也沒有每個人打過疫苗留下的豆疤。
“那如果你要打這個疫苗的話,就必須把以前補了才行的,真不知道你以前沒打那些怎么能……”,活到現在的。
那個護士手里拿著讓朱鬼柳一直提防著的針筒,如是可惜地說道,沒說出最后的那句話。
而一向固執地朱鬼柳,則是任憑郭斯嘉他們怎么勸,也不肯去繼續去打疫苗。
“我奶奶算過命,我不用打疫苗”,她的眼已經在認真起來了,而且有些不耐煩別人這樣勸她了。
郭斯嘉就不理解了,“你怎么那么傻,你憑什么相信這個!”
朱鬼柳一個冷冷地眼神就掃了過去,“就憑我現在過得好好的,我就有資格說這個”,郭斯嘉還想繼續說什么,卻知道犯了她奶奶的忌諱,也不知該說什么,而朱鬼柳就只一副強硬禁言的打算。
正僵持著,然后理間深秀突然開口了,“朱警司你不是司法學家嗎?”,這時,所有人都看向理間深秀。
“那么,請你告訴我華國公民義務法第三卷182條”,理間深秀低聲催促道。
朱鬼柳的嘴巴都愣的張開了——華國公民義務法第三卷182條,華國公民有義務對其他公民的安全負責,定期接受可傳染性衛生檢查與預防……
不!朱鬼柳心里記起了那個條款的內容,面色就是一變再變。
而理間深秀還就是說了,“而我聽說有些疾病是會傳染的,所以請你為了別人的身心健康,還是打了吧!”。
是為了別人而做的事情,這下子朱鬼柳說不出拒絕的話了,只能牙關緊了緊--跟著護士去打她從小缺失了好幾十針的疫苗針的頭一針乙肝疫苗。
理間深秀波瀾不驚地看著“勇敢”怒視著他的朱鬼柳,注意到她把原先郭斯嘉遞給她的、現在已經泛黃的蘋果放在了水果盤里,而且不動聲色地留下了那只墨綠色的筆,在郭斯嘉的包包的位置上——
還真是,不喜歡碰別人碰過的東西呵!理間深秀眼里一陣索然,目送她的遠去。
朱鬼柳其實是個極其怕痛的人。所以被理間深秀“逼迫”去打整整一個月多的疫苗針后,因為少眠,實在是憔悴得夠了。
實在是她的感官的寬度、域度都比較大,就像二戰時的聲波調到和腦電波同頻率殺人的那樣。頻繁在醫院外出的話,朱鬼柳可以看見更多的東西,聽到更多的聲音,也就是華國俗稱鬼眼、鬼耳朵之類的。
所以朱鬼柳因此才很討厭別人的氣息,也討厭大多數聲音光線--因為那總是使她難以入睡,而睡醒后又難以蘇醒控制身體,然后間接地,也使得她的情緒變得很難控制,總是莫名其妙想七想八的亂竄。
西國人喝湯要有聲響才行,但縱使理間深秀喝湯的聲音悅耳,她還是一聽就思緒萬千吃不下飯。
而朱鬼柳這里是山城附近,悶熱潮濕,需要多吃酸多喝水才,不用去醫院調養身體。她又愛吃在華國人眼中都算奇怪味道的食物,比如香菜,也愛喝水。所以會經常上廁所,也老是和他們產生沖突,是以也是不經常回和她們吃飯的。
以上種種的一切不適,加上朱鬼柳又怪理間深秀的多此一舉、害她挨了那么多針--雖然她知道他是為她好,但卻并不想接受這個好意,所以變得有些桀驁不馴起來。
以前她在西國大使館里仍是隨意,水喝多了想上廁所還是照樣上,也都沒人管。
現在卻不行,畢竟她既然已經對理間深秀生氣了、算是敵對了,自然要兢兢業業,不能讓人家抓住把柄。
所以朱鬼柳戒了多喝水,也收斂了一些其他的活動--在那一陣子吃喝都“水土不服”的情況下,而且乖乖回到西國大使館里上崗報道后,也只想著就這樣過完理間深秀在華國的日子就好。
路克長句華國,大概是知道了朱鬼柳曾被一個西國女孩傷到,所以連帶著也有些討厭西國人的事情,知道她可能對他們也有偏見。而且也猜到了像她這樣小心眼的女生,就算有很大的覺悟,也是因為在她理解的社會倫理道德基礎上好面子以后的事情。
所以他并沒有出面阻止,她在西國大使館里閉門不出的舉動。畢竟她已經完成了她所要做的工作--組織好人把理間深秀保護好了就夠了,至于怎么保護,過問權并不在他。
嚴格意義上她這種人真的很薄情。
她對西國大使館遠距離自我封閉,原本不該加上郭斯嘉的,可她愣是連郭斯嘉也疏遠了。
只是不知是她所謂的司法公正在作祟,還是她不會兩種人格的切換、做不到在西國人面前一個樣,在華國人面前又一個樣,所以只好這樣“一視同仁”。
而總感覺朱鬼柳再醫院養完病,打完疫苗針后回來疏遠了許多的郭斯嘉攔住了她。
“我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你要這樣躲著我?”。
看出郭斯嘉的眼眶有些紅紅,朱鬼柳頓了一下,掃視了四周空蕩蕩花圃,卻沒卻沒看見二樓上窗臺窗簾閃動的微瀾。
“你語氣可不可以好一點,我不欠你”,說完她就要走,郭斯嘉攔住了她,“你怎么這樣……你明明知道我,我喜歡……”。
“生而為人,我很抱歉”,朱鬼柳莫名一句,打斷了郭斯嘉的話。
果真,郭斯嘉就茫然了,“你說什么”。
朱鬼柳看他,“我知道我這種人很惡劣。如果是禿鷲,應該是最能搶食吃的,如果是鱷魚,肯定是最后能成活的那只……”
“所以,我現在這樣,在對你說抱歉,也只會用這樣的語調。我向來也是不耐煩攀談的,也不喜歡讓別人了解我--”
“勉強就算是“你的人生很傳奇,但我無法拜讀”的那樣吧,我想這句話無論是對你,還是你對別人,這句話也適用的吧?”。
朱鬼柳沒頭沒尾地說了這些,別的人可能聽不懂,因為這的確看起來沒什么意義。但郭斯嘉的手卻是攥緊了——接下去他能說什么呢?
他能怪她靈敏地察覺到到了他的告白,然后阻止了事情的繼續發展,還用這樣的話來搪塞他的真心嗎?
他不能。因為他知道她看上去像是這世界上最諾諾無為的人,其實內心卻華彩張揚到有時候也想撕碎什么的地步。
如果他逼迫她,那么等待他的,大概會是無盡的決裂。
在朱鬼柳的眼里,或許每個物品,每件東西都是有生命的吧!所以她才會那么無奈善良,對自己的家用電器,別人的情緒,甚至細微,不明原理,也不好亂用似的小心翼翼地呵護著。
可她這人就是矛盾的,明知道她的唇那么薄,人卻更薄情。但對自己自己熟悉的東西就極盡所能地壓榨--就比如她自己,她在某些地方對自己都很苛刻,所以郭斯嘉也沒辦法責怪她因為熟悉他的性情,才這樣毫無顧忌地裝傻,裝不知道他對她的心才是。
可能她到最后也只是落得讓人可憐的下場,因為也許只有到那時候,她才會明白有些情感的可貴。不過那是很久以后的事,而朱鬼柳從來都只關注現在的享樂主義者,自然并不關心。
是以自那天過后,她更是一個人無處可逃似的常常呆在房間里,郭斯嘉也沒去打擾。而理間深秀他們除了各國的事務,還有當初綁架案的真兇要找,自然顧不上什么都無法提供幫助的朱鬼柳了。
所以,就在朱鬼柳以為她這樣抵觸地在西國大使館過活,可能并不能行得通時,她卻發現后半段在這里的日子舒坦得多了。
她白天自己一個人在房間里忙著也沒人打擾,傍晚虎臣和郭斯嘉交接班的時候,朱鬼柳問下陸知雅他們在在外執行的情況,然后也就罷了,反正她最近身體都不行,硬要出去也是心慌。
而晚上的話,她會去林間小路散步,這還是在i國那里知道的事情,原來每個大使館的布局和設置都大同小異——這樣散步散著散著,倒是多了些其他的情懷出來了。
很多人說她嬌氣,又自私驕傲得要命。可她其實也很隨便,有的時候甚至會像男生一樣,臉上流汗了,就提起衣服搽臉那般粗暴。有時也會用旁觀的角度,去感受那些她認為與她很相似的情感,比如孤獨。雖然其他的痛苦,她不深甚解,但至少她還是懷有同情的。
偶爾想到以前,她的心中,腦海里總會浮現出很多愧疚,對爺爺奶奶的愧疚,外公外婆的愧疚。那段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簡直不敢想象,以前小時候在出門的時候,她被家里長輩包圍著,簡直像公主似的,雖然比不上理間深秀那種真的王子,但也還好,沒養成跋扈的個性,倒也培養了她某些張揚的個性。
雖然那些品質到后來給她的生活造成了巨大困擾,但也還是勉強可行的。哪像現在,她又演變成這樣--什么事情都自己要一起做,卻對所有人都敬而遠之。
這種情況,好像是對自己以前衣來伸手的厭惡,所以才用后半生“虐待”自己的方式補償而已。雖然她現在選擇獨自一人的原因,有可能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沒人能像家里人那樣照顧她,而她也不屑處家里人以外的觸碰而已。
但她現在倒是喜歡這樣自己掌控自己的生活。畢竟她從小就討厭有什么東西當道,如果妨礙她的視線的,通通都會被她舍棄,排除--因為她只喜歡一片坦蕩,而且力求干凈利索。
老實說,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樣算是有性格的人,還是一團虛無的人。
她曾經為所欲為,任性,并善于抓住長輩的弱點,挾制她不相愛的父母做出相愛的樣子。也曾那樣過,想盡辦法去做一件自己很想做的事情,雖然并不那么邪惡了,但就是突然有一天,在鏡子里看到自己事情無法得逞后的臉面后,而后就決定只以一個想法、一種樣子生活就好了。
因為這世界上最不缺乏的就是聰明的人和當家庭主婦的人。所以朱鬼柳至此明白,自以為是最不可取的行為,就像她曾看別人拙劣的表演那樣,她也知道只是不拆穿而已。
這個社會里的每個人其實都有責任教育別人,但這個世界很薄涼的。因為自己在成為成為有用的人后,曾經那樣出丑過,就會生出那種異樣的心思。憑什么平白無故地讓陌生人截取了自己一生的精華,而自己卻在其中起了濃縮的作用?
朱鬼柳曾經也深受其害。
因為她幼年直到長大,都只是和長輩一起過日子,甚少和人交際周旋,雖然懂得處事之道,但卻在實際中并不適用。而其他的前輩,又會這樣那樣地說成功之路的痛苦,害得朱鬼柳為了走捷徑也嘗試避免過那些苦楚,卻反而出丑。
直到最后,她終于不相信其他,就只是一直,一直地,按照自己的方式,將很多痛苦,守著守著也就那樣過去了,所以這才走到了今天的這一步。
朱鬼柳很討厭張揚的人甚過于張狂的人,因為前者比后者更是高深,睿智,更危險些--而她討厭那樣的人,也只是因為她曾經是那樣的人而已。
她后來對所有的東西,物品都很有善意,也并不過度使用,有些東西用了幾年幾乎還和全新的一樣--就只是對自己,她卻幾乎沒上過心,還一副恨不得把自己累死般地,沒有隱私地在工作里拼搏,無處可逃的樣子。
就像朱鬼柳知道郭斯嘉大概是喜歡自己,但卻裝作不知道的意思,因為她對誰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她討厭的那個西國女孩,雖然她沒對此事有任何反應,但她的這種反應本來就不尋常了。
作為一個普通人,她既不鮮活,也不曾大笑過,可要說她高尚,也卻并沒有很多體現。而且因為她在莫城身處高位過,在這里處處受轄制,脾性不懂如何周旋的本質一出來,反而顯得品性更不好了些。
郭斯嘉記得他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因為在機關宿舍刷牙的時候,一排的水龍頭過去,各個人都在忙著上班前的洗漱。
郭斯嘉雖然不是很有潔癖的人,但每次有人吐洗漱水在池子里,然后被人噴濺起的泡沫弄到,也是很不舒服的。
可每個人都這樣,他能說什么?
這種情況,是直到一次晚晚地遇到朱鬼柳,他走過去的時候,看到她本來還站的直直吐漱口水的,他一過來,她就默默地彎下身子吐了,免得噴濺到別人身上……
那時,郭思嘉就被朱鬼柳的柔軟給打動了--有的時候人真的很奇怪,就是被這么一個小小的舉動給打動了,所以郭思嘉才會有那樣的信心,去包容朱鬼柳身上的其他大于這個優點的缺點。
所以后面幾次出警,他才會拉著她一路狂奔去了犯罪現場,然后也讓身上從沒有過疤痕的朱鬼柳,為了救他,在虎口上留下了一道長疤。
郭斯嘉對此曾很是愧疚,也不敢見她。但朱鬼柳卻毫不在意,反倒找自己說話,所以兩人關系也才漸漸好起來。
朱鬼柳右手手上的那塊長疤顯赫,延伸很長,當時差點把脈也給弄斷,把手弄殘廢了--所以那時,郭斯嘉就想送她一個手鏈遮擋。
他見過朱鬼柳手上的戒指,似乎是從小就開始戴的,鉦藍色的繁復花紋,紅色戒心,且右手食指和左手尾戒上各一個。
他是聽說她除了耳上半個耳釘,和手上這兩個戒指外,是從不戴別的東西的--甚至大部分的時候,也不帶耳釘,只是戒指是一定會戴的。
怕她不會收,但還是想試試的郭思嘉,在有一天,終于挑選好了一款匹配的手鏈打算送給她。但那時收到禮物的朱鬼柳明顯愣住了,打開以后吃了一驚,顯然是并不想戴。
可她似乎又覺得不好意思說出口--因為他們每天都會見到,所以愣了一會。索性朱鬼柳的手很大,這是郭斯嘉沒料到的,結果才發現,那個加寬了的手鏈戴不進去。郭斯嘉明顯看到朱鬼柳如釋重負,然后真誠地向他道謝后,就拒絕了那手鏈。
郭斯嘉很想說他可以繼續找人再去調整一下手鏈的,但看到她眼里的感謝是真的誠心,想想還是算了。所以笑了一下點頭應過她的遺憾--因為不能每天戴這個東西,所以退給他的原因。
也是那時候,郭斯嘉才開始注意到朱鬼柳身上的很多事情。比如說她的手臂下,有一顆難以察覺的黑色米粒辦法大小的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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