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朱鬼柳
朱鬼柳是說過她對人身上痣的理解的。
忽略她那長篇大論關(guān)于色素先天和后天在身上如何沉積的理論,以及每個痣在身上不同地方的含義。
朱鬼柳說過,“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痣的話,那么幾乎每個人的身體也都只是一堆器官的組合體而已;只要深入靠近才會感到存在的痣,最為奇特”
“就像是可以固定住的焦點,人才不會這樣無根徐源地沒有標記的在銀河世界上活著——有時候一顆痣,也許會是一個人特定心境下影響生物體的改變也說不定呢?”。
朱鬼柳眼睛彎彎地笑著跟他說。可說實在的,有些話郭斯嘉也是聽不明白的。但又不能裝明白的敷衍,因為你還需要對她說的話補充一下,她認可了才能算完。
“嗯,你是說……如果我現(xiàn)在某一方面的心事的話,短期……噢不,長期以往,我的神經(jīng)會控制相應的分泌物質(zhì),比如說在我兩眉中間有顆痣——因為有心事的話眉心中間最容易長痘痘了……是這樣的意思嗎?”。
郭斯嘉咳了一聲,磕磕絆絆地說著,還很不確定。倒是朱鬼柳看他如此著急模樣,搖了搖頭,卻是什么話也沒說,看著他笑了笑,轉(zhuǎn)身走了。然后郭斯嘉就看著她行走的背影,和她左手晃動下若隱若現(xiàn)的黑色痣。
郭斯嘉默默地蜷起手,那樣的想要把一個人的心抓在手里的痣,他手心也有一顆,但朱鬼柳卻不知道它是為誰而生的--甚至連它的存在也并不知道……
朱鬼柳心里在跟自己較著勁,所以這段時間才會這樣,這點郭斯嘉也看出來了,所以并未打擾。因為他知道,她那是因為一些事的觸動,而引起的一段時間壓抑迷茫而已,不被別人打斷,自己就可以恢復過來。
可一點理間深秀不知道啊,不過就算知道他也不會紆尊降貴,去等她那么脆弱而又緩慢的修復的。
理間深秀來華國已經(jīng)將近五個月了,除卻給兩大國的新航路剪彩和拜訪各國,還有本國的事務(wù),他還有一個更大的目的在此。
要不是因為他被綁架遭此羞辱后,還需要多花費些時間,來解決這件事挽回尊嚴--他理應當早就解決好這些事情的,不然他呆在外面的時間就太長了。
只不過現(xiàn)在解決也不遲就是,他這一段時間的日夜不休,終于令他成功地騰出十幾天的空閑時間可以利用--只不過他這樣一利用,直接遭殃的就是朱鬼柳了。
朱鬼柳這一段時間在西國大使館里簡直樂不思蜀,沒人一定需要她去交談,他們對她又敬而遠之,也沒繁瑣的事務(wù)打擾。
這種讓她感覺心靈上遠離,但形體上卻還是與這個世界保持聯(lián)系的感覺真是太贊了。雖然再過不久這樣的日子就一去不復返了。
是以朱鬼柳也知道這樣的日子不是他們能過得起來的,現(xiàn)在也還是心懷珍惜的。
本來她還以為這樣的生活,能持續(xù)到理間深秀離開,卻沒想到他只是事情還未處理完,現(xiàn)在才有時間來處理她似的。這讓她有種意識--原來不是不處罰自己,是沒時間才會讓她蹦噠這么久的啊!
而這點心思,是在聽完月見轉(zhuǎn)發(fā)理間深秀對她的“傳喚”后,突然冒出來的,朱鬼柳這樣想著,臉就癟了下來,本來就快沒有唇形的嘴抿得更緊了些。
晚飯后,朱鬼柳上去二樓找理間深秀,頭發(fā)整整齊齊扎齊的樣子還真有些像赴刑場的樣子。
朱鬼柳敲門進去,理間深秀招呼了她一句,“朱鬼柳,請坐下”,卻沒想到用的竟是有些拗口的華語!
朱鬼柳眨了眨眼,終于想到之前她跟他隨口抱怨他讓她學外語的事,不禁心頭一暖,就笑了。
那少見的莞爾一笑露出不常見的半個酒窩--她的臉還真是,一半酒窩配耳環(huán),一半光禿禿的什么都沒有,活生生地像分成了兩張臉來應對世人似的。
朱鬼柳依言坐了下來,理間深秀邊倒紅酒邊用國際語就直接開問了,“朱警司,你對你最近的工作有什么看法”。
這樣直接的工作性對話,其實很符合朱鬼柳的胃口,所以理間深秀的有時頗為冷酷的風格,還一定程度上真合她胃口--雖然她也想象不出來用其他任何話題開頭,以他們現(xiàn)在的身份來說。
朱鬼柳突然聽到那個問題的,只是自己都覺得自己幾乎什么都沒干,像是來這里掛名一樣,突然很是羞愧似的,一下子沒想好怎么回答。
而理間深秀大概以為她沒聽清,又再重復了一下,這下朱鬼柳不敢拖延了,立刻就道。
“……在人員分配上,郭斯嘉和陸知雅都非常盡職的完成了他們的任務(wù)--而我因為能力有限,沒有辦法一直出勤這當初也是清楚的,所以我的任務(wù)也就是監(jiān)督他們;如果他們有異心的話,不可能還留到現(xiàn)在,所以我認為我的安排在接下來的日子不需要有大的變動……”。
朱鬼柳自己說著說著有些說不下去了。
當初要她來不就是要隨身保護著,以防備她手下保護理間的人被策反發(fā)難時、她能第一時間挺身而出嗎?可她現(xiàn)在卻用理間深秀當初說信任她的話,來堵他的嘴,簡直就是無賴!
不過理間深秀還算溫和,目光灼灼地看著她,想了一下,還是勉強接受了她的這個說法。
接著就將兩人沙發(fā)的另一邊臺上的紅酒遞給了她,鄭重道。
“五個月前,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但我也失去了很多得力的手下,比如魚玄的孫子……”,理間深秀頓了一下,似乎在等什么。
朱鬼柳心里就疑惑起來了,他這到底是想說感謝,還是讓她賠罪?理間深秀挑了挑眉,“主犯是誰,我們還沒有查到,但就我個人而言,我很謝謝你”,他提起酒杯向她示意了一下。
朱鬼柳卻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皺眉,有些為難,“對不起,我最近還在服藥,不能喝酒的”。
理間深秀目光一斂,并沒有說什么,只是笑著從旁給她拿了一瓶瓶裝奶喝,而他的手還伸舉著,是碰杯的姿勢。
朱鬼柳這下明白今天是必須要這樣做一下了,所以立即擰開瓶蓋,和他碰了一個。
現(xiàn)在的天離那天鬼節(jié)過去已經(jīng)五個多月,快十二月末,的確已經(jīng)很冷了,一瓶涼嗖嗖的奶下肚,身體還是挺不舒服的。
而且二層地龍溫暖,加劇了那種內(nèi)冷外熱的頭暈目眩的感覺,朱鬼柳簡直都要趴了下去,偏偏理間深秀還和她說著有的沒的,好像不是很重要的話,但又必須聽到樣子。
朱鬼柳硬是強撐著,并沒有倒下,直到最后,聽到一句走一下吧,朱鬼柳以為自己能走了,于是向他欠了欠身,起身離開。
待走下樓梯,才發(fā)現(xiàn)理間深秀也跟了下來,她皺眉疑惑地看著他,理間深秀也不確定地看她,“不是,說要去散步嗎?”。
朱鬼柳心里就不由地翻了個白眼,哪有這種天出去散步的?恨不得一輩子都呆在同一個地方的她,要是這時候還想去散步,那還真是鬼上身了!
只不過畢竟是王子嘛,朱鬼柳忍了忍心頭的火氣,也還是轉(zhuǎn)身跟著去了--只是那種本來以為只有一百個臺階的任務(wù),封頂時卻發(fā)現(xiàn)還有一千個臺階要走的挫敗感一直圍繞著她,讓她的臉色有些肅穆,卻更加困倦起來。
出了門,好不容易,朱鬼柳被冷風吹的有了些精神,理間深秀陡然問她個很私人的話題--怎么就選了走司法這條道路。
畢竟只單純因為那個忘恩負義的西國女人的話,那朱鬼柳也未免太容易受人影響了些。朱鬼柳倒也想了想,有些遲疑。
“可能是因為司法的權(quán)威吧……這樣所有人制訂的秩序,只要我也是個好人,那么如果我又有不想做的事情,沒有人能夠勉強我……”。
朱鬼柳說著,想起她父母的婚姻,眼睛也變得很深沉起來,就像藍色大海一樣。而且很難得的是,就算她那樣令人難受的猶豫,一閃而過的怨憤,也在她線條性圓潤的五官下,讓人看的順眼起來。
朱鬼柳和理間深秀并步走著,卻有些搖搖欲墜。往常她不會這么漫不經(jīng)心的,但今天卻不知為什么地,她的腦袋和思維仿佛都不受她控制似的上躥下跳。
她一面想著她最近聽到的消息,之前和郭斯嘉說過的,可能會被代理人取代的問題,有可能她需要重新開始新的交際--這點相對另一個消息的話還不算糟糕了,因為郭斯嘉據(jù)說那個她曾經(jīng)救過的,卻反而罵她是司法敗類的西國女人,調(diào)來了她的警局工作。
朱鬼柳簡直不明白了,當初她不是千辛萬苦求她幫助,然后從西國逃出來的?怎么現(xiàn)在卻以交流者的身份來到這里!
朱鬼柳心里委實不想再見到她。而且又加上郭斯嘉的緣故--因為郭斯嘉那天要脫口而出的話,朱鬼柳是清楚的。
她從前也不是沒暗戀過人,只不過喜歡了,也沒改變,只是心里有些波瀾善意涌現(xiàn)而已,是以從來也沒有任何行動,只有自己知曉罷了。有時她也會想說要不要試著去嘗試一下,可到最后,千思萬緒再怎么有意義,輪到她要做時候,也只是又付諸東流而已。
而她本人也不曾對異性有什么別樣的渴求,或者觀念需求,所以并沒有很大的心理波動走過--畢竟在她人生前十多年里,在她家的老人去世之前,她也不照樣一個人過得好好的,即使孤獨也并不需要別人陪伴?
而且她知道自己的個性又很霸道,只要不符合自己心意的,總是難以忍受的,而她又知道這樣的霸道對別人不公平--即使有人愿意這樣對她付出,無法同等回報的朱鬼柳卻是從不敢接受的。
所以那么,巨大的問題又來了,就算她可以忍下那個西國女人,那她接下去該怎么對郭斯嘉?
而理間深秀似乎也任由朱鬼柳一路自想自動,直到朱鬼柳回神。
等到朱鬼柳看清他們現(xiàn)在所在的位置時,他們已經(jīng)深處在大使館對面樹林的深處的一處小空草地上了。
朱鬼柳不由地就問了,“來這干什么?”。
不怪乎她如此詢問,實在是上次的深夜之旅太令她難以忘記了,畢竟害她進了醫(yī)院,還補打了那么幾十針的藥。
理間深秀看她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就不禁好笑道,“我只是想讓你躺下,看看天空而已。華國的夜晚很美,我想一定能讓你的心情好點的……”。
理間深秀如是說,令朱鬼柳倒為自己曲解了他的意思而不好意思起來了。
可是朱鬼柳也不知道這算什么,和理間深秀躺在同一片草地上,地上干不干凈什么的不說,光是這樣躺著也很詭異--畢竟這種有點像強行拗姿勢來著的樣子,雖然理間深秀可能覺得,他們已經(jīng)很熟了吧?
朱鬼柳這樣想著,沒好意思再說不,就乖乖地躺下。
“你看怎么樣?”,朱鬼柳躺在理間深秀不知從哪里摸出來鋪在地上的披風上,還沒來得及感嘆他的細心,就這樣被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然后朱鬼柳就不由地嘶了一聲,“你是想讓我覺得天地的浩大,還是想讓我覺得自己渺小呢?”。
“我問的是你覺得呢?”,理間深秀側(cè)著頭在不遠處又好笑地重復一句。
“我不知道”,朱鬼柳如實地回答了一句,因為她的確曾經(jīng)思考過這個問題過了,卻沒料到,她這樣連思考都不帶思考的回答,其實有些傷人。
理間深秀頓了一下,“那你有什么喜歡的東西嗎?”,這意思好像是要給她送東西的感覺,但朱鬼柳卻不敢這么想,也沒有想到。
“我喜歡漂亮的東西”,朱鬼柳雙手枕在腦后,“其實我……”,朱鬼柳一下子想起什么,想要說,卻又驀地停住,最后還是在理間深秀鼓勵的目光下有些赦然一笑。
理間深秀側(cè)頭,這才發(fā)現(xiàn)她有顆小虎牙,而且笑彎了的眼睛盛著細碎的月光,很是迷人的天真風采。
“其實我最喜歡漂亮的東西了。不過我們家都不喜歡漂亮的,因為太過危險了;我們家雖然都是長相平平,但其實還是有出過美貌的人的”
“那個人就是我二爺爺家的女兒,雖然那時候的家境也好,可還是很容易被誘惑了--也許是因為家里沒有好到可以讓她抵抗住所有的誘惑吧!她不缺錢,卻被一個她說有這個世界上最溫暖情感的男人給騙了……
“我二爺爺家家風嚴謹,但她在女兒出嫁的時候還是帶著情人坐上主桌的,氣倒了一大片的人--所以我奶奶說,人啊,東西什么的不用好看,只要適合自己的就好。不過我還是覺得,好看的也很重要,對吧?”。
理間深秀靜靜地聽后,很懷疑有的時候其實朱鬼柳是不是根本無法理解別人說的話,還是她一向談話太極的方式。
而且她好像只喜歡和人談共有的事情而非私人,不知道這算是沒有自我,還是因為太霸道想掌控全部的緣故。
理間深秀想著,卻是心思一動,出乎意料地問了一句,“那你覺得我長得好看嗎?”。
朱鬼柳一聽就想直言當然啊,可她又想到她剛剛才說了她最喜歡漂亮的東西了,這么說不等于她也很欣賞他嗎?
雖然她是很欣賞他沒錯,可這么說總有些怪異,而不接話會顯得更怪異,所以朱鬼柳笑了一下,“唉,你放心啦,你出生那么好,我想應該沒有什么東西會使你墮落的……”。
朱鬼柳自己說了都尷尬,也不知道說些什么,就希望能這樣淡化。
還好理間深秀也笑了一下,而問道,“你自己沒有很喜歡的動心嗎?噢,你不是喜歡司法,我可以邀請你來西國見習,雖然我們各個國家的司法不盡相同,但都有各自的奧妙;有一些在特定情況下還是很富有意義……”。
朱鬼柳本來一聽就不禁好笑道,西國這種奴仆制的國家真的有司法嗎?可隨著理間深秀淳淳地介紹,朱鬼柳卻是有了新的想法。
作為一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獨立人來說,她連條狗都沒養(yǎng)的人,還真是可以隨意要到哪里就到哪里的--而且還可以避開那個西國女人和……郭斯嘉。
只不過一想到郭斯嘉,她又有些覺得不妥,明明他也沒怎么樣她,她卻這樣傷人心的話實在有些不好……朱鬼柳有些煩躁,不知道該拿郭斯嘉怎么辦才好,無意識地扭頭往旁邊一看,卻發(fā)現(xiàn)理間深秀的臉撐在一只彎曲的手肘上湊近看她。
朱鬼柳嚇了一跳,才突然想起剛剛他問的問題,然后慌亂道,“抱歉,我總是這樣,別人一說我就真的考慮了--上次也是,別人隨便說說讓我去做客的,結(jié)果我又當真了,唐突造訪還真是鬧了笑話……”,朱鬼柳眼神閃躲著,虛虛地笑著。
不過她也實在說的是真話,因為有很多次,她分不清到底是客套話還是真的,還上門去拜訪,又被人說故意給人家難堪過后,也還是吸取不了教訓,也改不了這個臭毛病,這下有些反應過來,才這么不好意思的。
但理間深秀卻極其認真地說,“我從來不說客套話的。西國人一向直接,所以你不用覺得不堪”。
這下,朱鬼柳就更是尷尬了,一句話還得罪了兩國的人,她還一下子想不出什么話能補救的!
朱鬼柳盡力想要說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她的腦袋思維都不受她的控制,像是被拍散了似的無法思考,如銀色般的月光恍惚了她的眼。
而就這樣仰頭,看著理間深秀那水色一般朦朧深邃藍色大海般的眼眸,那沉沉,不由地令她陷入了無邊的夢幻當中。
只剩一片無辜的夜色。
再醒來的時候,朱鬼柳已經(jīng)是在自己客房的床上了。
理間深秀又再為他離開華國的事宜,進行相關(guān)的準備,間隙還親自來給她送來一份文件,是一份簽了可以讓她以華國外交員身份,去西國進修的的表格--而郭斯嘉當時就在隔壁--其實朱鬼柳有些意動。
朱鬼柳有心想過去提前說一聲,卻在因為向理間深秀說時,他的皺眉忙碌而無奈作罷,趕緊簽了完事。
老實說,朱鬼柳真心覺得自己似乎做了個錯誤的決定,尤其是在理間深秀那一皺眉后離開房間之后,她就這樣覺得--也不知道為什么,她怎么就聽了別人的三言兩語就這么草率的答應要飛洋過海去到別的地方去呢?
說是躲那個西國女人,也未免太抬舉她了,可要說是畏懼郭斯嘉,她又未免顯得太薄情了一點--他還是這么多年以來唯一和自己那么好的朋友,而且每天大概也忍受著自己的壞脾氣卻沒有退卻。
就像這次她無緣無故,把對理間深秀讓自己多打疫苗的火發(fā)在所有人身上,他也沒有怨懟,而是留給自己空間時間去認識到自己的錯處……她還曾經(jīng)信誓旦旦地自白,不會和任何人牽扯,所以才拒絕郭斯嘉的呢!
可她現(xiàn)在是在做什么,那么打臉地打算跟著理間深秀去見習所謂的司法公正,而且也不是別人用權(quán)勢壓迫的。還是說,她真的是對郭思嘉有什么感覺的,才會這樣慌亂不知所措地逃離?
簽完那份文件后,朱鬼柳就很想找理間深秀要回來了。
她這一輩子前半生都沒去過別的地方,以往有什么事,都是被長輩包辦的人生,她也已經(jīng)在失去他們后,千辛萬苦拼搏、重新學習生活的一切,也才有了今天這樣舒適的自己獨處的家居的。
她的屋子雖不名貴,但卻沒有人有資格嫌棄--因為那套房子的一切,房間里的每一塊磚頭,每一片圖漆都是朱鬼柳用其他的努力,其他的方法換取得來的不像是理間深秀那種一生下來就有,輕易取舍可得的。
而且她向來珍惜擁有,也參與了每件物品的創(chuàng)作淵源,不像是機器那樣輕松制作出來的,反兩頭辛苦。
更何況她已經(jīng)這么大了,還要承擔那種去不知名地方的恐懼,然后重新來過,怎么想都覺得不劃算著。
朱鬼柳第一次突然覺得,自己現(xiàn)在所處的一切是如此美好,甚至連空氣也是那樣舒服。不像一想到在異國他鄉(xiāng)那種的呼吸困難--也不知道這算是自己的懦弱,還是這種東西是任何時代都是如此的。
這一陣子郭斯嘉因為外派工作即將結(jié)束后,返回述職的報告而忙的天昏地暗。理間深秀也為回國的準備而時常不見蹤影。
朱鬼柳猶豫著猶豫著憂心忡忡,時間竟然到了理間深秀歸國的這一天。
因為理間深秀要乘坐的是巨輪回國。劉鳳瑤他們就將歡送儀式設(shè)在了這里,不過也就是再三感謝到來,然后歡迎再臨的話,中間倒是夾雜著一些很有意義的華國實事,讓朱鬼柳聽得津津有味--竟沒發(fā)現(xiàn)郭斯嘉什么時候坐在了她的后面!
直到朱鬼柳被后面的東西戳了一下,正厭煩地回頭,要冷漠的看一眼那人,卻是看到眼睛明顯腫脹、但還是笑的溫潤的郭斯嘉的臉。
朱鬼柳不知為什么有些心虛,不過還是想還是等歡送儀式結(jié)束后,約他吃飯的時候再說吧!到時候再離開應該也不會像這樣逃竄的感覺。
卻沒料到郭斯嘉伸出一只手捏了一下她的手,“你怎么瘦了這么多?又瘦了……”,郭斯嘉一臉懊惱的樣子,朱鬼柳卻是倏地把手抽了回來,轉(zhuǎn)身坐回。
被他握過的地方還有磨砂般粗糙的溫暖,朱鬼柳的心就不知道為什么發(fā)燙起來。然而,坐在前面的朱鬼柳只要一想到,他那種看過無數(shù)次的溫和、卻能看透所有海洋的眼,如果是一直看著自己的話--朱鬼柳全程的身子就不由得緊繃了起來。
而郭斯嘉被她這突然的轉(zhuǎn)身給楞到一下,但還是瞬間恢復神態(tài)。
心想著她可能是覺得在這么多人前咬耳朵不太好吧!畢竟她可是自詡公正,怎么也要以身作則的。是以郭斯嘉沒再說什么,只是仍舊看著她的背影。
歡送儀式堪堪地結(jié)束了,朱鬼柳正想起身跟著人群走出回家了。卻沒想到虎臣卻是走過來,低聲和她說理間深秀請她過去。
朱鬼柳在這幾個月來,每天交接班的時候也會見到虎臣,即使不算熟,也不會駁人面子。
只是心里有些奇怪,難不成理間深秀還要特地跟自己告別不成,這很怪異的吧!
朱鬼柳心思詭異地走了過去,這么一說了下,才知道,原來理間深秀的意思,是讓她現(xiàn)在馬上登船一起離開!
“不是……那個,我不是再有一個星期的時間才離開的嗎?我還什么都沒有收拾……”。
嚴格意義上朱鬼柳沒有準備好,心里是很有些不想去了。只不過現(xiàn)下才說太不好意思了,所以她打算等理間深秀回國后,她再去撤銷那個申請--反正她是個警司,有什么研究事宜提前的話,也沒人能反駁;而且到時候也不見理間深秀了,更不會覺得不好意思……
朱鬼柳的喉頭滾了滾,強自鎮(zhèn)定,眼神沒有閃躲,卻微不可察地閃過一絲慌亂。
“有什么缺的你讓路克郵遞過來就好了啦!”,理間深秀說的理所當然,朱鬼柳卻不敢茍同。
只是現(xiàn)在腦海思緒一些忙亂,而這些都是被理間深秀的出乎意料,給打亂的。她好不容易有時間整理想明白了,現(xiàn)在他又給自己來這一出。
朱鬼柳皺著眉頭,猶豫地眼神為難地亂轉(zhuǎn),卻不經(jīng)意回頭一看,看到站在遠處禮貌地沒上前聽他們說話的郭斯嘉,現(xiàn)在正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
他在等著她呢!
那目光看得朱鬼柳一陣心慌,以至于讓她腦子一熱,第一次做這么沒準備的事,就僵直著身子,跟著理間深秀登上了船。
朱鬼柳根本不敢去看身后的郭斯嘉的樣子。
人群不知道為什么漸漸多了起來,可能是告辭的人從船上下來。
理間深秀突然抓住了朱鬼柳的手,以防她不由慢下來的腳步,被人群淹沒在后面。好不容易登到船舷,朱鬼柳回頭一看,一下子就看到郭斯嘉的臉卻又立馬躲了開。
不知為什么,她一下子就知道她做了個錯誤的決定:意識上想要重新回去,可身體卻一動不動。
她很想和郭斯嘉說些什么,卻是沒有辦法沖到他面前訴說,或者再讓時間倒退。
說的容易,她可以反悔,可以從船上沖下來。可生活并不是可以那么戲劇化和完全澎湃浪漫的,她的自尊,和別人的眼光就可以全然不考慮嗎?
她又不是小孩,可以說不懂事就可以代過的,而且就算她是小孩,如果她這樣,也是父母家教失調(diào)的結(jié)果,又怎么能這樣恬不知恥呢?
更何況她的腦袋就是現(xiàn)在千頭萬緒,但她的身體卻就是不想自己控制般地,像是眼睜睜看著滑輪滾落懸崖,想要上前抓住,卻無能為力的樣子。
她向來是擅長報復和作惡的,也不怕承認這一點。只不過是她一貫不屑如此,而且愛面子也怕被人知道而已--她其實并沒有郭思嘉想象的那么好的……
朱鬼柳一想到這些,心情一直低落到了晚上,還愈發(fā)有加重的趨勢。而且就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自己的船艙里,像一個嬰兒在一個密閉的瓶子里,正在無邊無際地黑色海洋里飄蕩著
朱鬼柳覺得這樣實在太凄慘了吧!她離開了她住的地方,和熟悉的一切,現(xiàn)在卻在一片茫茫的海面上飄著。如果沉入海底的話,連那種無垠的空虛她都不敢想象!
而她覺得她現(xiàn)在迫切想要有人來陪伴--可是如果真的來了一個人她或許又會厭煩起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才好。好像自己都厭煩了她的一生都在這種猶豫不決中度過的日子,卻又繼續(xù)在猶豫中困乏下去。
不過一想起登船后郭斯嘉電話里說的話,他說“你每次電話我都是一秒接起來的”,還有那句“我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你要這樣的躲著我”時。
朱鬼柳的心就不可遏制地想要給郭斯嘉打電話,卻因為難以啟齒,而根本不敢打。
郭斯嘉曾說過她善良,其實她一點都不善良,至少在這件事上如此。
理間深秀很體貼地在晚上的時候抽空前來同她說話,談的話題都很博學,適合朱鬼柳的胃口,也有風度,只不過朱鬼柳很有些心不在焉。
朱鬼柳的工作不同于他的。
她可以說是自由類型的那種,每天照常吃飯睡覺生活,想到什么關(guān)于司法研究的,就開始工作,說好聽點就是用她的一生追求司法。
只不過抽出時間來思考,發(fā)呆而已,而那些也是為了配合她圓滿那個目標的一部分而已。
而理間深秀的工作,就好像是要用整整的一輩子去完成的工作,因為就連吃飯,和誰吃飯,該怎樣吃,怎樣說,也都是一項精打細算的工作。
所以當他累極了似的,毫無形象地躺在沙發(fā)上,半撐著一邊腦袋。就在黃色的燈管下,這不甚寬敞的船艙里腦袋一點一點、慵懶地聽自己說話時,朱鬼柳的心里,其實是有淡淡的溫情升起的。
可是當理間深秀說太晚了,要離開后,卻是在她洗完澡出來,也仍未離去時,其實按照朱鬼柳的本性,她本應該走過去,敲一敲桌子,驚醒他,讓他離開的,可她卻看著他疲憊的樣子并沒有動作,只是為他披了一件衣服,然后任他坐在了那里。
躺在床上半宿的朱鬼柳,腦子里還是一片胡思亂想沒有入睡。
然后突然猛的一個瞬間,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了一個嚴重的問題:如果理間深秀一整夜呆在這里,而且還是等在她洗完澡出來后睡著的,這也未免太曖昧了一點。那第二天所有人起來的時候,其他人會怎么看呢?
所以朱鬼柳意識到這一點后,立刻趁著星夜,跑到了呼呼刮著冷嗖嗖海風甲板上,吹著涼風。
看著不遠處的深色海浪翻滾,偶然想到時間竟已經(jīng)臨近新年,而她卻還一個人漂洋過海,去到別的地方時,一股淡淡的憂愁和心酸泛了起來,朱鬼柳不由地回憶起小時候那些家里過新年的趣事。
雖然她對父母的記憶幾乎快要全無,可家里每個疼愛過她的長輩的臉,和那些曾經(jīng)有過的悲涼也都記起來了……朱鬼柳就一個人默默地迎著海風,淚流滿面到第二天發(fā)現(xiàn)她的臉,竟有了臉紅通到皸裂的跡象!
老實說,朱鬼柳在西國s國的司法見習,并不如同她想象的那般愉快。
到的第一天,她就因為被海風傷到的了臉,而被歡迎晚會上的人竊竊私語了許久。而且后來又因為雖然她善用刀叉,卻不知為什么又吃不好西餐又鬧了笑話,讓她更加沒了興致--她本來就是很情緒化的人,又有怪脾性,很注重第一印象和層次。
很明顯,她和西國,互相對對方的感覺都不太好,所以這就讓朱鬼柳的情緒更加低沉。她的情緒簡直像在大雨瓢潑里即將湮滅的微弱燈火了。
加上西國的生肉食和酒類文化的盛行,朱鬼柳又是個挑食的。是以在最開始的兩個星期里,她幾乎每天都是饑腸轆轆的。
而等到催促了許久,路克總算將她的錢財物品空運過來后,她在大使館的狀況也才算好解了一點--其實最開始,理間深秀是想讓她住進宮里,而非大使館的。
只不過朱鬼柳覺得自己既然來這里了,不好好游歷一番提升自己,或是真的整出個什么西國司法的感悟的話,她都覺得對不起當初那么拋下郭斯嘉的無恥行徑。
而待在宮里的話,她不僅每天要處處受人限制,光是聽不懂話只從神態(tài)來分的話。一向敏感也算睿智的朱鬼柳,就已經(jīng)在宮里戰(zhàn)戰(zhàn)兢兢待不下去了,還不如呆在外面自在呢!
理間深秀當初介紹給他母親,也就是s國的王后時,說朱鬼柳是他的好友,也隱晦提及在華國的事。
所有人都以為她會經(jīng)常進宮拜訪--畢竟能讓一國王子親口承認的女性朋友幾乎沒有,而他又那么隆重地介紹了她。
可沒想到的是,朱鬼柳居然那么不識好歹地,真覺得她是來見習的,始終沒有進宮里拜訪過--雖然就算她即使進宮,也有可能碰上的情況,是被刁難。
所以朱鬼柳沒去,只是每天在大使館日夜外出,去西國的大學旁聽、或圖書館里學習,勞碌的程度,比最下層的仆人都更堅忍沉重些。
這在西國對等身份的話,其實像是一個低等的人卻擁有一個上層身份的官員,那樣地讓人不悅--因為對于西國人的觀念來說,真正高品格的人自然有她重要的是要做,低等的人也有她的事情要做。
就這樣一層層地支持,才能維持這個西國最大的資本國如今的繁盛--是以朱鬼柳事事親為的做法,不僅是對他們觀念的挑戰(zhàn),更是對他們?nèi)绱松駥W規(guī)則的質(zhì)疑--實在很不地道。
再加上朱鬼柳本來就不美艷的臉,因為她拒絕在臉上身上涂什么東西的緣故至于這點,也是崇尚精致圓潤女人的西國人無法理解的。
所以在連續(xù)一個多月的走訪中,變得更黑更瘦弱了些的朱鬼柳,在很多人心里嘲被笑著這來的快的“報應”,卻絲毫不在意似的照樣行走自如!
只是隨著她漸漸被曬黑的臉一起,理間深秀的臉也一天天地黑了起來。
終于有一天,在外面大日頭曬得熱,不得不回來的朱鬼柳,一路咳嗽著進了華國大使館里。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自己一向不開空調(diào)的房間的冷氣,卻開的足足的,那冷熱交替,讓她本就有些難受的身體成功地,更是難受起來。
而理間深秀正坐在她常坐的座位上,從一片桌上的狼藉中不知撿起什么看著,聽到進門的聲音回頭看她。
理間深秀今天特意穿的是深藍色配綠飾品的服飾,在燥熱的夏日里,配上他那副深邃白皙的面容,不知會勾起多少的流連。可朱鬼柳趕在他前面開口說了一句,困倦又隨意地像對待朋友般。
“理間王子您好……不過對不起,真的,我一定得先沖個澡才行,實在是太熱了……”,她說著,然后放下單間挎包,邊打噴嚏地走進了衛(wèi)生間里。
理間深秀看她沒拿任何衣物進去,還以為得幫她拿一下衣服。
卻沒想到?jīng)]過十分鐘,她竟然從另一側(cè)開門,在陽臺上把洗好的都晾好后,才進來走到另一個座位上,順手擦了一下她的頭發(fā)。
理間深秀看她這么隨性地一面,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他又已經(jīng)不是她的上司,又是她的房間,所以要她像以前一樣招呼自己也不太對吧!再說了,他現(xiàn)在作為一個男性,和她的平等女性身份對待來看,其實更禮貌一些是應該的。
理間深秀基于以上原因,放棄了等朱鬼柳先向自己打招呼的等待,而是決定換另一種方式開頭。
所以他微笑著,“怎么,你吃飯了嗎?沒有的話……”,理間深秀是打算,她就算說吃過的話,也要約她出去喝一杯下午茶的。
卻沒想到她說完一句沒有后,放下毛巾,自顧自地走到放小廚房的地方--因為她在華國的官職還算不錯,又是經(jīng)過理間深秀批準,特殊來見習的,所以房間還算是挺大一間的透視結(jié)構(gòu)街景房。
理間深秀也不知道朱鬼柳這是何意,只好靜靜地看著她動作。
朱鬼柳凈手后,開始從水池邊的的籃子拿出幾根胡蘿卜和一些小蘋果,洗干凈后切進榨汁機里,邊抬頭一邊和他說著話。
朱鬼柳做什么事情都很快,不過一會,也就端來了滿滿兩大杯蘋果胡蘿卜汁,然后給理間深秀一杯。
理間深秀低頭嘗了一口,滿是蘿卜纖維的渣,并不舒滑爽口,還有些生的味道,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這種下等,只有仆人才會常吃的東西,在他們國家只是偶爾拿來調(diào)味,所以理間深秀并不喜歡。
朱鬼柳看他并沒有繼續(xù)喝就問了一句,“怎么,你不喜歡?”。
理間深秀搖了搖頭,“沒,還挺好的,就是不太習慣”,為了表示誠意,理間深秀還笑了一笑。
卻沒想到朱鬼柳用很惋惜的目光看了他手里滿滿當當?shù)墓谎邸K坪跚宄黹g深秀不會再喝了,倒覺得很浪費似的,只又繼續(xù)低頭喝她的果汁。
理間深秀不知道為什么就不自在起來了,不知道是為自己口味不合她心意的不滿,還是自己本身就有的情緒,然后他不禁想了想,就說道,“你不是說你沒來得及吃飯嗎?大使館街角的地方有家非常不錯的華國餐館……”。
理間深秀看著朱鬼柳疑惑看著他的目光,心里就升起一股無語的挫敗感,真覺得和她這么不解風情的女人說話,還真是有點困難呢!
他剛先再好好說一下,誰知道朱鬼柳就斂了表情,恢復一如既往淡淡地表情輕淺地笑了一下,卻幾乎不代表任何意義。然后她說,“我剛剛吃過了”。
剛剛?理間深秀愈發(fā)搞不明白了,還以為她是找的借口不想和她出去呢。是以一向形象都是無比文雅的他,簡直都想簡單粗暴地和她說一句,“你就跟我出去吃一頓飯能怎么樣呢!”。但他良好的修養(yǎng)卻還是讓他克制住什么也沒說。
朱鬼柳向他揚了一下手中的果汁,他才意識到,原來她說過得剛剛吃過是指那個果汁就是她的午餐。
大多數(shù)人的崩潰,都并不是因為巨大的災難或者疾病,而就是因為生活中某些特定場景下,各種不同事務(wù)的疊加而造成的--就是那么一瞬間的崩潰,覺得什么都沒意思,奮斗的一切都沒有意義,挫敗的那種悲憤感覺--而理間深秀現(xiàn)在的感覺就是這樣。
他的人生前二十多年,從來就沒見過這樣的女人:傻得半死,聽不清好賴話,每天“橫沖直撞”,只按照自己的想法過活,又對自己那么不在意地人……在某些方面還真是讓人羨慕的瀟灑啊,呵!
理間深秀很是皺了一下好看的眉,還是忍不住發(fā)火了。
“你是沒錢吃飯還是怎么的?為什么要這樣子!我們這里哪有長得像你這種……病秧子一樣的人啊!”,理間深秀試圖換一個好一點的詞匯,無奈朱鬼柳的國際語水平還是一般,只好用了那樣的話。
(https://www.dzxsw.cc/book/84518596/30888818.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