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落，已近黃昏。

        周家老宅中，老爺子躺在搖椅的按摩墊上，愜意地嘆了口氣，最后對周莘野和秦三思的“購物之旅”下了總結陳詞—

        “雖然這人沒有受到法律的制裁，但是老天也不幫他，你們兩個誤打誤撞還懲惡揚善了，也算好事一樁！”

        話落，他眼睛一瞥，突然問：“那小饅頭呢？出來我瞧瞧……”

        帽子里，小饅頭被老爺子中氣十足的聲音嚇得一顫。

        周莘野回過頭，抖了抖肩，笑著提醒：“出來吧？讓爺爺看看你。”

        聞言，小饅頭怯生生從帽子里鉆出個小腦袋，左看右看，見哥哥和姐姐都笑意盈盈的，她這才放下心，從帽子中飛出來，“嘭”地變回原來的大小。

        她低眉順眼地飄到老爺子身邊，乖順地作了個揖，然后“蹭”地又躲回到秦三思身后，露出個圓溜溜的大眼睛。

        “怕什么！娃娃，爺爺我不愛吃饅頭。”老爺子也不惱，樂呵呵地逗了她一句，又問周莘野，“她在人間多久了？”

        “說是一年半了。”

        “一年半……”老爺子嚴肅地看她一眼，“還有兩次機會，等下一次月圓之夜，助她投胎轉世。”

        -

        當晚，小饅頭睡到秦三思的房間里，跟周莘野幼時的玩具小熊睡一張床。

        一人一鬼躺在一大一小的兩張床上，一旁角落里，小夜燈的光暈柔和而溫馨。

        時間不算晚，兩個女孩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姐姐。”小饅頭小心翼翼地確認，“我聽一些鬼魂前輩說，如果我們長時間待在活人身邊，會折損人的壽命，給人帶來傷害，我現在……跟你們住在一起，真的沒事嗎……”

        聞言，秦三思閉著眼微微一笑。

        “你說的不錯。普通人確實是會被影響的，可是我們都是有通靈能力的人。像是你莘野哥哥，他們家世代有陰陽眼，肉眼可見魂魄，體內也蘊含著巨大的能力。而我們秦家，有很強的感知能力，雖然肉眼不可見，但是可以快速而靈敏地察覺到魂魄的方位。”

        說到這里，秦三思自嘲一笑：“只不過現在……我和你莘野哥哥，還沒練到家。他呢，只有在特定的情況下，陰陽眼以及特異功能才能生效，而我，只有在集中精力的情況下，才能微弱地感應到魂魄的存在，所以說，我們還任重道遠呢。”

        秦三思耐心地解答著，因為陷入淺眠，聲音變得溫柔綿軟，像是奶茶上綿密的奶蓋，甜而不膩。

        小饅頭聽得心里暖暖的，也閉著眼睛安心地笑了。

        須臾，她睜開眼睛，起身看向床上輕闔睡眼，睫毛微顫的秦三思——

        她鼻尖翹挺，緋唇微彎，暖黃的燈光灑落在她身上，看著像一幅畫似的。

        小饅頭看著看著，不由地感嘆：“姐姐，你真好看，跟天上的仙女似的！還有莘野哥哥，你們長得……好配啊！”

        聞言，秦三思盈著笑意的唇畔，微微一抿，半天沒有回答。

        “姐姐？”

        等小饅頭再看她的時候，秦三思已經睜開了眼睛。

        看著姐姐突然變得紅撲撲的臉蛋，小饅頭疑惑地眨眨眼，想了想，應該是姐姐聽見有人夸她，就害羞了。

        思至此，小饅頭連忙貼心安慰：“姐姐，你不用不好意思啦！你是真的好漂亮誒！”

        秦三思沒忍住，干咳了幾聲，坐起身看向她，認真地回答：“那個……小饅頭，夸人不是這么夸的，“配”這個字呢，不是用來形容一些人好看的，知道嗎？”

        “啊？是嗎？”小饅頭吐了吐舌頭，嘿嘿一笑，轉念又覺得好奇，“那這個字是形容什么的啊？”

        “……”

        秦三思眨眨眼，眸光閃爍，思索著該用什么回答來應付這個可愛的小學生。

        “啊！我想起了啦！”小饅頭激動地從小玩具床上飄下來，捧著小臉蛋，圍住小床一圈一圈地轉，“配是用來形容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很合適在一起結婚生小寶寶！對不對！”

        “咳！咳咳咳……”

        -

        又是一日清晨。

        晨光熹微，微風徐徐。

        周莘野站在樹林底下，心里默默念：秦三思是個笨蛋秦三思是個笨蛋……

        念完又支著耳朵去聽，但姿勢停滯了半晌，沒有任何人聲傳來，只有林子里時不時響起的蟬鳴和鳥叫，像是在嘲笑他。

        ……

        周莘野無語。

        今天一大早，爺爺興致勃勃地說要教他們意念傳聲。

        美其名曰，有什么情況方便第一時間聯系，但是他估計，是因為爺爺覺得他們兩人一出門就遇到突發情況，怕出什么幺蛾子，才想著先把意念傳聲給教了。

        于是乎，他和秦三思站在林子里背了一早上口訣心法，又聽著老爺子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項。

        最后兩人分開十米之外，開始傳話。

        彼時，站在另一側的秦三思，聽著周莘野一口一個笨蛋，迅速凝神反擊：周莘野是豬周莘野是豬……

        話落，靜靜等了片刻，沒任何回應。

        正疑惑著，老爺子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三思，怎么樣了？”

        “師父，我能聽到您說話了，可是莘野半天沒有回復，我去看看？”

        “去吧。”

        得到允許，秦三思邁步朝周莘野的方向走去，兩人距離并不遠，她往前走了走，就看見周莘野手里懶散地拎了根樹枝，一邊對著樹底下的土坑戳兩下，一邊嘴里念念有詞道：秦三思是個笨蛋秦三思是個笨蛋……

        “……”幼稚鬼。

        周莘野忽然感覺有些不自在，不經意一回頭，果然見秦三思就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他興奮道：“怎么？能聽見了嗎？”

        “現在聽見了。”

        明白了秦三思話里的意思，周莘野泄氣地把手里的枯樹枝一甩，無奈道：“又不行了。”

        小饅頭在口袋里認真地插話：“哥哥，我聽一些鬼前輩說，男人不能說自己不行的！”她鼓勵道，“這次不行，下次一定行！”

        “……”

        周莘野：“還真是謝謝您的鼓勵哈。”

        一旁的秦三思眨了眨眼，她改天得好好教育教育這個亂說話的小朋友。

        -

        一上午下來，秦三思很快學會了意念交流，但是周莘野廢了半天勁，才勉勉強強，斷斷續續，時不時地，聽清幾個字。

        周莘野垂著頭坐在臺階上，看著很傷心的樣子，像一只可憐兮兮的大狗狗。

        秦三思不忍地走上前安慰：“莘野，你不要泄氣，我會幫你的……”

        幾步之外的老爺子搖了搖頭，雖然無奈，但開口間話里話外盡是安慰：“那個……三思畢竟有基礎。你呢，也不必太難過，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慢慢來，爺爺會好好教你的！”

        安慰過后，周莘野還是一動不動。

        見狀，老爺子輕咳了一聲，難得地放柔聲音勸慰：“莘野啊，男子漢大丈夫，咱們得看開點啊！”

        話落，只見周莘野慢慢悠悠抬起頭，睡眼惺忪地睜開眼睛，然后在兩人呆愣的目光中，懶散地打了個哈欠：“啊嗚……”

        “都看著我干嘛？”

        “……”

        得，老爺子砸砸嘴，沒什么意思地站起身，“吃飯了吃飯了，走三思，吃中午飯去！咱們不理這個臭小子！”

        秦三思也有些生氣地朝他皺了皺鼻子，轉身跟著老爺子一起離開。

        誰也沒注意到身后，周莘野默默收起懶散的表情，眸中閃過一絲落寞。

        正堂內傳來金姨喊大家吃飯的聲音，他嘆了口氣整理好情緒，起身邁步進了大廳。

        “來了。”

        -

        經過上午那么一鬧，老爺子也轉換了思維。

        他自己也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可是卻給了莘野這么大的壓力，天天讓他高強度的訓練，還妄想他每天都要學會一樣東西，確實太苛刻了。

        這么想著，午休過后，老爺子決定帶著兩個孩子一起去青頭山下的小河里摸魚，權當放松。

        大概下午四點多鐘，太陽已經沒有正午那么毒辣。

        老爺子帶起他的折扇和板凳，等在正堂門口。

        秦三思身穿白色印花短袖，腿上穿了條寬松的牛仔背帶褲，馬尾高高扎起，束成了一條蓬松的辮子，一身清爽地從西屋推門出來。

        她剛剛站定，周莘野就從雜物房里走出來。他換了一身白t和短褲，筆直修長的雙腿下踩了一雙拖鞋，雖然隨性卻看著很舒服。他手里拎著小紅桶和網兜，一看就是要下水摸魚的架勢。

        來了這么久，老爺子還是第一次主動提出要帶他們出去玩，周莘野興奮得很。

        “走啊！”

        老爺子眼看人到齊了，合上扇子樂呵呵一笑：“走，抓魚去！”

        老宅往東有一道去青頭河的小路，小路邊的大樹枝繁葉茂，遮住不少陽光。

        三個人走在清風徐徐的路上，心情無比愜意。

        周莘野看見路邊有很多不知名的小紫花，隨風顫動著，爛漫盛開，不由地走過去摘了一朵。

        秦三思走在前面，笑盈盈地搖了搖手里的棒球帽，提醒他們快走。

        那帽子是周莘野臨走前隨手戴在她頭上的，有些大了，她不嫌麻煩地拿在手里，時不時拿帽檐當扇子扇扇風。

        看著秦三思搖曳的馬尾辮，周莘野眸子閃爍，邁了半步又停下，復而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小紫花。

        須臾，隨手把那花丟進口袋里。

        正在口袋里愜意地打瞌睡的小饅頭，被突然掉進懷里的大花砸個清醒，隨即就聽到周莘野說了一句：“送你一朵小花。”

        小饅頭一臉呆滯，緩了緩，立刻義正嚴辭地說：“哥哥，路邊的野花不要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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