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幾個人已經到了小河邊。

        到底年紀小，眼看著秦三思漂亮的小臉上洋溢著笑意，興奮地挽起褲腿，向他們招手，老爺子欣慰地搖了搖扇子，找了個陰涼處坐下，愜意地看著兩人玩鬧。

        “周莘野！”

        十幾米開外，秦三思正盯著沿岸的幾條小魚，忽然覺得胳膊上一陣涼意，一回頭，周莘野一臉狡黠的笑意。

        他的眸色淺，陽光一照像是凝了一汪清澈透亮的池水，大笑的時候，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像極了某種可愛的大型犬。

        被這樣一張人畜無害的俊臉望著，秦三思頓時沒了脾氣，但是，被招惹了還是得還手，不然就不是她秦三思了。

        她勾唇一笑，佯裝不在意地回頭俯身看魚，然后在周莘野不明所以的時候，突然伸手一撩，河里的水被她的手心輕巧帶起，直直潑在周莘野的臉上。

        “……”

        她回過頭，下巴一揚，正得意著，卻眼見著周莘野抬手抹下臉上的水珠，然后憋著壞笑，呲牙咧嘴地撲過來。

        她驚叫一身，連忙往后跑。

        周莘野迅速俯身，雙手不客氣地捧起河水往她身上潑。

        雖然看著架勢很大，但實際上沒使什么力，因為河水還未及秦三思身上，就失重地嘩啦啦落回河里，只有一些殘留的水珠，輕飄飄灑在她身上。

        秦三思側過身，避開臉，雙手對著周莘野亂潑一氣，但只有一小部分水潑到了周莘野的臉上，大部分都落在自己身上，不一會兒，牛仔背帶褲都有些濕了。

        眼看秦三思衣服都要濕透，周莘野及時收戰：“好啦，我投降我投降！”

        兩人一停手，互相看著對方濕漉漉的樣子，沒忍住“噗”地笑出了聲。

        小河邊垂柳依依，隨風擺動。

        小河上少男少女，相視而笑。

        半晌，周莘野想起秦三思之前腹痛的模樣，不覺收斂了笑意，指了指岸邊的石頭，提議道：

        “你去河邊曬一曬吧，笨蛋，潑別人搞自己一身水。”

        秦三思微笑著，看了一眼石頭，又看看自己的牛仔褲確實都濕得差不多了，只得點點頭，趟著水朝岸邊走去。

        “誒誒，姐姐，小饅頭還在哥哥口袋里，你們在河里晃來晃去，我都要暈啦！”

        聽見小饅頭大聲抗議，兩人才想起來還把她給帶出來了。

        可是陽光照著，也沒辦法讓這小鬼頭出來，周莘野無奈之下，把外套脫掉攏好遞給秦三思。

        這一遞一接，不禁意間，兩人手指相觸。

        秦三思的手指細膩而溫暖，周莘野的指尖柔軟卻冷冽。

        一冷一熱，仿佛相融的冰與火。

        莫名地，秦三思的腦子里突然冒出小饅頭在某天晚上說出的驚人言論：“你們……好配啊！”

        她面上倏然升騰起一陣熱意，不知道作何動作。

        ……

        “姐姐快走，我好熱好熱啊！”

        小饅頭在口袋里不停抗議，打斷了他們的對視，秦三思回過神，佯裝自然地朝周莘野擺擺手，然后頭也不回地向著岸邊的大石頭走去。

        那里放著周莘野的棒球帽，她拿起扣在頭上，悠閑地坐在石頭上。

        而一旁的周莘野，不知道她這些內心活動，回過神，看了一眼帽子都要遮住眼睛的少女，噙著笑抬手捏了捏被陽光曬得有些泛紅的耳朵，而后俯下身子開始捉魚。

        “那里那里……”秦三思小聲提醒。

        周莘野順著她的指尖看向身后，幾條小魚聚成一簇，靈活地在水中游弋。

        他轉過身靜靜地等待幾秒，等到魚群停在一處，沒有游動的意思，便小心翼翼走過去，看準時機用網子一撈——

        漁網被周莘野提出水面，里面正撲棱著五六條半個拳頭大小的鯽魚。

        十幾米外，老爺子搖著扇子豎了豎大拇指。幾米之內，秦三思笑盈盈地跟口袋里無法探頭的小饅頭講著哥哥抓了幾條魚。

        周莘野收回視線，動身將小魚放進一旁的水桶里，然后往更深處的地方走去，他剛才捕小魚的時候，余光好像瞥見一條有他小臂大小的草魚。

        這會兒微風輕拂，陽光映照著的河面上波光粼粼，有些看不真切。

        他彎下身子，注意力集中在河水之中。

        忽地，左前方一片浮萍中游出一條草魚，因為沒有注意到周圍的動靜，正悠閑地沉在水底，緩慢擺尾。

        周莘野眼睛緊盯草魚，沉住氣，看準時機，一網子迎頭網了上去。

        一時間，平靜的河底因為草魚掙扎，攪起一陣細沙，等到他撈起網子提起來，草魚早就沒了蹤跡。

        周莘野納悶地盯著空空如也的網兜，不死心又低頭觀察水面，卻看見剛才那條草魚擺著尾巴游到了一塊滿布淤泥的石縫之中。

        他又悄悄跟上去。

        河面之上，浮萍隨風輕搖。

        草魚大半個身子埋進石縫之間，只留下一條尾巴，引誘著周莘野慢慢往前……

        他輕輕俯下身子，眼睛注視著那條草魚，以免它再次逃跑。

        倏然間，一道黑霧從石縫中向上彌漫，直直迎面涌來。

        周莘野忽覺一陣頭暈目眩，眼曈一暗，瞬間沒了焦距。他身形搖晃，想抬手扶住額頭，卻失手將漁網掉入河中。

        岸上的秦三思覺得有些不對勁，眼見著周莘野突然丟開漁網，一步一晃地撫著頭朝著河流深處走去，她慌忙站起身，高喊：“莘野！你去哪兒？！”

        十幾米外，老爺子也覺察不妙，迅速合上扇子站起身：“莘野！”

        恍惚間，周莘野眼前又突然清晰，他頭昏腦脹地用力眨了眨眼，卻發現自己站在河流深水區，水流早已沒過腰部。

        剛才他一瞬間失了神，還以為是在做夢，差點就要倒頭睡去，好在爺爺和三思叫住了他。

        周莘野捧起河水往臉上潑了幾下，終于清醒過來，回過神，趟著河流往回走。

        他一邊朝二人招手，一邊揚聲安撫道：“沒事沒事，在太陽底下看水面看久了有些暈！”

        見狀，對面一老一少皆是松了一口氣。

        老爺子撇撇嘴，打開扇子又坐下。

        秦三思往前走了兩步，將他手里的水桶接過，輕聲說：“可能是有些中暑，我們去師父那里的陰涼地歇一會兒吧？”

        河岸之下，周莘野松開輕捏眉心的手，朝著秦三思點點頭，而后動作麻利地爬上岸。

        得到他的回應后，秦三思率先抱著衣服和水桶走在前面，卻在轉身之間錯過了周莘野眼中的異常——他的眸子倏然變暗，淺色的瞳仁里沒了往日的光芒，變成漆黑一片。

        察覺身后的人腳步一頓，秦三思回過頭詢問：“怎么了？”

        周莘野閉上眼睛用力晃了晃頭，迫使自己清醒過來，薄唇輕啟，喃喃道：“不知道，剛才走著走著，差點又要睡過去。”

        他又搖了搖頭，再抬眼，曈色恢復如常：“沒事了，走吧。”

        -

        晚上，金姨把周莘野捉的小鯽魚燉成了一鍋湯，又動作麻利地炒了幾盤小菜。

        小饅頭看著一桌子美味饞得流口水，直鬧著秦三思想吃旺仔小饅頭。

        飯后，周莘野悄悄拉著老爺子打好配合，然后和秦三思在后院的大樹底下扒了個小土坑，在土坑里點了點火，給小饅頭燒了一袋小饅頭。

        小饅頭滿意地飄在一旁，吃得正歡。

        老爺子突然出現，一杯水把土坑埋了，幽幽留下一句：“放火燒山，牢底坐穿。”

        被嚇了一跳的小鬼頭，迅速收好旺仔小饅頭，垂著腦袋，低眉順眼地溜回房間。

        末了，三人相視一笑。

        老爺子拎著杯子樂呵呵地回房間聽戲，周莘野和秦三思打掃好戰場，默契一擊掌，各回各屋。

        不知不覺已近深夜。

        剛入夜的時候還有云層浮動，沒過多久，天幕已經變得漆黑一片，連一點星光也沒有。

        時間剛過零點，周家老宅正堂的掛鐘鐺鐺作響，宅內眾人睡意正濃。

        二樓房間內，周莘野側身躺在床上，在睡夢中無意識地翻身平躺，調整了一下姿勢又沉沉睡去。

        樓下掛鐘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

        “鐺鐺鐺……”

        三聲剛過，周莘野突然睜開眼睛。

        眼眸中一片漆黑，猶如沉沉的夜色，尋不見一絲光亮。

        彼時，秦三思朦朦朧朧從睡夢中醒來，覺得口干舌燥，坐起身想喝水，床頭的玻璃杯已經見底了。

        她揉了揉眼睛下了床，從西屋推門出來，睡眼惺忪地往廚房的方向去。

        沒走幾步，忽然見大門敞開著。

        她詫異地往門口走了幾步，準備將門關上，卻瞧見距離老宅的十幾米外，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越走越遠。

        周家老宅南側通往大路，大路邊路燈昏黃，有零星幾個還不會亮。

        而東側的小路上，周莘野身穿一套灰黑色的絲質睡衣，腳上踩了一雙人字拖，慢慢悠悠地走向小路深處，那里漆黑一片，樹木蔥蘢，是通往青頭河的方向。

        秦三思一愣。

        她醒來的時候看過時間，這會兒已經半夜十二點多了。

        大半夜的，周莘野是要去哪兒？

        眼見著身影越走越遠，她來不及細想，把杯子往門口一丟，快步朝著周莘野的方向追過去。

        不一會兒功夫，周莘野已經不見人影。

        秦三思環視著霧氣朦朧的小路，茫然地向前走，越走越覺得頭昏腦脹。

        原本通暢的小路，不知怎的，被叢生的樹木堵住出口，她只得停下，努力打起精神，高聲喚著——

        “莘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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