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劇組，被拍攝任務追著趕著，梁策很快就投入到劇情中。

        他的角色有一段重頭戲，導演認為是很考驗演技的。等梁策連著幾天拍攝都很順利的時候，導演把這段戲加進了拍攝計劃。

        前情是：顧子臣受心上人邀約與她同闖一個靈寶地。在他看來只是一場尋常的獵寶，不過幾天時間而已。哪知等待他的是心上人刻意設置的殺陣，他拼死殺出，想要去救心上人的時候，卻聽到心上人在與他們路上“新結識”的同伴聊天，問這個殺陣到底能不能將顧子臣一擊殺死。

        原來心上人并不喜歡顧子臣，但又對顧家少夫人的身份非常垂涎。她真正想做的不是顧子臣的妻子，而是顧子臣的遺孀。

        想明白一切的顧子臣站在洞口無聲地笑了，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沖進洞中。然后出來，仰望天空，落下一滴淚。

        這段戲沒有臺詞，也沒有對手戲的演員。他要一個人演出劇情需要的神情。

        之所以是重頭戲，是因為導演不僅看了原作，還認真研究了讀者留言。在這一章節，作者用了大量篇幅描寫了顧子臣的那一滴淚。

        是一種昆山玉碎、鳳凰啼血般的凄美。天地為之變色，日月因此無光。

        作者從文字到情感都對這個人物多有偏愛，華美之辭一再堆砌，讀者的反應也非常熱烈，留言眾多。幾乎都是顧子臣的“顏粉”。

        一個通篇沒有正面描寫過五官的角色，僅憑一些虛詞以及第三人的反應來襯托的美男子，就能收獲大量的顏粉。這點，導演當初看原作的時候是不理解的。

        他只能更加小心翼翼地對待這個角色，期待著到時候能被人罵得輕一些。

        “顧子臣殺了他們嗎？”梁策問導演。

        “原作沒說，留白了，給觀眾一個想象的空間。我個人比較傾向于殺了，因為正常人都不可能把后背留給要殺自己的人。關鍵是他還掉眼淚了。如果不是親手殺了心上人，哭什么呢？”導演說。

        梁策覺得，顧子臣應該沒有殺人。可能會廢了他們的修為，任他們在那里自生自滅，卻不會親自動手了結他們的性命。

        導演想了想說：“這個簡單。找一段后期的戲，讓她混在路人里出鏡一段。就是……看到顧子臣了，她想追上來攀談，又轉身跑了。后面的戲先不管，我問你，這個情緒……能表現得出來嗎？”

        梁策看向導演，一副我會努力但心里沒底的樣子。

        導演笑了，把他拉到一邊小聲問他：“談過戀愛嗎？”

        梁策搖頭。

        “沒關系，你要是告訴我，老哥哥也幫你保密。你不想說也沒什么�！憋@然，導演是不相信這么大個小伙子，儀表堂堂的還能沒談過戀愛。

        梁策也沒解釋。

        導演接著啟發：“你就這么想，啊，你有個女朋友。你對她很好，她要什么你就給她買什么。她缺什么，你就給什么�！�

        梁策想到了楚邯，心說他沒有這樣的女朋友，但有個單方面供養著他的男朋友。

        導演看梁策的表情，心知他應該是想到了什么人。趁熱打鐵繼續說：“你倆見了家長，準備結婚。但是，你某一天忽然發現，她并不喜歡你。她喜歡你的身份，喜歡你擁有的一切，但是不喜歡你這個人。她只是想騙婚，然后殺了你，再繼承你的東西。對對對……保持這個心情，去拍吧。”

        第一遍拍攝，導演的意思是先讓演員發揮，實在不行，再上眼藥水。

        顧子臣尋至洞口，聽到心上人的聲音，知道對方還活著，面露安心的笑容，正欲進去，聽到里面狠心的密謀。整個人呆了一下，摸了摸身上的傷，看了看定情的玉佩。一抿嘴，雙眼流露出悲哀的感情。轉身要離開，又停了一下，沖了進去。

        一轉眼，顧子臣從里面出來。雖然身形狼狽，但長衣廣袖，斑斑血跡更顯出一種凄楚的美。

        搭配上梁策此時的表情，導演屏住呼吸，用手勢指導攝影師運鏡。

        梁策按照導演的話，努力把自己的情感生活往劇情里代。

        如果楚邯并不是喜歡自己這個人……梁策忽然覺得可笑。他是以什么身份認識楚邯的？談愛情，那才真是昏了頭。但是沒來由的，他想到楚邯說的，“我為了見你沒日沒夜的工作，就是為了多待一會兒。我為你讀劇本，教你騎馬……”想起楚邯說，如果自己認為這是包養關系，就傷了他的心。

        也許……萬一……假如楚邯真的對自己是有感情的？

        一瞬間，梁策忽然開始想念楚邯。他想見楚邯一面。他想告訴楚邯自己家里的事情，想問問楚邯，能不能等自己還清了債，堂堂正正地留在楚邯身邊？

        緊接著，理智回籠。他們原本就是極端不對等的關系。上哪兒談愛情？消費者挑選商品的時候，當然會挑自己喜歡的。但那個喜歡，不是對一個人的喜歡。

        梁策露出一抹苦笑。

        導演放下喇叭，他見梁策似乎開始發呆，起了叫停的心思。但梁策只是入戲慢，現在他眼中的清醒絕望，剛才的懷念，感覺都對！那個表情真是難得，特別抓人。梁策眼睛大，只要他入戲了，情緒感染力就非常強。

        又拍了一會兒，發現梁策還是那個表情。導演叫了停。

        再看一遍，還是覺得精彩。這個表情太好了！只可惜，沒有眼淚。

        哪會有比拼命努力過之后對自己的無奈與否定更加凄楚絕望的心情。每一分清醒都是刀割般的痛。

        補拍了幾條，甚至用上了眼藥水，卻始終沒有第一條情緒飽滿。導演想了想，通過剪輯還是可以用的，也就沒再這一條上多費心力。

        回了酒店，明明不是照經驗來說會聯系的日子，梁策還是給楚邯打了個電話。

        他知道此舉真的有些冒失，但他很想念楚邯。偶爾，他也允許自己的心出來，喘口氣。

        本以為還會是羅助理接電話，梁策連措辭都想好了。上次羅助理的幫助，他已經謝過了。沒能當面道謝總是有點遺憾，所以電話上也要再說一遍的。但感激的話也不能太多，否則就成了騷擾。第三次道謝，剛剛好。

        沒想到是楚邯自己接了電話，聲音噙著笑意：“嗯？”

        梁策小聲問：“您是不是在忙？”

        “忙……”楚邯笑了一聲：“也得接你的電話啊。怎么了？”

        梁策的心跟著楚邯的大喘氣七上八下，聽他問，馬上回答：“沒什么事，就是忽然想您了�！�

        又開始您了。楚邯想。大概是劇組里發生了什么事，需要自己撐腰。對于這種要求，楚邯倒沒什么意見。小時候奶奶養的狗被鄰居的貓撓了，奶奶還會拄著拐杖追到家里去揍人家那只獅子貓。奶奶告訴他：“報仇要趁早。他的貓撓你的狗，你當場打那個畜生一頓。過后可以說是氣頭上，還能圓的回來。貓今天撓了狗，你一個月之后去尋仇，誰都會說是你小肚雞腸�！�

        不怕他遇事總想著求助自己，只怕他完全不在掌控。楚邯軟言細語地跟梁策聊了一會兒，終于確定真的沒有什么事。只是想念。楚邯心里也生出了些許溫柔。掛斷電話之后，楚邯問了一下工作安排。把與梁策劇組同省的項目安排到了下周末，就開始期待見面了。

        工作之余偶爾會看著手機，挑眉淺笑。

        又到周末，梁策跟劇組請假，導演一揮手就同意了。

        梁策的拍攝進度向來只有超額完成，很少有磨到收工都找不出一條能用的時候。導演也無所謂演員的來去。

        只是梁策不知道，有一輛車從他離開劇組之后，就跟在他后面。

        楚邯在梁策的鄰市，那是一處風景優美歷史悠久的古城。有著不少的名勝古跡，還有古時候傳下來的很多吃食。

        梁策下車的時候，沒想到楚邯竟然在飯店門口等他。

        “走啊，怎么？傻了？”楚邯笑他。

        梁策快走兩步追過去，伸手去跟楚邯握手，笑吟吟地并不說話。

        楚邯笑得無奈，跟梁策握了握手，左手在梁策肩上拍了兩下，湊到他耳邊輕聲說：“小同志，學會撩人了？”

        梁策不管，只是看著楚邯笑。

        楚邯被他眼中溢出來的幸福和歡喜淹沒，也跟著傻笑起來。

        接下來的兩天，楚邯帶他吃遍了本地的大街小巷。從羅助理跟合作方那里聽來的各種民間傳聞一點都沒浪費，全成了下飯的談資。梁策也捧場，聽得認真，記得也快。到最后甚至能舉一反三了。

        楚邯發現，第一天的時候，梁策的歷史知識還很薄弱，甚至朝代的先后順序都沒有基本的了解。第二天梁策就能背誦朝代表了。

        他有點太認真了。連閑聊都會提前預備，這讓楚邯心里生出一些別樣的情緒，說不上是欣慰多一點還是防備勝一分。

        這種感覺很是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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