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滿吸了吸鼻子，點點頭，“嗯，今天紫薇星君也來了。他和我說三秋鎮(zhèn)附近有地動，范圍很大，會波及大半齊國。”

        君舉瞪大了眼睛：紫薇星君？

        我天，這個人怎么說一套做一套？說帝君找他有事兒，結(jié)果呢他自己偷偷跑來告訴阿滿！不是說怕犯戒嗎，嚯！

        涉世未深的君舉第一次感受到人際交往的險惡。

        阿滿看著君舉錯愕的表情，問：“你也是為了地動的事兒來的嗎？”見對方點頭，他沉默了會兒，“你知道的，我現(xiàn)在是凡人，根本……根本就沒有力量去阻止地動。”

        見他聲音越來越低，君舉有些生氣，“我當(dāng)然知道，我來告訴你也不是讓你去抵擋什么。你作為你們國家的太子，難道連保護國家子民的義務(wù)都沒有了嗎？外面萬千家百姓，即將遭受的苦難你就可以無視了嗎？

        是，現(xiàn)在你失去了親人，你很悲傷。但是上古古籍中曾說過：情緒是種力量。你變成了凡人是沒有了法力，但你是阿滿啊，你是有自己的力量的啊。哪怕情緒是悲傷，那股力量也可以撐起你，你不應(yīng)該像現(xiàn)在這樣頹靡。”

        “報，宇文蓮將軍求見。”外面太監(jiān)喊道。

        “讓他進來吧。”

        “太子殿下，剛剛你布置下去的我已經(jīng)去吩咐軍營了，線報應(yīng)該很快就傳到各地，如果您說的地動是真的，我們一定能趕在地動之前，轉(zhuǎn)移大部分的民眾。”宇文蓮跪在地上道。

        阿滿咳了兩聲：“好。”

        君舉瞪大眼睛：啥？瑪?shù)拢瑒倓傔�罵了阿滿頹靡……老子在這里強出什么頭！今天黃歷上寫不宜出行，就不該下凡。

        等宇文蓮走后，他有些尷尬地道歉，誰知阿滿低聲回他一句：“謝謝。”

        “謝謝你能在我最危難的時候，選擇將消息告訴我。”而不是害怕天罰，當(dāng)一個袖手旁觀卻正義凜然的仙人。

        君舉臉上的表情像是染布料的缸，五彩斑斕，最終他還是嘆口氣，“誰讓咱們是朋友呢。”

        “是，你和紫薇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一輩子。”阿滿低聲認真道。

        君舉：……你是我的好友，紫薇那個混蛋不是。

        “春來，你將皇后平日里最喜歡的東西收拾出來，等七日之后，放到陵墓之中。”阿滿來到坤寧宮，他默默在娘親最喜歡坐的位置上待著，陰暗的天低垂，他看著宮女收拾東西。

        春來先將梳妝臺收了一遍，一些先皇送給娘娘的頭飾全被她裝到黑色盒子里。她往里走，在皇后的床榻上的方枕下找到那塊圓形玉環(huán)，遞到阿滿面前，“太子殿下，這個是皇后娘娘最喜歡的物件了，她是睡覺也要捏在手里的，請問是否要把這個放進去？”

        “不，這個別放。”阿滿急忙接過來，他將圓環(huán)貼在自己胸口，手指細細摩挲上面的花紋。

        “這個是我的，娘親說好等我成婚后要親眼看著兩塊玉配合在一塊兒，這是她給我的。”阿滿低著頭喃喃自語，春來聽不清，她走近些才聽到。

        春來是娘親的暗衛(wèi)，從云大屠殺那日她剛好休假不在坤寧宮才逃過一劫。她一直待在皇后身邊，自然知道皇后娘娘對這個剛找回來的兒子的感情。她上前輕輕拍阿滿的背部，沉默點頭，那這玉環(huán)就不收進去。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宇文蓮粗獷的聲音傳了進來，還伴隨著小太監(jiān)阻攔他的聲音，“宇文將軍，現(xiàn)在太子不見客，還請您到御書房里……”

        阿滿站起身來，走到門口，隔著暮色看著被攔在坤寧宮外的宇文蓮一臉焦急在跳腳。宇文蓮是個粗中有細的人，他這么著急來見自己，一定是有事情。

        “進來吧。”

        宇文蓮擺脫小太監(jiān)的糾纏，小跑到阿滿身邊，“太子殿下，微臣此次前來是有三件事情要稟報。”

        “你說。”阿滿看著他為難的臉色，心下有不好的預(yù)感。

        “第一件事兒是轉(zhuǎn)移百姓的事情。軍營已經(jīng)將您所說地區(qū)的百姓全部轉(zhuǎn)移，目前他們還在路上，我軍將士會就近找一處安全地方安頓好各地的百姓。”

        這不是挺好的嘛？阿滿用眼神示意他繼續(xù)往下說。

        “第二件事兒是唐國先前在您成婚當(dāng)日就試圖突襲望月關(guān)，望月關(guān)抽出一萬精兵去了三秋鎮(zhèn)，萬幸當(dāng)時剩下的將士守住了。但是現(xiàn)在唐國在到處招兵買馬，他們聽說一個傳聞，說齊國氣數(shù)要盡，他們想要分一杯羹……”

        “傳聞？”阿滿皺眉，“從哪里傳出來的，你能查得到嗎？”

        “回太子殿下，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三件事兒了，我國境內(nèi)突然冒出了大量的齊云觀信徒。這個齊云觀早在千年之前就存在，一直是在郎國境內(nèi)才有。后來郎國新帝郎云上位后，將所有齊云觀都關(guān)停，而且全面通緝他們的觀主。

        據(jù)我調(diào)查，我國的齊云觀就是從郎國來的。它神不知鬼不覺在齊國冒出上千座來，還到處宣傳齊國氣數(shù)要盡，必須要信齊云觀才能從災(zāi)難中活下去。”宇文蓮擔(dān)憂地抬頭看著阿滿，他當(dāng)然知道宗教信仰總是愛說得神神乎乎的，但是耐不住群眾們要信啊。

        已經(jīng)有很多百姓成為了齊云觀的信徒，他們到處宣傳不利于齊國穩(wěn)定的消息，這種黑心道觀是要整頓的。但是一旦派官兵去查封，又會引起信徒們的不滿。

        “齊云觀……”阿滿喃喃，“那老頭居然還沒死，看來這個局布得很大啊。”如果單單只有一個道觀也就罷了，就怕道觀背后還和魔族搭著關(guān)系。

        回想起賀老和食腦老人有一腿來，阿滿頭開始大了。

        他纖長手指按壓著長時間皺起的眉頭，頭腦清晰地又布置幾條命令下去，“第一，請各地太守縣令調(diào)集糧食和生活必須用品給遠離地動的民眾送去，如果可以在鎮(zhèn)內(nèi)安排難民，明年的稅賦就可以減免。

        第二，望月關(guān)的將士條件艱苦，他們守在那里一年半載也見不到自己的親人，你去兵部查一下他們親人的居住地址，然后安排豐厚的銀兩慰問。然后再從齊國與郎國的邊境調(diào)兩萬大軍去協(xié)助望月關(guān)將士。對，記得和郎國的邊疆將領(lǐng)處好關(guān)系，現(xiàn)在我們是友好鄰邦，如果我們出什么事兒，郎云也不會放著不管。”

        “嗯，好。”宇文蓮點頭記下囑咐。

        “最后齊云觀，這個你有什么好辦法嗎？一直讓他們傳播這些傳聞也不好。”阿滿想了想，“還是讓刑部來整頓吧，先立法，如果還有人聚眾傳播謠言，就抓進牢里。”

        “是！”宇文蓮?fù)讼隆?

        阿滿嘆口氣，這種辦法也是治標(biāo)不治本啊，一旦百姓的信仰被侵蝕，這個王朝就會從根子里一點點腐爛掉。他站在夜風(fēng)中的腿有點僵硬，活動了一會兒后邁向靈堂，繼續(xù)守夜。

        靈要守，每日的早朝他也未曾晚到。上朝時還未出去，他在幕后聽到一些嘈雜的吵鬧聲，等他的衣擺露了出來，周圍的人瞬間安靜。像是害怕的鵪鶉。

        阿滿看著他們神色各異的臉，心下感到一些奇怪，但也沒有多想就坐了下來。他太過疲憊，聽完朝臣念的一些折子時右手淺淺撐著腦門，清亮的眼半闔，影影約約的，他感覺背后有點涼。

        “啊！妖怪啊……”

        “真的，傳聞都是真的……”

        “天哪，他還是我們的太子殿下嗎？”

        “早就不是了，他就是妖怪！齊云觀的道長從來不會騙人的，他說上位者是妖怪，那必然做不了假……”

        “救命……”大家屁滾尿流地往門外狂奔，有些大臣跌倒在地上，手腳并用拼命往前爬，就是為了遠離龍位上的怪物。

        阿滿驚醒，看著滿堂的混亂。

        妖怪？

        哪來的妖怪？

        “你們怎么了？”他一問，就驚覺自己聲音不對勁兒。呼哈呼哈的粗聲從喉嚨中冒出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嚨，怎么回事兒？

        大臣聽到他可怖的聲音，跑得更快了，不消一會兒，整個朝堂之上除了阿滿空無一人。

        荒唐！

        阿滿站起身來，卻看到空中一縷一縷的黑氣，他想要尋找黑氣的源頭，找到最后才驚恐發(fā)現(xiàn)，黑氣居然是從自己背后冒出來的。

        他們說的妖怪居然是自己！

        剛剛那些大臣就是被自己身上的黑氣嚇走的？阿滿扯下自己的外衣，轉(zhuǎn)頭去看自己的背后。背上一個黑色的掌印，黑氣正是從掌印里冒出來的。還有自己的嗓子，肯定是吃了什么不該吃的東西。

        該死，不知道什么時候著了魔族的道。阿滿有些焦急地又喊了兩嗓子，喉嚨里還是沙啞的呼哈聲。

        “呼哈呼哈……”就算閉上嘴巴不說話，這聲音也一直從喉嚨里冒出來，止都止不住。

        “……道長，那個妖怪就在里面，您快去收了他吧！”外面?zhèn)鱽戆�滿最熟悉的大臣的聲音，他眉頭緊皺，急忙站起身來，躲到龍椅旁邊的幕布后面，透過縫隙觀察外面。

        “呼哈呼哈、呼哈呼哈……”寂靜的大殿里只有他喉嚨中的聲音，這樣下去也不用躲了，那妖道一進來就能聽到他的位置。

        阿滿一狠心，右手用力地掐住自己的喉嚨聲帶的位置，終于那不受控制的聲音漸止。一股窒息的酸脹感涌上腦門，脖間的皮膚劇痛無比，阿滿顧不上這么多，他一雙冷靜的眼睛掃到了為首的賀老。

        就是當(dāng)年從郎國三郎手底下逃走的賀老。

        大臣就跟在他身后，唯唯諾諾指引著他走進朝堂，把他當(dāng)作神明。

        阿滿眼中閃過刺痛，大臣究竟是什么時候開始叛變的，現(xiàn)在這個情景也算不上叛變，在大臣的眼中，他就是怪物。背叛一個怪物怎么能稱作為叛變？

        黑眸低垂深思，到現(xiàn)在還沒有想明白是誰在和賀老打配合，他到底是被誰拍了背上的掌印、吃了讓喉嚨變聲的東西？

        眼看賀老走進殿內(nèi)，他收起雜亂的思緒，默默往后退，準備先逃離這里。

        卻一下子撞到一個人。

        是個宮女。

        這里怎么會有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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