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郎氏慢步上前，蹲在皇后的尸體前，輕輕用手拂過她驚恐的眼睛，等阿再看去時，娘親已經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這里有魔氣。”公子郎氏意簡言賅，他不愿多說皇后身上的傷口去觸阿滿的傷心之處。

        阿滿感到四肢的血慢慢抽離，整個人發冷。最后他用手強撐著地面，慢慢站起來走過來盯著娘親胸膛上的那個血淋淋的黑洞。像是尖銳的東西正正刺進去，傷口很整齊。那正是心臟的位置，娘親的整個心臟被掏了出去。

        阿滿迷茫地看著那個胸口，一定很疼。他眼前被一層水霧遮住，他按著自己的胸口，紅衣被蒼白纖長的手抓成一團，起了很多褶皺。

        “魔氣？三郎，你會不會那個法術，追溯死者前的記憶片段。”

        “你確定要看嗎？要不還是我看吧，看完了告訴你。”公子郎氏擔憂看著他。阿滿臉上沒有什么特別大的表情，整個人像是怔住，但他眼中有水光。

        “我自己看，我一定、一定會找到兇手……幺幺，娘親，你們放心，我一定會給你們報仇的。”阿滿低聲喃喃。

        公子郎氏使了個法術，兩人一起走進皇后死前的記憶。

        羅帳重重，秀蓮打開門，“皇后娘娘，庫房里的那鳳簪總算是找到了，您瞅瞅是不是這支？”

        “就是它，這支顏色是真的好啊，它還是我當年的嫁妝呢。等阿滿帶著阿郎回來，我就把這簪子贈給阿郎，你說他應該不會討厭吧？”

        “這簪子簡約至極，上面的金黃色鳳羽栩栩如生，就算是給男子戴也不會顯得奇怪的，公子郎氏一定會喜歡您送的禮物的。”秀蓮走到皇后身后附和。

        阿滿看了一眼三郎，才發現三郎也在看他。

        “我也不多求，只希望他們兩人以后能夠平安順遂。這個時間也快到拜堂了，我還是去佛堂拜拜吧。”皇后伸出手，以往這個時候秀蓮都會把手遞過來托著她的。

        今兒身后的秀蓮居然沒有動彈，她正奇怪呢，聽到身后的人發出不男不女的呼哧聲音，“在佛堂，我就不好動手了呢……”

        “什么？嘶！”后背傳來劇痛，她低頭一看，一雙血淋淋的手穿過她的胸膛正拿著她跳動的心臟殘忍地轉動著。

        門外傳來了幺幺的聲音，皇后張開自己的嘴巴，想要喊快跑，但是沒有力氣，嘴里只能發出嗚啊嗚啊模糊不清的聲音，痛已經麻木，渾身的氣血一瞬間消失，她瞪大的眼中布滿恐怖，緩緩倒下。

        她眼中驚恐的淚水滑落到另外一只眼睛上，淚水匯聚在一塊兒，滴落在地上的厚毯上。“秀蓮”蹲了下來，伸手接了她的淚水，含在嘴里，沒頭沒腦說了一句：“眾生淚苦……”呼哧呼哧雌雄難辨的聲音在房內回響。

        三郎早早就把阿滿的眼睛給蒙上，阿滿站在原地靜靜地也不說話，任由三郎遮住自己的眼睛。破碎的聲音傳到耳朵內，他鼻子發酸，淚水忍不住又滴落。

        接下來是幺幺的呼救聲，聲音越來越弱，里面還有在喊他的名字，直到重物落地，阿滿才知道原來幺幺是被凌空掐死丟在地上的。

        屋內的“秀蓮”喘著呼哧呼哧的粗氣，走了出去，大開殺戒。

        回憶看完后，公子郎氏才放下遮在阿滿眼前的手，然后緊緊抱住阿滿。他現在覺得阿滿就像是要飛走的鳥，下一秒就會消失在眼前。

        “是從云。”阿滿冷靜道。他臉上掛著淚水，表情卻冷得可怕。那個不男不女的聲音他在萬漠城城主府里聽過，就是那個善于偽裝成其他人的魔族左使從云。

        “我要去殺了他。”

        “我會殺了他的。”

        “三郎，不要抱著我了，我現在很平靜，你帶我去魔界，我要殺了從云。”阿滿用了勁兒去掰開他的手。

        公子郎氏吃痛但沒有松手，他低聲道：“你現在是凡人之身，去魔界撐不了多久的，我去幫你殺了他。”

        “我要去殺了他，我要親自去。”阿滿喃喃。

        公子郎氏眼中閃過一抹刺痛，他強硬地轉過阿滿的頭，讓他看向幺幺死亡的桃木枝干，“幺幺死了你知道意味著什么嗎？她是你們齊國的龍脈，接下來齊國肯定會大亂，你要留在這里主持大局。”

        “我……我想親自報仇，我的娘親，我的妹妹……嗚嗚嗚……”阿滿繃不住，淡定的面孔裂開來，露出那個脆弱的愛哭鬼來。

        公子郎氏面對著他，將自己額頭和他抵住，認真道：“我現在是你的夫君，我親自去殺就相當于你去了，好嗎？你就留在這兒，等我回來，你還我一個開開心心的阿滿，好嗎？”他捏著阿滿的耳朵，任由對方將淚水灑下。

        “一定、一定要殺了他！三郎，我求你，一定要殺了他。我好恨，我好恨……”阿滿咬牙切齒，一把鼻涕一把淚看著公子郎氏。

        直到公子郎氏慎重點頭，他才轉過頭去將幺幺和娘親的尸體擺放在一塊兒，擦了擦娘親臉上的血跡，三郎站在他身后輕聲道：“兇手不會逍遙法外的，哪怕賠上我這條命，我也要殺了他。”

        “我現在就出發去魔界。”公子郎氏道。

        “等等！”阿滿起身，他有些暈，扶住頭在原地站立幾秒，清醒后去翻了翻桌上的簪子，一眼就看到那金色的鳳簪。手指觸摸那冰涼的簪子，阿滿細細摩挲它，“這是娘親給你的，你戴上，算是……算是完成娘親的遺愿。”

        他走過去，用充滿血絲的眼睛看著三郎頭上的發簪。他將手上這只簪子斜斜插到三郎的烏發上，然后擔憂地看著他，“魔界不好闖。”

        “三郎……謝謝。”

        公子郎氏一把撈他入懷，嗓音清冷，“等我。還有，對我，不用說謝謝。”

        說完他消失在原地，徒留阿滿一人在陰暗的宮殿內。

        “說好等我回來一起開家宴的呢……”阿滿給娘親理了下鬢角亂發，“還有你，對不起，那天我不該搶你冰糖葫蘆，我要是不搶你的，你就能吃四根了。幺幺，你一定很恨阿滿哥哥吧……”

        他抹去眼角的淚水，癱坐在地上望屋外凄涼的鴉撲騰著翅膀飛走。

        三秋鎮上，百姓們見兩個人夫妻對拜都沒有完成就躲回房間，正感到奇怪呢。

        縣令急忙去屋里想請兩位爺趕緊出去，結果到了屋子里發現里面空無一人。縣令嚇得臉色蒼白，這可是太子殿下和郎國國師，兩國的中心人物！兩個大活人怎么會神秘失蹤？萬一出點事情，他可擔待不起。

        有好奇的百姓來問，他只說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一問三不知后，再加上農夫一個勁兒說他當初看到太子殿下消失在雨中，一個謠言就流傳開來，或許太子殿下真的是天神下凡，他帶著郎國國師飛走了。

        茶館上的紫薇星君和君舉仙君喝完茶壺里的最后一杯茶水，紫薇搖搖頭道：“阿滿真的是在哪兒都能犯錯，也不怪北荒帝君老是罰他。”

        君舉抬起頭看向遠方深山，他察覺到一股奇異的氣息，像是地動的預兆。就算是地動，作為仙人他也不能插手，可是那種忍不住要出手救助弱小的道義感上來，讓他有點難受。他道：“有時候我覺得阿滿是聰明的，但是一個國家的重擔壓在身上，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

        “齊國這是……亂了？”紫薇星君看著遠山，他皺眉掐指算了算，“還真是，奇怪，怎么先前那么昌盛的國運突然就頹靡了，這樣下去怕是要滅國啊。”

        “要不去……”君舉話說了一半，紫薇星君轉過頭，眼睛犀利看向他，接上他的話，“告訴阿滿？別犯傻了，仙人不能插手人間事宜，我可不想犯戒。”

        “也是，那我們就當作不知道吧。”君舉撐著腦袋看向無知的百姓，他們面上喜氣洋洋的表情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地動給銷毀。

        “那個，北荒帝君有急事傳令找我，我先回去了。”紫薇星君神色突然正經，和君舉打過招呼后，自行離去。

        君舉心里盤算著如果齊國真的滅國了，自己又要增加多少工作量去記錄數據，一想到這些就頭大。如果……如果阿滿提前知道，應該會早點部署救下這群人吧？要不自己為了減輕點工作量，偷偷去通風報信？

        嗯，這不是犯戒，這是為自己的工作偷點懶。君舉點點頭，說服了自己，算了一下阿滿現在的位置，然后沖著齊國皇宮飛去。

        他在靈堂里找到跪在地上的阿滿，周圍沒有一個太監和宮女。

        阿滿瘦削的背影在靈堂的燭火中搖曳著，君舉皺眉，這是……

        靈堂正中央擺放著兩幅棺槨，案上靈牌上寫著亡者謚號，里面躺著的居然是阿滿凡間的娘親和妹妹。老天爺，這是什么運氣？君舉這是進也不是走也不是了，他沒想過來揭開好友的傷疤的。

        倒是阿滿聽到背后的風聲，他緩緩抬起頭，眼若寒梅帶雪，淡淡看向君舉，君舉一愣，“呃，你……”

        “嗯？”阿滿啞著嗓音，聲音輕輕飄散。他空靈的眼睛又緩緩收回去，落在昏暗的靈牌上。

        天吶，阿滿剛剛突然離開三秋鎮就是為了來操辦他母親和妹妹的葬禮嗎？這也太殘忍了。君舉有些可憐他，走到他身邊，輕聲道：“你不要傷心……”

        話一吐出去，君舉就想拍自己耳巴子：……呸，說得什么人話，這個時候不傷心，難道叫人家高興嗎？

        “今天你們怎么一個兩個都來了？”阿滿眉眼低垂，郁郁。

        “啊，我就是看到那個……哎，什么一個兩個？今天還有別人來找你？”君舉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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