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驚風飄白日,光景西馳流,又是一個秋夜。
柔止坐在書桌前,抬手潤筆,外頭的紅袖見了,連忙進來為她披衣,道:“姑娘怎的還不睡?”
少女淺淺蹙眉,望向她的眸子,比窗外秋雨更輕柔,帶著愁緒。
紅袖呼吸稍稍一滯——
她從華柔止七歲時被太子安排到她身邊,親眼瞧著昔日靈秀乖巧的女童長成如今雪膚玉貌、傾國傾城的美人。
華知府的獨女及笄之禮那日,整個宣寧府的達官貴人們都來了,那些見多識廣的夫人們,無不驚嘆于少女嬌柔到了極致的美麗,及笈之禮過后,上門提親之人更是踏平門檻。
可少女好似全然無此風月心事。
眼前的少女美目盼兮,婉轉天成,她低低地道:“我想給哥哥寫信。”
華家三房只有一個獨女,紅袖自然知道她所說的“哥哥”是誰。
正是數年前落難藏匿于華府養病,如今在朝堂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太子殿下文琢光。
紅袖為她添了點銀絲碳,便躡手躡腳退下了。
不時,紅袖拿了新煮的參茶進來,卻看到柔止趴在桌上睡著了。她眉眼俱是微微蹙著,眼下似乎還帶著些淚意。
紅袖扶她到床上歇下,又拿了一支筆,坐在桌前。
“阿徵哥哥:
你見到此信時,我已預備與父母一道北上赴京。這些時日院子里的梨樹都結了果子,十分酸澀,而撲撲如今年紀大了許多,喜歡與我一同在梨樹下睡覺……哥哥,我想你定有苦衷,不然絕不會這般不聲不響地離開我。你可還安好么?我時常想,你若在我面前,是否還能認得出我來,阿徵哥哥,我好想你……”
……
文琢光處理完一天的政事,方才看到桌上多了一封宣寧府來的信。
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給自己倒了一盞茶,坐在床邊拆開了信件。
外間伺候的觀棋輕輕叩門,只說:“太子殿下,蘇沐陽先生求見。”
文琢光道:“進來。”
蘇沐陽進來的時候,便見他手指還撫著一張皺巴巴的信紙,那信箋也不知用了什么香料,上頭隱隱印著梨花花瓣,清香襲人。
蘇沐陽不由笑了,問:“殿下又收到了哪個小姑娘的情書么?”
文琢光看他一眼,淡道:“是孤的妹妹。”
蘇沐陽道:“高陽公主?”
本朝的公主倒是不少,可能和這位煞神說上兩句的,也只剩一個高陽公主了。
文琢光卻道:“是扇扇。華大人一家已然動身,前往京城了。”
蘇沐陽不由想起當年那個被太子百般溫柔呵護著的小姑娘。他這么多年可都沒有見過第二個這般得太子眷顧的人了。
現在的太子殺伐果斷,冷厲無情,偏偏又生得清風明月般的容貌,也不知道是多少姑娘們的春閨夢里人。蘇沐陽看著他,不由嘆了口氣,只說:“殿下,我今日來,是有一事相勸。”
文琢光道:“是勸孤不必代行天子之令,抄沒林家么?”
蘇沐陽不意他一語道破自己來意,頓了頓,只好無奈道:“我知林重該死……可殿下,林次輔在士林之中,名聲尤顯,雖然被皇上下令抄家,可殿下又何必親自動手,將林次輔所留人脈,轉送他人呢?”
文琢光將手中的信箋放入一個盒子中,珍而重之地收藏好,方才轉身看著他,只說:“你所說的,孤都想到了。”
言下之意便是不會改變主意。
蘇沐陽不由嘆了口氣,他勸不動立說立行的太子,就只能苦口婆心:“若是華姑娘見到殿下如今的樣子,只怕也會害怕的。鏟除異己雖勢在必行,可手段過于殘忍,也有傷陰騭啊。”
文琢光聽見他談華柔止,一時沒有說話,半晌揮了揮手,叫他退下。
翌日,華柔止一家便到了京城。
連日舟車勞頓,柔止更是消瘦了些。先頭華謙在京中置辦的宅子就頗大,這些年也一直有人打理,府中管家來迎了眾人回府后,林含瑛便留了人手收拾屋舍,又將柔止趕回房間去休息。
這宅子到底比宣寧府的華府要小上一些,可柔止卻很是歡喜。這些年老太太年復一年的難商量,大房二房頻頻有孩子出生,只有他們三房毫無動靜,華謙有心回護妻女,卻也不能同年過六旬的老母親計較,加上柔止也沒了兄弟幫著說話,這些年,柔止與林氏不知吃了老太太處多少苦頭與委屈。
柔止剛打算歇下,便聽說余家姑娘到訪。
前些年余祭酒將家人接入京城,說來也巧,兩家人便住在同一個胡同里。余燕景早兩年便說好了婚事,如今被她母親關著繡嫁妝,余燕雪先頭與柔止有數載同窗情誼,如今聽聞剛搬來的是原先的華知府一家,便忙不迭地來了。
余燕雪年長柔止許多,卻喜歡這女孩兒被家中所保護出來的一片天真明媚,她對柔止的記憶還是數年前那個圓團團的漂亮小姑娘,可在門口等著的時候,卻見一個身穿淺藍色儒裙,身姿纖弱的少女走出來,對著她微笑:“燕雪姐姐來啦,快些請進。”
余燕雪見她第一眼,便目露驚艷之色,等聽她喊了自己,方才能夠確定。她,感慨道:“你這變化太大,竟叫我一時不敢相認。”
柔止淺笑道:“數年不見,燕雪姐姐也更美貌了許多。”
余燕雪見她房外下人們都還忙碌著,便道:“胡同外的街上便有家專供女眷去飲茶的茶館,我看你這兒還亂著,倘或你不嫌棄,我請你出去坐一坐,吃吃京城的點心。”
少女歪了歪頭,甜甜地笑了起來,吩咐青霜去同林氏稟報。林氏的話很快便帶了過來:“夫人說,家中忙亂,也不好待客,多謝余家三姑娘體諒。姑娘只管去就是。”
兩個少女手牽著手從側門出去,余燕雪說:“伯母一貫好性兒,也就你有這樣的福氣。”
柔止抿唇笑了一笑,到茶館中,點了幾樣點心,又打趣說:“我哪有燕雪姐姐有福氣呢,我聽說你一及笄,便有許多人提親呢。”
余燕雪注視著眼前少女舒展明媚的眉眼,面上微笑,心下卻生出酸澀。
是呀,提親之人不少,可她的嫡母也并不看重她,想來不會有什么好人家。
柔止是華大人唯一的女兒,她的婚事,想來會比自己順遂太多。
很快,二人點的點心茶水便上來了。這家名為卿雪閣的茶館位置極佳,二人挑了臨窗的包廂,能將沿街之景皆收眼底。京城街道熙熙攘攘,人物風貌皆與宣寧府有所不同,柔止看著什么都好奇,卻忽地眼尖,注視到一戶人家門前站了許多衛兵——
她遲疑道:“這是怎么了?”
余燕雪瞧了一眼,神情有些凝重,她道:“那是林次輔家。”
柔止一怔,想到自己母族的確是出過一位次輔,聽說很得皇帝看重,是位桃李滿天下的鴻儒。她不由詫異道:“可是林重的宅院?這是怎么了?”
“林重前些時日被言官彈劾了,”這些東西余燕雪也不太清楚,只好挑著自己在外頭聽見的話說,“皇上怒極,下令抄沒林家家產,男女皆投入大獄。”
柔止一驚,忙起身下樓。余燕雪阻攔未果,也只好提著裙子匆匆跟上去。
柔止便見華美的府邸之間,有無數冷面衛兵穿梭其中,粗暴地搜刮其中值錢之物,婦孺哀嚎之聲不絕于耳,可那些衛兵無動于衷……忽地,一個女子凄厲地喊道:“陛下冤枉忠良,太子為虎作倀,豊朝不日亡矣!”
柔止站的角度,正見那婦人猛地撞上一側衛兵的刀刃,頃刻之間,血液噴灑。
她從未見過如此場面,白著臉往后退了一步,幾欲作嘔。
一頂轎子悄無聲息地停在林府側門,其中所坐之人將一切盡收眼底——自然也看到了少女的驚恐與厭惡之態。
觀棋來稟告道:“殿下,都料理干凈了。”
他察覺到主人神情不對,也跟著看過去,頓時詫異:“這、這、這不是——”
文琢光手一松,放開了簾子,淡淡吩咐:“走罷。”
觀棋道:“殿下本說今日要到華家拜訪,東西都準備好了,什么時候去呢?”
文琢光凝視著手腕上一根紅繩,半晌,冷若冰霜的面上難得露出些許悵然之意。
他原本是要去上門拜訪的,如今倒只怕驚擾了那一如既往柔軟美好的少女。他先頭不告而別,就夠叫她傷心了,今日她才見過林家被抄,怎么也不是個合適的見面時機……
于是他道:“遣人將東西送過去,孤今日便不上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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