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柔軟的嘴唇便堪堪擦過他的下巴◎
眼見著便要過年, 天氣愈發寒冷,柔止一大早起身的時候,發現檐下掛了許多粗細、長短各不相同的冰柱。今日天氣卻還晴朗, 陽光照射在其上,泛出七彩的光暈。
她頓時來了興趣,在下人們上早飯的時候,她探出頭去, 向著屋檐上伸手,試圖掰下一根來玩。
文琢光遠遠地便見到小姑娘趴在屋檐上掰冰掛, 她方才睡醒,面上還有些嬌憨的紅暈,身上穿著松松垮垮的寢衣,傾身下去的時候,松松垮垮的衣裳便滑下去, 露出了她胸前大片的雪白肌膚。
文琢光快步走過去, 在柔止的手快要伸到的時候, 把身上披風劈頭蓋臉地罩到了少女的身上。
忽然被從天而降的衣服罩住的柔止:?
這時候身后的紅袖終于發現了不對勁, 見她呆呆地站在窗口,連忙辦事埋怨半是慌張地喚了聲“姑娘”, 走過來把她拉回屋內。
柔止把披風拿下來,發覺是男子的式樣, 再一抬頭, 身邊人嘩啦啦地跪了一地,文琢光板著臉看著她, 抬手戳了戳她的額頭:“衣裳也不穿好, 還趴在窗子上吹風, 你是想得風寒么, 我看你真是被慣壞了!
柔止被戳了個倒仰,有些哀怨地看著他,辯解說:“我就是想掰個冰掛唄。”
“也不怕凍了手!彼行o奈。
柔止笑瞇瞇地看著他,很快方才的心事便被望見他的喜悅所取代,她說:“哥哥,你怎么過來啦?”
文琢光“唔”了一聲,漫不經心地說:“過來與華伯父說些政事,看時間想著你也該起來了,便過來同你吃早飯!
柔止前些時日遇見父親的同僚光祿寺卿過來過,二人似乎商議了過年的時候接待外賓之事,柔止便說:“是云國要來人了么?”
文琢光點了點頭,說:“云國與我朝交好,他們雖然是邊陲小國,但是盛產鐵礦,每年這個時候都會過來一下。”
云朝是“皇帝的窮親戚”,每年都是要定期過來打秋風的。不過豊朝皇帝也不傻,云國年年過來都能得到不少茶葉布匹、珠寶奇珍,可他們卻也要獻上鐵礦,算是兩邊各取所需,互惠互利。
柔止便想到前幾天聽見那位光祿寺卿似乎帶些調侃的話語——云國的第一美人云頤公主,已然到了成婚年紀,這番來豊朝,便是有意招個駙馬。
柔止想到這件事,便巴巴地看著他:“我還聽說云國的公主也要來,是奔著哥哥你來的!
文琢光笑了笑,說:“他們也不是第一年有這個念頭,可豊朝的太子妃又怎能是他國人!
見他并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柔止心中稍稍安定。
很快,紅袖便將今日的早飯呈了上來,因著文琢光在,早飯便額外的豐富些,各式各樣的點心琳瑯滿目擺了一桌。柔止一連吃了三個自己最喜歡的棗泥紅酥卷,倒還是同小時候一樣愛吃甜食。
文琢光看著她用飯這么香,不由想到了她幼時的一些事情。
因著他一貫所受的教導是“食不過三”,一樣東西再是喜歡,也不會吃得太多,所以用膳一直是很克制的。柔止卻是被寵著長大的,與他不同,先前偶爾到清輝院中與他一起吃早飯,往往是就只吃甜食,其中最愛的一道便是荷花酥。
文琢光見她吃得臉頰鼓鼓得像小松鼠,從來都不拘著她,還每天都給她買荷花酥吃,如此過了三天,小姑娘便徹底把這樣點心吃得膩歪了,從此再也不碰。
他還以為她長大了,早就改掉了這個壞習慣,如今瞧著倒是沒什么不同。
柔止渾然不知自己被他盯著,等要去夾第四個棗泥紅酥卷的時候,方才發覺他看著自己,便忍痛,把最后一個卷給夾到了他的碗里。
文琢光:“……”
柔止很是熱切殷勤地看著他:“哥哥,你也想吃么?你吃吧。”
文琢光被她小大人的語氣逗笑了,只說:“張嘴?”
柔止:“?”
文琢光便把剛才被夾進自己碗中的那塊紅酥卷塞到她嘴里。柔止糕點都還沒咽下去呢,便見文琢光起身,顯然是要離開了。
他這段時日似乎真的是忙著公務,很少來看她,柔止不由有些舍不得,費勁地把東西咽下去,又眼巴巴地看著他:“哥哥,你這么快又要走啦?”
文琢光步伐一頓,回過身來,便見少女滿眼不舍地瞧著自己。他安慰說:“我還沒有帶你逛過京城,等你們書院放假了,我便抽空陪你玩!
柔止“嗯”了一聲,神情卻還是有些失落。
文琢光不知道怎么的,對著她便總是格外的不忍,方才走出柔止的小院兒,便想見她失落的神情。
……昔日他不告而別離開宣寧府的時候,小姑娘比現在還要難過,甚至還跑出去他的院子里等他等了大半宿。
文琢光忽然回頭。
柔止見他去而復返,驚訝地抬起頭看他:“哥哥?”
文琢光指著她檐下的那一排已經開始融化的冰掛說:“你要哪個,我給你摘!
柔止笑起來,只說:“我要最大的。我想自己摘!
可惜她自己夠不著。
紅袖在一旁遲疑著提議:“奴婢去搬個矮凳來給姑娘可好?”
結果等她拿了個小板凳回來的時候,便見柔止叫文琢光抱著,伸出手去,興致勃勃地折了根最大的冰掛,她高興極了,還舉著冰掛給文琢光看:“里頭還凍了一片枯葉呢!”
文琢光望著她的眼神滿是縱容的笑意:“一會兒早些把手爐用上,別凍著了。”
紅袖:“……”
方才你還訓她被慣壞了,被誰慣壞你心里能不能有點數?
……
今日是柔止在年前最后一天上學,因著才見過文琢光的緣故,她到了學中,面上也仍然掛著輕松的笑意。
然而姑娘們今天看起來情緒卻有些低落。
柔止道:“這是怎么了?”
她一落座,樂安便湊了過來,與她說明了事情的原委:“是這樣的,不是說云國今年過年又要來朝貢么?他們國家雖然是個小國,但是不論男女,都是要外出勞作的,所以作風便十分開放。前些年云國來的時候,年年都要邀請我們豊朝的男女同他們比賽!
柔止道:“比什么?”
樂安垮了臉:“……馬球!
也不怪眾人這樣不開心。豊朝的貴族女子雖然有一定的行為自由,也有不少人會騎馬,可是如馬球這般的危險碰撞運動,卻是沒有幾個姑娘會專門去學。前幾年還好些,京城連個像樣的女子學院都沒有,這種比賽自然只有男子參加,可今年,國子監里的翔鸞書院重建,這比賽再不派人出站,便有些說不過去了。
蓋因孝懿皇后還在的時候,翔鸞書院逢賽必贏,到了后來她心灰意冷,幽閉常寧宮,翔鸞書院解散,女子馬球方才落魄。
柔止聞言,便問:“咱們湊不出隊伍么?”
樂安搖了搖頭。
一般來說,民間玩馬球,便是上百人同場也不奇怪,可若是正式的馬球比賽,一般來說人員乃是定額,為十人一隊。書院中的學生如今有二三十人,可是許多都是性情嫻靜之人,連騎馬都不太會騎,更別說打馬球了。
這時候,邊上有人淡淡道:“既然都沒人會,縣主為何還非要硬湊呢?”
說話的是寧秋露。 赫拉
她如今已經懶得遮掩自己對華柔止的敵意,定定地望著她,嘴角輕輕彎起,眼中卻是嘲諷之意,說:“馬球乃是京城貴族的運動,華姑娘出自宣寧,難道還有機會學么?”
柔止望著她,只說:“那想來寧姑娘的馬球技藝應當很是嫻熟了!
寧秋露一噎,回道:“我自幼于書畫上造詣更高,并不喜歡這些東西。”
柔止笑了笑,只說:“可見在哪里出生長大,并不能決定一個人的優劣!
寧秋露見她居然還同自己頂嘴,臉色不大好看,卻又囿于身份不好同年幼的華柔止計較,便鐵青著臉回過了頭。
樂安看著柔止與她嗆聲,心下暗笑。過了一會兒,等那頭寧秋露偃旗息鼓了,她才問柔止:“你知不知道,太子殿下打馬球很是厲害?你若是會騎馬,回頭央著他教教你,也別說什么技藝精通了,能有個樣子就行——”
柔止有些為難:“可是……”
樂安垮下臉,十分懇求地道:“我如今連余三都喊上了,實在是找不出人。”
邊上的余燕雪無奈地解釋說:“我說我連騎馬都不會,縣主非說可以現學。”
因著先頭程瑜柏受傷的時候這兩人都幫了忙,性子一貫爽朗大方的文佩紫如今儼然已經把她們當成了自己人,怎么說也要把柔止給拉上。
柔止無奈:“可是殿下近來很忙——”
樂安“嘖”了聲,篤定地道:“你要愿意去求他,肯定是有空的。”
“好吧!彼缓么饝聛怼
回頭,她便叫紅袖幫忙給文琢光遞了話,說自己要打馬球去,問他有沒有空教教自己。
文琢光自然是不會拒絕的——
所以這日太子殿下,穿了身鈷色圓領袍與與一些親信在書房之中議事的時候,眾人的注意力都沒忍住,放在了他的衣著上。
太子殿下身形極為俊秀頎長,平日穿著的常服一貫是以寬袍廣袖為主,氣度翩翩。而今乍然間換了身圓領袍,也不似平日玉冠束發,而是用了根同色發帶系著長發,襯得膚色玉白,劍眉星目,顯出了平日里罕見的英俊挺拔。
眾人今日所議之事,乃是近來朝堂之中有些人動作頻頻,先有孫貴妃的兩個侄子被控告魚肉百姓,目無王法,乃至當街強搶民女;再有太子一系的官員同樣也遭到了攻訐……甚至有人正在給林次輔翻案。
文琢光不置可否,只是提醒眾人:“年末了,鄰國朝貢,藩王回京,都是緊要之事,有人既然有心攪混水,想來不會錯過這個時機!
再議幾句,便散了會。
寧少傅看太子要往外走,不由笑道:“殿下是有約?”
文琢光神情稍稍柔和,只說:“是!
寧少傅他在官場混跡多年,如今能為東宮三孤之一,如今自然瞧得出來太子的心情似乎很不錯。他便笑著祝太子玩得開心,心下卻不由為家中那一番癡情的小女兒嘆了口氣。
文琢光還沒走出去,忽地又回身,淡淡問:“孤記得,老師的小女兒,似乎仍然未曾許配?”
寧少傅一怔,旋即恭敬地道:“是的。殿下從前還見過她呢!
他深知太子為人。太子瞧著禮賢下士,敬愛師長,可這些都是表象。十來歲便能帶兵打仗,未及弱冠便能將強盛的孫氏一族壓得抬不起頭來,這樣的人,又怎會是好相與之輩。
文琢光笑了笑,和煦地道:“寧少傅若是有中意的女婿,孤也可幫著賜婚。女子年長不嫁人,到底不是什么美談!
明面上說著是寧秋露年紀到了該嫁人了,可“美談”二字,卻有些奇怪。寧少傅心頭一跳,唯恐是小女兒做過什么事情,面上只是滴水不漏,愈發恭敬:“好,那微臣便先謝過殿下了!
因此,寧少傅在家吃晚飯的時候,便同他夫人提了:“秋露年紀到了,你這些時日也替她看看罷。眼見著又要過年,再長一歲了!
寧夫人苦笑道:“我倒是想看,只是秋露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不叫她得償所愿,她是斷斷不會聽咱們的安排的!
寧少傅先前并不以為意,可今日受過太子的敲打,卻心知女兒興許已然惹怒了太子。他淡淡道:“婚姻大事豈能兒戲,這種事兒不要由著她的性子!
這口風卻與先前截然不同了。
寧秋露聞言,便親自到了他的書房,倔強地道:“女兒不想嫁人。”
寧少傅喝著茶,看了她一眼:“是不想嫁人,還是不想嫁除了太子殿下之外的人?”
寧秋露一窒,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如今已然被父親看清楚,便只是哀怨地道:“父親既然知曉女兒的心意,為什么還非要強迫女兒嫁人?難道……”
她想到一個渺茫的可能,眼睛微微亮起,滿是期待地看著寧少傅。
寧少傅沒好氣地道:“你別想了。太子殿下與你不甚相配,你名聲極好,除了嫁他,什么人都嫁得!
“既然如此,為什么偏偏不能是太子殿下?”寧秋露有些哀怨地道,“父親將我培養起來,難道便沒有過這個念頭么?”
寧少傅一噎。他自然是有的。
寧家雖然清貴,可是離那登天的富貴,卻總是差了許多。倘或家中能出后妃,便能像那盼著孫貴妃裙帶的孫家一般,一步登天。
只是……
寧秋露心高氣傲有余而機智靈敏不足,比不得孫貴妃那般七竅玲瓏,而文琢光更是冷心冷情,不似當今皇帝那般色令智昏。
寧少傅看著滿眼不情愿的女兒,只好說了實話:“太子此人隱忍數載,性子并非明面上的光風霽月,我同你娘早些年太寵你了些,你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到了太子跟前,只怕會給咱們家帶來滅頂之災!
帝后二人,孝懿皇后性情灑脫明媚,最是不羈,且極重感情;而皇帝反倒冷酷無情,他的那些曾經與他爭奪過皇位的兄弟,如今一個個不是被殺就是被貶,便連他的岳家,他也一樣能狠得下心處理。
自孝懿皇后死后,這父子二人的關系堪稱是不共戴天,也只在一些重要的大典上還勉強做出一幅父子情深的模樣。可說來也奇怪,文琢光的性子與模樣,倒是與皇帝有九成相似,與孝懿皇后卻不像了。
這樣的人,哪里會有什么真心?寧秋露被保護得太好,真的嫁給他,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您到底是他的老師……”
“林次輔在被抄家之前,也曾經是太子殿下的講師!睂幧俑悼嘈φf:“你可見到太子殿下對他們手軟了?”
他想起昔日同僚,想起文琢光身上愈發慎重的血腥味兒,便有些疲憊,沖著寧秋露揮揮手,“此事便這么定了,你娘會給你好好找一戶人家的,你自己不要再輕舉妄動!
寧秋露輕輕地咬了咬嘴唇,面上露出了不甘之色,只是輕輕頷首退下。
她在外是風頭正盛的第一美人,可是對著自己的丫鬟卻極為殘暴狠厲,這會兒心中不快,眼見著一個穿了春水綠的丫鬟進屋來,便冷了臉色,擲了茶盞,厲聲問:“穿成這個顏色做什么?!”
那小丫鬟今日方才來她屋中伺候,不知道她的脾性,見狀便戰戰兢兢地回道:“姑娘,這是如今城中時興的顏色……”
寧秋露皺眉道:“怎么就時興這個顏色了?瞧著綠油油的,又不好看。”
小丫鬟道:“聽說是華家姑娘最喜歡這個顏色,先前華姑娘上街游玩,看呆了不少人……”
寧秋露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她忍著怒氣,面容微微扭曲,只是說:“你很喜歡這個顏色么?我瞧著你倒是更適合紅色——”
“來人!”她對外喝道,“把這個賤婢給我拖下去,打二十大板,丟出門外!”
寧家的下人們早就知道了自家姑娘的脾性,這會兒無人敢不聽從,不時,那丫鬟一身清秀雅致的春水綠,便被背上血肉綻開的鮮血所染紅,旋即草席一卷,一條性命便被裹著,丟到了城外的亂葬崗中。
……
文琢光與柔止約在了京郊的某個莊子上。
華家夫婦原本是不放心叫柔止一人出來的,可是聽說她是要叫太子教她打球,便又安心了些,只說日落時分一定要回去,便沒有再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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