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圖窮匕首見
歷朝歷代,只有權傾朝野的高官或受寵幸的皇子可開府,開府即意味設置官署,選人提官,籠絡人才,名正言順地形成自己的政治勢力。
此舉一開,昭平公主雖名義上為公主,然勢力上位等皇太子。再加個權傾朝野的舅舅,那還了得?這整個朝廷,豈不是被沈家拿捏住了!
威嚴的金殿之上,眾人肅然,內閣臣子更是提著一口氣。
一些細碎的消息自昨夜便從金殿中傳出,沉寂已久的神機營,終于被陛下念起,而新生的首領,竟是一個不通兵事,從未有過執掌兵營經驗的人。
當朝公主,朱樺。
這道消息一放出,各位臣子仿佛以為自己聽錯了。
司禮監太監繼續稟告:“……特賜公主開府。”
原來等在這兒!
執掌神機營是虛,公主一旦出去,借著重建神機營名義提拔官員,勢必要開府,朝堂上的勢力又被分去一波。
司禮監啟稟剛一落下,長階之下諫言紛紛響起。
“陛下三思,殿下年紀過于輕,再者,本朝豈有公主開府先例,于禮不合。”
“公主身份尊貴,然天下間無女子執政之理。自古陰陽殊性,男女異行。陽以剛為德,陰以柔為用。[1]陛下此舉,致國惟家之索……”
此言一出,許多人腦海中冒出一個更難聽的詞——
牝雞司晨。
陛下太荒唐了,再寵愛公主,怎能讓公主執掌神機營?豈不是亂了綱常倫理,陰陽之道?
禮部尚書身后的禮部侍郎耐不住了,輕咳一聲道:
“諸位大人,殿下開府之事另言,只是女子開府與執政,本朝并非沒有先例。”
朝中頓時一片寂靜,眾臣臉色微微發白。
侍郎的話一出,滿朝文武瞬間想到那位,那位最為風光之時,豈止是是開府,大周的天下有她一部分軍功,凌煙閣上第一位就是此人。更封萬戶公爵,賞賜萬兩黃金。
她不結黨,不營私,向來獨來獨往,孤高清直,可只要她在朝中,這金殿上的滿朝文武,只有站在她身后卑躬屈膝,無站在她之前的道理。
她在殿上之時,無人敢忤逆,無人敢說一句女子不配在朝堂上。
只因她凡有所言,皆會成真。
哪怕是天子,都深深地忌憚她,既仰慕又懼怕,最后恨與愛、敬與畏,化成滿山的烈焰,將這場傳奇燃成灰燼。
那是一種讓人毛骨悚然、遍體發寒的能力。也是她死之時,許多人松了一口氣的原因。
有臣子輕聲言語:“那位……不能算是女子,那位是……仙人。”
眾臣紛紛心底贊同,那樣的能為,豈是人能做到?唯有天上的仙人,才能做出。
也正如那位所做,好似仙人下凡,在塵世間扶持一位開國帝王,等開國帝王功成名就,她再離開此世。
“此言甚是。”內閣中一人開口,閆刑辭上前道,“陛下,公主明年及笄,不如從京城兒郎中擇一品性優厚者,等擇了夫婿后,再提開府之事也不遲。”
眼見內閣有人表明態度,兵部尚書成省也道:“陛下,神機營是重中之重,當選有經驗者來任……”
沈硯看了眼陛下,發現陛下看似認真地聽,實則眼睛垂下,不知在看哪兒,心估計也不知道飄到哪里。
沈硯看了眼閆刑辭,又在他身上勾了一筆。
閆刑辭注意到沈硯這道眼神,不懼分毫,一甩笏板。孟赫然被沈硯除去,他兩袖清風,不染塵埃,沈硯縱然想揪,也揪不出什么大錯。
此時一道聲音響起,最前一排有紆朱曳紫者越眾而出——
“老臣認為,公主殿下年輕氣盛,少年人總比老人有干勁兒,倒不如讓公主一試,不走國庫,試錯了又何妨?”
正是兩朝元老,內閣首輔宋知章。
“不走國庫?”掌管國庫虧空的戶部尚書驚疑道,“神機營之所以遲遲不興建,其難在于國庫撥不出糧餉來,秋收的銀兩率先分給譽山關。從哪兒來那么多錢來興建神機營?”
說完戶部尚書一琢磨,看向沈硯。
兵部尚書等人也琢磨過來,也看向沈硯,心中一突。
最近沈指揮使又是查抄賭坊,又是販賣良莊,著急回籠銀兩,事到如今,圖窮匕首見,只是什么時候沈硯和首輔勾搭上了?這兩人怎么站一起說話了?!
宋知章看向金殿下那人,笑了起來。
天子慢吞吞道:“尚書郎不用擔心,沈卿出錢。”
完了。
眾人心頭一道哀嚎,恨不得匍匐在大殿中痛哭。
這是明晃晃的陽謀,沈硯借著國庫空虛之際,陛下撥不出銀子修神機營,攢錢自己把神機營建起來,借助公主的名號執掌。
這還了得?
一個錦衣衛指揮使都夠沈硯在京城無法無天,再加個神機營將軍,整個大周豈不都成了沈家的!
一時間,陛下三思之語彌漫朝堂。
天子慎重地三思了,思完覺得很不錯,于是道:“不急,等公主十五歲再開府。”
昭平公主是正旦所生,這半個多月的時間就要開府?
一時間,朝野上一部分人沮喪之色溢于言表,另一部分從容鎮定、微微含笑。兩撥人涇渭分明,幾家歡喜幾家愁。
沈硯下朝時與宋閣老對視一眼,一閃即使地轉開視線。
朱樺當然要開府。
朱樺開府,是她和姐姐下的第一步棋子,第二步棋,她要放到關外。
只有毫無疑問的軍功,能助公主登上大寶。
天時人和俱在,這地利,沈硯少不得闖上一闖。
南鎮撫司門口,一名風塵仆仆的錦衣衛趕來。
門口值守的人道:“老苗,你身體剛好就被派去干活,還去那么遠,身體好嗎?一路順利不?”
苗鎮川憨厚地笑:“順利,大人呢?”
值守的人準備再問,汪重堯已經從門內沖出來,“老苗回來了!快進來!”
苗鎮川在汪指揮使的命令下,遠赴邯鄲,調查一名賭徒的消息,將將在過年前趕回京城,把自己從邯鄲探查的消息一一告訴汪重堯。
汪重堯:“你說那個賭徒當初拋棄自己老家的老婆,發達后在京城娶了別的女人。他原先那個老婆什么時候生下孩子?”
“昌武十八年春,我記得清清楚楚,這個孩子是個死胎,生出來就夭折了,她差點被賣,后來有人出了一筆錢,把她帶到大名府去,再過五年,她從大名府回來,帶了一些錢財,一直在邯鄲住。”
汪重堯念叨著:“昌武十八年,昌武十八年。”
昌武十八年春,正是沈硯出生的時候。
再過五年,是昌武二十三年,那個女人從大名府回邯鄲。
汪重堯記得很清楚,昌武十八年到昌武二十三年,正是當朝國丈,沈硯的父親在大名任知府的時間!
這個認知讓汪重堯興奮到顫抖,他臉色通紅,一拳垂在桌子上。
天下間哪里有這樣的巧合?這分明是對上了,這個女人,就是沈硯的乳娘!
沈硯對孟赫然下手,汪重堯本以為是傅迢的關系,可手下偶爾的一句話,入了他的耳。
手下和金吾衛的一名校尉熟悉,喝酒時聽校尉說,自己在市坊值守時,看見沈指揮使和金吾衛的李凌州一并去處理一樁強搶婦人案,沈硯手下的一名錦衣衛慷慨解囊將婦人買下。汪重堯閑來無事,問到那名金吾衛,順藤摸瓜沒找到那名民女,卻找到她的丈夫,曾在孟赫然賭坊中輸了三萬兩銀子。
而這人,卻也消失無蹤。
汪重堯不撞南墻不回頭,閑著也是閑著,派人去那賭徒家鄉查探一二,誰知道這一查探,竟與沈硯對上了!
這婦人為何突然去大名府,又為何帶著錢財回邯鄲?沈父有什么必要,從百里之外冒名請人來做乳娘?
聯系沈硯曾經的樁樁件件對女子的態度之事,一個不可置信卻又出奇合理的猜測浮現在汪重堯腦中。
一瞬間,像是有煙花一路從汪重堯的脊背躥到頭頂,他興奮得顫抖,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既感慨于沈家人一路的汲汲營營,又感慨皇天不負有心人,讓自己發現這個真相。
突然,汪重堯大笑起來,笑得前俯后仰,狂拍桌子。
苗鎮川不知所措。
汪重堯哈哈大笑,許久才停,他擦了擦自己笑出的眼淚,臉上是得意至極的表情,他左右看了看,突然放低聲音——
“你說,你要是知道你敵人的秘密,這個秘密大到抖摟出來可以滅她的九族,讓她從天之驕子,變成人人唾棄的存在。”
“你會怎么樣?”
苗鎮川迷茫:“指揮使的意思是……這人位高權重,而你掌握了他的把柄?”
汪重堯搖了搖手指,“算了,不和你說。”
不能告訴別人,這個秘密,只有自己一個人可以知道。
如沈硯這樣權傾朝野的存在,誰不想抓住她的秘密,逼她為己用?
這么大的把柄,他只能爛在肚子里,只準自己一個人要挾她,絕不能透出一絲風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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