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有況老夫人在，不好鼓搗這些東西，桑桐便去了側房，樓珩將地方讓給她，“還需要什么？”

“草藥。”

桑桐寫了滿滿的三大頁交給他，樓珩粗略掃了眼，招來馮禹。

“按照這上面寫的，全部買回來。”

桑桐從貼身的荷包里拿出些碎銀子給他，“多的就當我請你喝酒了。”

馮禹笑著道謝，走前好奇的問了一嘴，“姑娘，前幾天你不是剛讓蠻奴買了一堆草藥回來嗎？怎么這次又買這么多？”

“用處不同。”

桑桐毫不避諱的道：“這次的藥買來有大用，能不能抓到兇手就看它了。”

馮禹一聽這么要緊，不敢耽誤，立馬去辦。

桑桐則去旁邊院子把剩下的藥材拿到偏房，著手分類整理，樓珩自覺上前幫忙，“要怎么做？”

“把這些藥材碾成粉末。”

桑桐也不客氣，直接把藥往他面前一撥。

側房的木桌不大，剛好夠兩人并肩站著，樓珩把藥放進藥碾子里，一邊研磨，一邊掃了眼旁邊放著的果干。

“你拿那東西有何用？”

桑桐趁著配藥的間隙掃了眼，“分析毒性，作比對。”

末了她又了句，“葉寒聲那邊進展如何？”

“已經找到了認識藥草的人，帶他們進山去找了。”

桑桐聞言手上動作一滯，喜道：“這么快？”

“納溪鎮人口少。”

兩人一面做事，一面漫無目的的說著話，樓珩不是第一次看她擺弄藥草，但每次看到還是不由得心生觸動，她學醫滿打滿算不過十幾年，醫術卻比許多老一輩還要精湛。

當真天賦卓絕。

“醫女大多出身貧苦人家，你既衣食無憂，為何選擇這條路？”

他突然的問詢讓桑桐愣了下，反問道：“樓公子也不像要拼命才能入仕的人，又為何要去邊關？”

樓珩看她像被人戳中尾巴的貓兒，陡然警惕起來，不禁失笑，“這問題算是交換？”

“不算。”

她興致缺缺。

注意力大部分放在了藥草上，時不時停下來拿起一塊放到鼻尖下，仔細聞嗅辨認，然后又把它放回原位。

提筆在紙上記錄一二。

樓珩低笑出聲，“你也覺得我想入仕如探囊取物？”

笑聲隱有自嘲。

桑桐懷疑自己聽錯了，疑道：“難道不是？”

當今陛下為招賢納才，擺脫世族壟斷朝堂的局面，推出科舉制，但也沒想過憑此一條徹底遏制世族晉升的渠道。

世族和公卿仍舊保有舉薦資格，蔭封后代。

他們百年詩書傳世，有真才實學的子弟不在少數，朝廷對這些人也樂意提拔重用，而不是一昧打壓排擠，正因如此，才有大鄴朝廷如今的昌盛。

樓氏在朝中舉足輕重。

想舉薦個后輩還不容易？

樓珩被她一副理所應當的態度逗笑，旁人或許說這話可能是吹捧樓氏，或是諂媚巴結，但她嘴里說出來，就像談論天氣那樣隨意，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她對這些尋常人忌諱莫深，尊崇備至的權勢階層從來沒有敬畏之心。

在他們把話點破后，她對此更不加掩飾。

“果真那樣就好了。”

樓珩握著藥碾子，慢條斯理的研磨著，語氣輕淡不辨喜怒，桑桐話音微挑，給了他一個質疑的眼神：“樓氏內斗如此嚴重？之前你不是還說，祖父叔伯待你極好？”

“他們確實待我極好。”

樓氏默然須臾，薄唇緩緩吐出八個字：“事必躬親，有求必應。”

桑桐聽完更疑惑了。

能讓他這般評斷，足見親密，既是親密之人，那像樓溪白這種才學品性皆不俗的后輩放在哪家都是要悉心栽培，竭力鋪路，以期他支應門楣，光宗耀祖才對。

怎么放到樓氏卻反著來。

“那是為什么？”

此刻她倒真有些好奇了。

樓珩抬眸看她一眼，笑了下，“祖父說樓氏顯赫至極，再進一步是禍非福，只愿我縱情恣意，江湖逍遙，不必卷入朝堂紛爭中去。”

“聽著像場面話。”

桑桐深深的看他一眼，抿了抿唇，“不過，這是我曾經想過的生活。”

她繼續手里的事。

“曾經？”

樓珩捏住話中的重點，順勢問道，“那現在不想了？”

桑桐認真思考了會，眸底深沉的暗色暈開，緩緩流淌出柔軟的溫度來，“也想，但是我找到了更想做的事，這樣，也挺好的。”

“你想做什么？”

屋內沉寂許久。

女子的聲音淡淡響起，“平天下冤獄，去世間病痛，讓活著的人，好好活著。”

樓珩眉眼微彎，她這已經算是變相的回答了他先前的問題。

小姑娘志向挺大。

她，也一貫做的很好。

這種時候樓珩本該嚴肅些，但念頭一動，話已出口，“不是說不交換答案嗎？”

桑桐手下動作一僵。

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

——該死，她又被他套路了！

隔著面具樓珩看不到她的神情變化，只能從細微的反應判斷到她此刻很懊惱，笑意頓時鋪滿眼底，“放心，不會告訴旁人的。”

桑桐輕嗤，“事無不可對人言，隨便你。”

“既然桑姑娘如此坦蕩，不如直接告訴我你到底是誰，還能省去我不少麻煩。”

樓珩含笑看她。

桑桐聳肩無奈道，“其實我也想知道，你究竟為什么突然對我產生好奇。”

“交換？”

樓珩故技重施。

她沒好氣的瞥他一眼，徑直轉身去取東西，再不理他，樓珩看著她忙碌的身影，淡笑后轉而沉思起來，話題每次點到即止，這是獨屬于他們的默契。

她不在乎他的探究。

不是此事不重要，而是確保沒人能查出來。

洛州。

樓珩眸光微閃，就看他的人能從洛州帶回什么樣的消息了。

時間轉瞬即逝。

馮禹和蠻奴買東西中途遇到，一起提著大包小包趕了回來，況英不想驚動老夫人和桑桐，動手替方卉換了一套新的衣裳，又去東頭買了副薄棺將她安置妥當。

只等選好地方下葬。

與此同時，相應的消息飛速傳遍了納溪鎮，卷起一陣驚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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