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檸是在無計可施時遇到候靖生的。

        跟周格菲見過面后，她明白能不能重新開張，根本不是她能夠左右的，就看周格菲和孔青因愿不愿意放手。等了幾天，沒有任何消息，覺得八成是沒戲了。

        她坐在空無一人的店里，托著下巴看窗外人來人往，忽然有人敲玻璃。

        外面站著個穿風衣的男人，她跑到門邊打開，指指旁邊懸掛的牌子：“先生，暫不營業。”

        男人笑起來：“不記得我了？”

        原檸迷惑的眨眨眼睛，仔細看看他，覺得有點眼熟，又確認自己不認識他。男人幫助她回憶：“夜店。”

        原檸想起來了：“啊，是你。”

        他跟她搭訕來著。

        “你叫，候……什么來著。”

        “候靖生。”

        原檸不好意思的笑：“對，你好，好巧。”

        不巧，他特意過來的。候靖生沒告訴她：“方便進去坐坐嗎？”

        “方便的。”原檸很禮貌道，“請進。”

        候靖生進了店，原檸給他倒了杯水。候靖生看了眼她放在桌邊的手機，調侃：“我想用手機號加你微信，結果加不上，打過兩次電話，你也沒接。”

        原檸抱歉道：“我微信號不是手機號，平時沒接陌生人電話的習慣。”

        自從曾經華容換著手機號騷擾她后，她看見陌生電話就會排斥，多數時候是不接的。

        “沒關系，這不是遇見了么。”候靖生打量店里，“現在正是中午，怎么不營業？”

        原檸不打算多說：“今天沒備菜，先不開了。”

        候靖生不信：“是遇到麻煩了吧？說說看，或許我能幫上忙。”

        原檸很清楚，平白無故獲得任何東西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何況面前這個男人之前意圖搭訕她。她警鈴大作：“是有些麻煩，但是已經在解決了，要不了多久的。”

        候靖生知道她的顧慮：“你別擔心，我沒別的意思，只是覺得既然又遇到總歸是緣分。”

        原檸點點頭：“但是真的不用了。”

        候靖生不再堅持，兩人隨意聊了幾句，他起身告辭，走前想加微信。原檸不好推辭，只得加了。

        當天晚上，原檸接到電話，說是明天一早讓她拿著資料去辦重新開張的手續。一前一后的關系，原檸覺得一定是候靖生幫了忙。

        她并沒有覺得輕松，在微信上給他發了兩個試探性的字：【謝謝？】

        候靖生回復的很干脆：【不用客氣，正好有這方面的人脈，舉手之勞。】

        好吧，還真是他。

        人情債最難還了，原檸犯難，難的抓心撓肝。

        第二天一大早她去辦手續，進了辦公室，候靖生竟然也在。他全程沒多說什么，手續辦的特順利。

        結束后，候靖生跟她一起出來，原檸想表達謝意：“真是太謝謝你了，我請你吃飯吧，你想吃什么？”

        “你不就是開飯店的嗎？去你店里就好。”候靖生微笑道。

        原檸發現了不尋常，從昨天到今天，她從來沒介紹過自己是老板。她坐在店里，外人看來更可能是個員工才對。可他沒問過，好像早就知道了，辦起事情游刃有余。

        原檸轉念間提了幾分警惕，面上沒表露：“我那個店太小，全部點完也花不了多少錢。”

        “沒關系，重要的是味道。”

        原檸拒絕不了，只能帶他去了店里。

        前一天夜里得到通知，休息了一個多月的員工們一個個早早就到了。看見候靖生，大家心里都有了猜測。

        候靖生比較好的一點是，不會讓人覺得被打擾到。說話適可而止，行為適可而止，他在店里吃了尋常的一碗面，給了極高的評價，隨后就說還有事先走了。

        之后將近半個月，候靖生都沒聯系過原檸。

        再次出現時提著些水果送到店里，待了不到十分鐘離開。后來隔幾天出現一次，總帶著女孩喜歡的吃食，談笑風生間，不給人任何壓力。

        齊妮問原檸：“他沒單獨約過你？”

        原檸搖頭：“沒有。”

        齊妮：“暗戳戳的追求呢。”

        “我總覺得他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好像有備而來。”原檸覺得苦惱。

        “追人當然要有備而來吶。我知道你的意思，好好出現了一個解決麻煩的人，跟掉了個大餡餅一樣，你覺得這背后肯定有什么你不知道的事兒，對吧？”

        原檸詫異：“原來你們都看出來了。”

        “當然了，我們還私下討論過呢，一致認為問題不大。只要咱們店關門的事兒不是他搞的，那就沒什么，因為不管他隱瞞了什么，他最終的行為是為了追求你而幫你解決掉麻煩。”齊妮倒是看的很開，“人嘛，不能要求事事透明，只要對自己無害就好了呀。我看候先生挺好的，搞研究的技術人才，華僑，原生家庭一定底子厚。”

        “咱們女的不管再怎么有本事，都需要個可靠的男人，這是天性，遇到好的就得抓緊。還是說……”齊妮悄悄問，“你放不下那位祝先生？”

        原檸鬼使神差道：“你覺得他們兩個誰好？”

        “對于我來說都是兩輩子都夠不到的。”齊妮晃她的肩膀，“老板，清醒一點吶，抓住一個好男人至關重要，別天天想那些有的沒的自尋煩惱。看樣子你已經錯過祝先生了，這個不能放跑！”

        這一番話，原檸聽進去了，也沒聽進去。

        齊妮清咳了兩聲，偷偷看原檸：“老板，還有個事兒想跟你提前說一下。”

        原檸坐正了些：“怎么啦？”

        齊妮遲疑了幾秒：“我打算干完今年不干了……辭職。”

        原檸著實沒想到：“為什么？是有更好的地方發展嗎？”

        “不不，沒有找好下家。”齊妮覺得力不從心，“我想的是回老家發展。雖然沒有親人了，但畢竟是家，不像在外面漂泊著無依無靠，自己沒本事，也談不上個滿意的男朋友。老家消費水平低，生活壓力沒有這么大。”

        齊妮的能力和性格原檸十分認可：“別啊……”

        齊妮聲音澀澀的：”我都快三十了，也看到自己沒什么未來了，總這么飄著不是辦法。”

        原檸說任何話都顯的蒼白，齊妮聳聳肩：“所以呀，你可不能惶惶度日，年輕著呢，就得勤奮主動。你起點高，稍稍一努力就是我們這些人一輩子都達不到的。”

        ——

        距離過年還有好幾個月，但一想到齊妮要離開，原檸心里很不是滋味兒。

        更覺得時間過的飛快，明明思想還停留在“好幾個月才過年”這一階段，一眨眼的功夫，冬天到了。工人們在街道枯萎的樹枝上纏繞紅色燈帶，廣場立起喜慶的吉祥物，有關春節的廣告和祝福一天比一天濃烈。

        錢峯開著從朋友那兒借來的車送齊妮去車站，齊妮上車前朝原檸揮手告別：“老板，再見。”

        原檸拉開后座門坐進去：“我送你。”

        一路上三人沉默，齊妮確認完自己的車票，一扭頭，發現原檸正在默默掉眼淚。

        “老板，你……”齊妮鼻子也酸了，“你看你，怎么哭了呢，我以后會回來看你們的。”

        駕駛位的錢峯說：“騙人，怕是這輩子都見不了了。”

        很多離別都是這樣，口口聲聲說還會再見，其實再也不會了。

        到了火車站，錢峯打開后備箱，被行李塞的滿滿當當。

        齊妮挽著原檸的胳膊，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這都是我在濱市這么多年不值錢的家當，想過把沒用的東西丟掉，可挑挑揀揀，哪個也舍不得扔，索性都帶回去吧。”

        原檸幫忙提著兩個袋子，袋子上是濱市某大型商場的logo。她攜帶的每一件物品，都是她曾經在這里生活過的證據。

        齊妮站在人來人往的大廳，終于忍不住哭了。她懷著夢想來的，卻抵不住命運，最后斗敗而歸，變成一個不得不歸于平庸，一無是處的大齡剩女。

        送到不能送位置，齊妮過了檢票口，費力的拉著自己的行李一步三回頭，隨著人流漸行漸遠，最后朝兩人遠遠擺擺手，無聲的說“再見”。

        錢峯感觸頗多：“或許我最后混不下去也會這樣吧？十幾歲的時候覺得天下任我闖，一定能混出一番樣子，出來才發現自己就是小蟲子，活著都費勁兒，更別提在這個大城市混出個人樣了。”

        原檸給他鼓氣：“你可以的，人只要努力就一定可以的。”

        錢峯：“齊姐不努力嗎？努力是很重要啦，但現實太他媽狠。”

        原檸想起去年齊妮跟自己談面店發展前景的樣子，整個人都發著光，或許那是她等了很多年的一個小機會，卻因為自己的膽怯被扼殺了。

        原檸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厲害的人，一直想的是過好自己的生活，安安穩穩，不要有麻煩。可是不知不覺間，店里的員工越來越多，她每個月要發給大家發工資，可愛的員工們，會因為多發了五百塊開心的要命。

        她身上竟有了責任，她卻沒有擔的起來，讓一個員工滿懷失望的離開。

        原檸破天荒的想，要不要大膽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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