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瑪麗帶走被摸得一臉生無可戀的洛蒂后，斯瓦娜獨自坐在床上，靠著墻邊。房間好像一下子安靜過頭了，讓她有點不適應。

        不對，為什么不適應？寧靜明明應該是她最習慣的東西。

        她呼了口氣，隨意地往后一靠，整個人窩在軟綿綿的小紅鳥抱枕里，緩緩闔上了眼。她恐怕得好好反思，當初為何會出于好奇而將自己拖入這種麻煩事里？

        或許從外表來說，斯瓦娜·卡特是好欺負的人，是溫柔的老好人，是待人友善的女孩……但“斯瓦娜”本身可從來不是什么好人。

        她甚至還不是人呢。

        沒錯，“斯瓦娜·卡特”，或者說“斯瓦娜”的本質并非人類。

        她有時會在心底嗤笑，非人之物披上人類的皮囊，取起了名字、套上了姓氏，嘗試與人類一起成長、模仿人類的習慣，試圖混在人群中生活�？梢哉f，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成為”人類，但結果還不是被人一眼辨出怪異之處？

        她睜開了眼，嘆了口氣，隨后掏出平板開始畫起圖來。

        她也才“活”了不足二十年，才到人類平均壽命約四分之一的時間，現在就煩厭的話似乎有些太早了。

        她最大的優點不就是耐心嗎？在連時間的概念都失去意義的漫長歲月里，唯有等待是她最擅長的事。

        再多待些日子吧，再多找點樂趣吧……比如某只可愛的哥譚小鳥。

        漸漸地，她手下凌亂的線條組成了靈動可愛的紅色小鳥，有些是寫實素描風，有些是戴著偵探帽、拿著放大鏡的q版小鳥。

        不知從何時起，她的觀察不僅是為了等他入夢，她開始產生興趣，在注視那只紅色知更鳥在夜間展翅飛行的樣子，也漸漸使她移不開雙眼。

        仿佛成為了一項“習慣”。

        意識到這點后，她手中的筆一滯，輕輕摩挲指尖，片刻過后又接著畫下去。

        從鬼火幻境中見到他的過去后，他的淚水、他的話語，就連他在墓前對已故之人的諾言，都讓她有種被刺傷的感覺。那種感受比她手上的刀傷更為尖銳、更為疼痛，是有誰用小刀往她心臟上直接一戳。

        今晚的熬夜，究竟是因為能力還沒完全恢復而不想進入意識世界觀察他，還是因為別的原因，她一時也說不清。

        她腦中思緒萬千，手卻再也沒停下來過，沒多久就畫出了一張圖，隨后就發到論壇上去了。這是她開了帳號“golden_lock”后首個發出的帖文，是一張q版的四格漫畫。

        她才沒有暗示誰呢。

        即使有，某只小紅鳥還能順著網線爬過來找她麻煩不成？

        就在她發出帖文后不久，窗邊傳來了“篤篤篤”的聲響，令她渾身一僵。

        她倏地扭頭一看，呼，是布萊克。

        她才沒有心虛，沒有。

        布萊克覺得她的目光有些駭“鳥”，有點不敢進去，“你為什么這樣盯著我？”

        “沒事�！彼龖�了一聲后推開了窗，給布萊克讓了道后，自己則手一撐坐到窗框上，輕拂而來的涼風微微吹散了她心中的不快。

        “花幫你送到了�！�

        她露出一個微笑，伸手掃上了它的背，說：“謝謝你，作為幫忙的獎勵，你有什么想要的嗎？”

        “……你最近是不是又看了什么奇怪的育兒理論。”認識有一段時間了，布萊克可說是挺了解她了，這個人在書上看了什么，就真的會抓著它們實踐。

        斯瓦娜語氣卻堅定地說：“我對洛蒂也是這樣的，不能厚此薄彼。”

        烏鴉無奈道：“但我真的不需要。”

        “那你有什么想要的話再告訴我吧。”

        布萊克想讓她正常一點，別整天把它們當孩子，但它知道說了這人也不會改的，便閉上了嘴。

        斯瓦娜收回了手，晃了晃伸出窗外的雙腿。她凝視街景的雙眸猶如沉淀千萬年的琥珀，并不像平日所見的清透蜂蜜，在這夜里反而深沉如墨，映不進光。

        褪去她那層甜蜜的外殼，誰又知道會剩下什么呢？

        她近看四周，這一片的治安算是較好了，夜幕之下，燈火通明，附近行人不算多，看似靜謐安寧，卻仍可見一些匿藏于暗處的惡意；遠望而去，那里她曾通過布萊克雙眼見過，有些地區亮著輝煌的燈火，有些地方卻擁抱著沉沉夜色，但兩者都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罪惡橫行。

        黑夜里的哥譚比白天所見的更符合外在評價。

        這是一座神秘的城市，有人在她身上看到了無窮的魅力和誘惑，自以為是地融入其中；有人在夾縫中求生，受到劫奪和傷害；也有些人不悲傷也不為生活所困，他們知道這座城市底下的腐朽，卻什么都不去做，也做不了什么。

        斯瓦娜又是哪一種？

        她哪種都不是，但她是認同旁人評價中的一點：這座城市確實是一頭會把人吞噬的怪物。

        她指的是她被事件帶走、可憐的精神力。

        “小姐，晚上很冷，要考慮回屋里嗎？……你應該不是準備做些危險的事吧？”

        她抬頭一看，一個穿著紅色緊身衣的壯碩人影飛在半空，起初她還以為紅羅賓真的找上門了，但看到那人的外貌和飛揚的白色披風后她就知道不是。

        又是一個陌生的超級英雄？

        為何猜是英雄而非罪犯或什么怪人？因為這充滿關懷的口吻令她想起了某位紐約好鄰居。

        來者是化身為沙贊的比利。

        自超市事件以來，這是他第二次見到這個姐姐了——但他沒想到會是在路經哥譚上空并誤以為有人要輕生的情況下。

        他也不好在此停留太久，不然他還沒找到某樣東西，興許就會被蝙蝠俠發現并請去喝茶了。好吧，可能他一飛進哥譚上空就已被發現了，畢竟那可是號稱對哥譚無所不知的蝙蝠俠。

        “我只是在賞夜景，先生�！彼雇吣韧嘶亓宋堇�，本來還想作些防備的功夫，眼角卻瞥見布萊克正充滿戒備，那可靠的姿態都讓老母親覺得可以放心了。

        布萊克假裝沒看到那欣慰的眼神。

        “我是沙……贊。”他說出自己的名字時語氣含糊，畢竟若他聲音再響亮一點、再投入感情一點，他就要當眾表演被雷劈了，“如果你沒事的話，我就先走……”

        “等等，先生，你的東西掉了。”

        “什么？”

        沙贊回頭，只見站在窗邊的斯瓦娜手中輕捏著一頁紙。一瞬間，他感覺頭皮一陣發麻，趕緊從她手上將紙取了回來，又慌張得忘了換上成年人的語調，問道：“你直接碰到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你還好嗎？”

        這一頁紙正是他來哥譚的目的，或者說，這張紙完整的形態、那一本記載著古老魔法的那本書，就是他最初要來哥譚調查的事，也是他不得不頂著明天還要上課的壓力再次深夜前來哥譚的原因。

        這本書前一任主人是希瓦納博士，就是那個明明是科學家卻沉迷古代傳說與魔法的塞迪斯·希瓦納。之前沙贊阻止了這人的陰謀，在將他逮住并查問后，發現他收藏的魔法書籍中有一本遺失了——還是最危險的那本。

        光是這一頁紙，沙贊就能感知到上面扭曲又邪惡的魔力，猶如黏稠的淤泥，一旦沾上就會迅即攀上人的靈魂，將其理智一點一滴地吞噬并拖進深淵。若非沙贊擁有高強的魔法抗性，能力偏向魔法側的他相信會是第一個中招。

        而如今，他居然這么不小心，讓一個普通人觸碰到這張紙。

        從沙贊明顯能看出愧疚的表情上，斯瓦娜似乎看出了熟悉的輪廓，卻想不起是誰。她對他搖搖頭，像要正接受檢查的小孩一樣張開雙掌，安撫道：“我沒事，你看？我也沒有哪里不舒服，你不要緊張�！�

        還被安慰了，唉。

        幸好他的確沒從她身上感應到魔法的影響，或許是她比較幸運？或者是對魔法的適應性很低？他心存僥幸地想，但還是不免感到自責。

        他鄭重地道歉：“對不起，如果之后有什么不對勁，你可以找……這座城市的義警，或者你大喊我的名字，我會努力趕到的。”

        “像超人一樣？”她帶著笑意地說。

        “在魔法方面，我想還是我比較擅長一點�！�

        斯瓦娜淺笑道：“好吧，但我想我真的不會有事。對了，還沒謝謝你先前的提醒呢。”

        “沒事，只要你不是想不開……不，只要你多注意安全就好。”

        之后他便帶著紙張離開，順便在思考要不要拜托紅羅賓替他多注意下這個女士的情況。

        此時的斯瓦娜不知道自己在紅羅賓的檔案上又將多記上一筆，她只感覺那張紙上的咒文似曾相識，還覺得這位超級英雄相當實誠。

        畢竟，剛剛其實是她對那東西有點在意，動了些手腳將紙張取過來的呢。當然，那紙上致使人類失去理性的黑魔法對她是起不了作用的。

        他那樣道歉，都令她有種欺負老實人的感覺了。

        -

        對于偵探來說，解謎說得上是一種無法停止的本能。

        謎題不會無緣無故地產生，如果是案件中的謎題，那還會附帶一些外在壓力，這也是偵探不會放下謎題的原因之一。

        若你是興趣使然的偵探，那么恭喜，只要好奇心和好勝心不作怪，你大概可以一覺安眠，醒來后再慢慢破案。

        但對于責任感和正義感較強、又容易無端給自己施加壓力的人來說，他們恐怕會毫不感到可惜地壓榨自己的睡覺時間，恨不得花盡每分每秒來加快事情解決的進程。

        就正如布魯斯，又正如青出于藍的提姆。

        當然，這個“青出于藍”，也特指睡眠不足這方面。

        今夜收到的鈴蘭花如今正靜靜豎在窗邊的花瓶里，在他持續犧牲睡眠時間調查后，這株可愛小花的身世終于明了——來自一座私人莊園的溫室。

        昨晚，溫室剛好有出售一批鈴蘭的記錄。更有趣的是，那批鈴蘭如今未到花期，仍處于花蕾的狀態。

        再經多番確認后，他了解到這株綻開的鈴蘭是魔法產物。

        好極了，說不定是魔法標記另一方主人的示好呢……只要不是示愛就行。

        工作稍微告一段落后，他給自己幾分鐘歇一歇，主要是清醒下頭腦，順便把涼了的咖啡換掉。他回來后隨手在電腦上查看下非緊急的聯絡視窗，才發現芭芭拉五分鐘前發來了一個論壇帖子。

        是什么重要的線索嗎？還是有需要他動用管理員權限刪除的東西？后者的話，同為管理員的芭芭拉也能做到吧？

        抱著滿腹疑惑，他點開了這個鏈結。

        接下來，他的電腦險些泡了個咖啡浴。

        他嗆得咳了好幾聲，好不容易才把嘴里的咖啡吞下去，有些后悔在剛倒了溫熱的咖啡后打開這個。

        他用紙巾刷干凈桌子跟t恤后，才抱著復雜的心情把帖子繼續看下去。

        畫面上是一只圓潤柔軟的紅色小鳥，穿著一身福爾摩斯同款偵探裝，一只翅膀提著放大鏡，觀察著草叢，另一只翅膀則從草里翻出一串紅水晶手鏈。

        旁白：“小紅鳥是很盡職的偵探，每天都會為委托人尋找遺失之物�！�

        下一格，小紅鳥在小巷里抓住兩只眉目兇狠老鼠，將它們綁了起來，身上帶了點傷。

        旁白：“即使沒有委托，小紅鳥也非常有正義感，會將壞老鼠們繩之于法�！�

        第三格，小紅鳥在夜里飛翔，察看四周。

        旁白：“小紅鳥的工作不分日夜，即使在夜間，他也還是會守護動物鎮居民的好偵探�！�

        最后一格，天亮了，小紅鳥頂著大大的黑眼圈、撅著屁股倒在床上就睡了。

        旁白：“辛苦你啦，小紅鳥�！�

        這四格漫畫的標題為《紅鳥偵探疲累的一天》。

        底下大多都是“這是在暗示那位嗎？”、“哥譚人才不知道是誰呢”、“少坦粉也不知道是誰，噓！”、“大蝙蝠表示不服”之類的評論。顯然，大家都懂得原型是誰。

        不只是粉絲或論壇成員，連少年泰坦的伙伴都留言了。別以為換個小號他就不認得，巴特、康納、卡西、加爾……居然連蕾切爾都點了個贊？

        斷網吧，現在就讓他們手機斷網吧。

        算了，現在更讓他在意的是漫畫作者，仔細一看，作者名為“golden_lock”，是個注冊和認證了沒多久的帳號。

        不過，他心里對作者的身分已經有了底，畢竟這內容已經不算暗示，簡直就是明示了。

        哪怕他還沒動手去查帳號認證資料和ip地址，光看這漫畫中的細節，他不用一秒就能猜出這人是哪位卡特小姐了好嗎？

        唉，提姆想，今天也是疲累的一天。

        啊，跟標題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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