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世界的力量同樣可以用于毀滅世界，這是顯淺易懂的一個道理。

        然而，在沖進那個黑洞之前，托尼從未如此確切地體會到這點。

        時至今日，他也無法確定當時所進入的是不是科學意義上展現極強引力、理論上質量緊密得可以扭曲時空的“黑洞”。如果是，他所見證的現象以至他本人都能成為一個奇跡。如果不是，那又該如何解釋他在那里面所看到的一切？

        在那個撕裂天際的洞口里面，他似乎看到了“未來”。

        沒錯，是“似乎”，每當試圖回想起那些畫面，他就會頭痛欲裂。有一次他不顧一切地要想起來，卻突發性休克，幸好佩珀及時將他送院。

        那之后他沒再多細想這件事，但在夢中他仍然會看到一些模糊不清的畫面。在他即將觸及關鍵的時候，他每每就驚醒過來。

        終于，在無數場噩夢中，他抓住了一些頭緒——他也許不只是看到了未來這么簡單。

        他在那里面應該還看到一些……難以用任何一種語言和具體想法來描述的“什么”。那個“什么”令人心生畏懼，無法直視，卻也正因為直視了那個身影，他才得以窺見到那些未來的情景。

        可以肯定的是，那不是什么好事。

        對旁人而言，不知何時會降臨的災禍代表終日惶惶不安，但對托尼來說，那是一種逼使他得想盡辦法、做些什么的“動力”。

        只有他知道，也只有他能做到——這種想法無時無刻縈繞他腦海中。因此，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泡在實驗室里，開發了一副又一副裝甲，仿佛要繼續到他認為能保護所有人的那一天。

        “那不就代表你永遠不會停下嗎？”

        直到看到了他的夢后，那個小女巫如此對他說。

        當然，他到現在都認為是她“偷看”了，雖然他說是他的夢境在“邀請”她。

        絕對不可能，開什么玩笑，他才不會邀請這種小女孩，不論是哪種“邀請”。

        那是復仇者聯盟組成后不久的事了。

        旺達當時正考慮要不要加入復仇者，比起以變種人為行動中心的x戰警，她似乎更希望將自己的力量用在更多地方。她也認為得先把自身鍛煉得更強大，這樣一來，她才能操控混沌魔法，而不是反過來被它所操縱。

        假如在萬力王事件之前她就有這份覺悟，而不是逃避它，說不定……就不會有那么多死傷，不會有那么多人痛失所愛。

        就在旺達去商談期間，陪著她過來的斯瓦娜找到了托尼，對著他問出了這句話。

        “我怎么不記得我這里是托兒所。”托尼眼睛沒從面前屏幕上的數據移開，手上仍然十分忙碌，但還是抽空回答：“還有，你說錯了，我總會停下來的，但不是現在。”

        斯瓦娜換了一個問題：“斯塔克先生，你聽說過達那伊得斯的故事嗎？”

        “我記得是什么達那俄斯的女兒？……算了，如果你想要開始你的神話小課堂，來吧。”他終于把目光轉向她，神色有些疲憊，正好他已經是第十次被ai管家勸告去休息了。

        斯瓦娜有些不解，她明明沒有要講課的意思？她也沒多糾結，便繼續說道：“是的，達那伊得斯就是達那俄斯的女兒。我覺得你現在就像她們一樣，在進行那永遠不會完成的工作。”

        托尼反駁道：“我就不能是沒聽達那俄斯的話，選擇不殺死丈夫那一個嗎？至少聽起來聰明一點。”

        不對，他為什么要代入成那些女兒？都怪他太累了，竟然被繞進去了。

        “那為什么達那俄斯會命令他50個女兒殺害她們的丈夫？是因為他想起了自己會被女婿殺死的預言。”斯瓦娜沒有要跟他爭論的打算，語氣平淡得仿佛只是在陳述事實，“而你現在也是一樣的。”

        她那雙注視著托尼的眼眸猶如琥珀，清澈、平靜、經歲月沉積而成，沉穩得讓他有一刻出現錯覺，以為自己是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這副模樣，幾年前她在山洞里救回伊森的時候就露出過這樣的眼神。

        這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表情。

        而在他眼中——至今在如今的他眼中，斯瓦娜只是個有些缺乏常識的孩子而已，也該是如此。她現在就該好好在學校跟年輕人一起享受青春，而不是在這里對他說什么大道理。

        但偏偏，他又聽懂了她所說的道理。

        因為見到那虛無縹緲的所謂“未來”，他采取了行動，想要回避那將會到來的噩耗。然而，他又怎么知道自己不是跟達那俄斯一樣，正走在滅亡的路上？

        “……不對。”托尼揉了揉漲痛的太陽穴，辯駁道：“希臘神話都是那樣的邏輯，首先有個預言，然后人想回避預言，但還是死了，那是這些故事的共通點，但那不是現實。你又怎么知道，我現在所做的不是真的在避開那個未來——”

        “斯塔克先生。”斯瓦娜打斷了他，說：“未來不是固定的。”

        托尼挑了挑眉，回嘴道：“你是想跟我談量子力學里的不確定性原理？小女巫，那你得先把數學學好。”

        斯瓦娜·數學一般·卡特膝蓋中了一箭。

        她多少有些心虛，但那張十年如一日的淡然表情依舊維持得很好，聲線里也沒有慌亂地回道：“如果當初達那俄斯沒有讓女兒嫁人，那他就不會有女婿，預言自然就不可能成真。”

        “你又怎么知道那50個女兒里不會有一個私下跟人來一……結婚？”托尼及時把話堵回喉嚨，他可沒打算說出孩子不該聽的，到頭來要苦著說明這用詞的還不是他自己？

        而且，他也不想被雙胞胎控訴他教壞她。

        他輕咳一聲，又接著說：“當然，我沒有在認同他的做法，我只是指……誰知道未來會怎樣？”

        “沒錯。”女孩淡淡一笑，說：“沒有人知道未來會怎樣的，斯塔克先生。”

        因此，他看到的，也不一定是未來。

        -

        托尼不會因為一個女孩的話就放棄自己的準備，不過，跟斯瓦娜的對話確實給了他啟發，讓他緩下了步伐。

        他知道自己精神開始出問題，但一般的心理醫生不會把他的噩夢當回事，大多會歸類為ptsd。

        無可否認，自中東回來后他確實有些能歸為這癥狀的焦慮表現，但現在他的狀況明顯更嚴重。每一晚的噩夢讓他愈來愈憔悴，連皮特羅那小子都笑他像貍貓。

        后來還是佩珀跟斯瓦娜聯絡上了，才讓他擺脫了那些噩夢。

        這也讓他進一步確定了，他的生命中不能沒有佩珀，不管是同事、朋友還是愛人。

        幸好，幫他這個忙的不是雙胞胎而是斯瓦娜，除了她還有誰能吃下這種狗糧？

        回到現在。

        隊長和娜塔莎進來了解過現況后，他們首先將矛頭對準托尼，因為聽起來他在秘密進行的事危險性更高。

        按照托尼的性格，他們都做好了他不會直說、最后不歡而散的準備。

        可是這一次，他整個人看上去相當坦然，似乎早有預備。

        “我承認我是有這樣的一個計劃。”他靠在桌邊，挽起手對他們說，“從兩年前起我就在升級我的裝甲，也針對我們……也不只我們，做了不少準備。”比如正聯那邊的藍大個。

        娜塔莎凝重地問：“我可以將你這句話理解為你在準備一支機械軍隊嗎？”

        “我不認同你這個說法。”托尼否認了，“我只是有備無患。”

        “托尼，你剛剛說，你針對‘我們’做了不少準備。”史蒂夫雙眉緊蹙，直盯著他問：“你是否需要解釋一下。”

        “怎么？之前被抓住的紫人不能作為一個很好的例子嗎？為了避免我們之中任何一個被控制、失控或者……什么都好，我認為得事先做好準備。”

        “真正的災難是無法準備的，托尼。”史蒂夫并不認同他的話，“你這樣只是在對隊友表現不信任——”

        “不。”托尼強硬又堅決地否認了他的話，但看了看他的隊友后，他頓了頓，緩了下語氣后便補充道：“我認為把這些說出來，已經足以證明……如果你一定得說那個詞，那就是了——‘信任’。”

        -

        走廊上的三人組也不好繼續偷聽，而這其中關系最大的旺達也沒打算參與，畢竟根據目前所聽到的那些，她已經大致猜出了情況。

        比起里面的爭執，他們更想去看看杰西卡。

        三人一貓就這樣前往了醫療室。

        在那里，他們不只看到醒來了的杰西卡，也見到門外的佩珀正與杰西卡的養父母交代情況，看起來正進行一場嚴肅的對談。三人趁家長們正在說話，便偷偷從另一扇門溜了進去。

        杰西卡看到他們后，視線首先落在斯瓦娜身上，之后才看向旺達和皮特羅。

        皮特羅是這房間里唯一的男性，考慮到杰西卡的經歷，他自覺地站得最遠，就差貼著墻上了。別看他平日像個長不大的男孩，跟姐妹一起長大的他還是相當貼心的。

        旺達看著臉色還有些蒼白的杰西卡，首先上前打招呼道：“你還記得我們嗎？我是旺達·馬克西莫夫，那邊的是弟弟皮特羅，她是……”

        杰西卡定睛看著斯瓦娜許久，忽而一笑道：“斯瓦娜，對吧？嗯，我記得你們，還有她。”

        旺達和皮特羅自然聽出了杰西卡的別有所指，下一刻便齊刷刷地看向了那個沉默不語的女孩，眼神看似在問：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們？

        斯瓦娜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難道她要跟他們說，昨晚她一時興起帶著杰西卡去紫人夢里大鬧了一場，還玩得挺盡興？不，不可以，這有損她在他們面前的“家長”形象。

        明明很多事情都不太在乎，但偏巧這位卡特小姐就格外注重自己的形象。于是，她淺笑著把話題帶過去：“杰西卡，你現在覺得身體怎么樣了？”

        杰西卡見她沒提起那些事，也沒刻意說下去，就把這當成她們之間的小秘密好了。

        “還算不錯，燒已經退掉了，而且……”

        這時，一直乖乖待在包里的洛蒂探出頭來，跟正在說話的杰西卡對上了眼。

        里面太悶了，得出來逛逛——洛蒂這樣想了，也就這樣做了。它從包里一躍而下，身手靈活地落在病床上，接著小心翼翼地在床尾走動，沒敢踩在病人身上。

        “這是你們的貓？”杰西卡伸出了手，卻在觸摸到小貓咪之前，手指就突然蜷縮起來，“我可以……摸摸它嗎？”

        “洛蒂是個很有主見的女孩。”斯瓦娜回道，“你可以試著問問她。”

        洛蒂瞧了瞧這個人類，看上去有些消瘦，眉目間還帶著幾分憂愁。

        “喵喵。”摸吧摸吧，唉，它真是善解人意又樂于助人的貓咪。

        斯瓦娜替它翻譯：“她說看在你有些煩惱份上，可以讓你摸。”

        “喵！”洛蒂瞪了斯瓦娜一眼，她可沒這么說。

        斯瓦娜嘆了口氣，故意道：“她嫌我說得太直白了。”

        “喵喵喵！”我沒有！

        杰西卡被這人貓相聲逗笑了，手也不由自主地摸上了黑貓的背。

        好溫暖。

        小貓咪就像一個移動暖手寶，即使病房里開著暖氣、一直在被窩中的她也沒有多冷，她還是沒辦法放開手。

        一開始，她還擔心自己沒收住力氣會把它弄傷，但很快這點擔憂就被她拋在腦后。

        誰能抗拒這么一只柔軟又暖和的小貓？

        看，她又乖又可愛，還在逗她高興！

        倚在墻邊的皮特羅已經看穿了一切。

        天啊，洛蒂小公主真是罪孽深重，又多俘虜了一個女孩的心了。

        眼見杰西卡沉迷吸貓，整個人也放松了不少，斯瓦娜才開口問道：“所以，你是有什么煩惱嗎？”

        杰西卡動作一滯，思索片刻，目光也在他們身上不斷來回。大概在心里說服自己能把事情告訴他們了，她才說：“我的父母……養父母，他們知道了我的能力，還有那件事。他們覺得該帶著我搬離這里，方便我休養，也方便我回歸以往普通的生活。”

        “那你怎么想的？”

        “以前我一直想用這身力量做些什么，但你們也知道了……結果不怎么好。”杰西卡聳了聳肩，故作輕松地說：“但我還是不想逃掉。我在現在的學校里的確過得不太愉快，但要是我什么都不做就這樣跑掉，我覺得我會后悔。還有，我覺得我一天還有這種力量，一天就還會忍不住用……你們知道哪里能幫助超能力人類作訓練嗎？”

        斯瓦娜下意識望向雙胞胎，他們也正好在看她。

        只一眼，他們就知道大家都生出了同樣的想法。

        “杰西卡，你聽說過澤維爾天賦少年學院嗎？”

        -

        三人輪流對杰西卡安利，咳，不對，是介紹了澤維爾天賦少年學校，也跟她交換了手機號碼。假如她跟父母商量好決定入學，或者只是想參觀看看，他們也可以替她聯絡教授。

        學院一開始是作為變種人的庇護場所而建立，但教授愿意為一切擁有特殊能力的青少年提供協助，像去年全家都擁有超能力的帕爾家就帶著小寶寶前來。因為那孩子實在太頑皮了，也藏不住自己的能力，好幾次差點把帕爾先生的頭發燒了起來。

        當然，帕爾先生來探訪教授也不是因為他沒頭發……咳，他是希望向教授請教下對于過份強大的超能力兒童該如何引導和教育。

        再說一次，那小寶寶真的很皮，他還會飛。

        他們永遠忘不了那一天，整所學校的師生都出動尋找那孩子時，場面到底有多混亂。

        最后發現他爬在教授的腦袋上、將他視為“寶寶朋友”時，大家都是崩潰的。

        還有點想笑。

        帕爾家的情況是個例，但自那之后，也有幾個擁有超能力的青少年入學了。

        因此，不論杰西卡是打算入學，還是想尋求幫助，學院都會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他們接著便回到大廳，而洛蒂則暫時留在那里陪杰西卡了。它覺得跟著斯瓦娜他們很無聊，還不如跟小姐姐玩。

        大廳里，大人的話題已經結束了，漢克和珍妮特好像離開了，但隊長、娜塔莎、托尼和剛回來的班納博士都在里面。

        托尼看見從門外探頭進來的三個身影，哼笑一聲并喊道：“就等你們回來了。”

        他這么一說，他們頓時就不是很想進去了。

        托尼也就嚇唬下這三個孩子，誰讓他們剛剛故意叫隊長進來“勸架”。

        娜塔莎對男人幼稚的舉動一笑置之，也跟他們說：“快進來吧，是有關斯瓦娜的事。”

        娜塔莎要說的事，也是托尼本來聯絡斯瓦娜的目的。

        “對于斯瓦娜的身體，我、伊森、布魯斯和趙博士，一位遺傳學家，共同探討出了一個辦法。”托尼在光屏上展示了他們的構想，“那就是利用‘再生搖籃’，把你受損的細胞嘗試修復。”

        斯瓦娜的身體是有缺陷的。

        當初那些實驗體都在數小時以至數天就會衰竭致死，斯瓦娜的身體恐怕是唯一存活至今的。但即使如此，她的基因還是有所缺陷，心臟和其他體內器官都十分脆弱，免疫系統衰退，靠現今科學技術根本不可能撐到現在。

        沒錯，所以她靠的是魔法。

        魔法又贏了一次。

        可魔法也不是萬能的，長久下去，等到她的身體所有活著的部分都消耗殆盡，這副身體就再也不能稱為“人類”了。就像一個人一點點地把不同部位換作機械零件，最后整個人都化為鋼鐵，那還能說他是活著的嗎？

        因此，“斯瓦娜·卡特”的存在期限，就只到這顆心臟停止跳動為止。

        而她一直想將這個“存在期限”延長一點。

        “神盾局最新得到了一些情報，剛剛取得了許可，所以我可以把報告給你們了。”娜塔莎取出了一份文件遞給斯瓦娜，對她帶著幾分安撫地笑了笑，“我們還會跟澤維爾教授合作，進一步分析這件事。”

        eden在制作那一批實驗體時，所追求的是將母體的神奇基因延續到克隆體上，這是之前斯瓦娜就提供了的情報。

        可是，最新這份情報還進一步補完了詳情。當年因為實驗體過于不穩定，eden的研究員退了一步，嘗試結合從不同渠道得來的基因樣本，制造出能繼承特殊能力的個體，這也是斯瓦娜身體里x基因的由來。

        為了增加實驗體的存活時數，他們又加入了一些從世界各地取得的強壯人類基因樣本。

        托尼又說：“如果能知道你當初混有的基因樣本是什么，說不定能從基因修復這方面著手。”

        一時間，斯瓦娜覺得這份文件有些燙手。

        存活的實驗體明明只有她這身體，也就是說，會因為這些情報而有所得益的，也只有她而已。

        斯塔克先生他們在再生搖籃上的新突破明明可以用在更多方面，幫助和拯救更多受疾病或殘疾困擾的人，為什么他們準備先為了她而使用呢？

        她并不是不感謝他們的，相反，她很清楚這是他們對她的善意，但心里就是無法坦然接受。

        正如先前被提姆救助時，她會感到意外。

        她對于他人的好意總是不知所措。

        她艱難地開口道：“其實……”

        皮特羅搶先說：“沒有其實，這是好事，你需要做的就是配合。”

        “我覺得……”

        “不，你不覺得。”這一次打斷她的是托尼，“你現在該想的，就是什么時候方便過去趙博士的研究所一趟。”

        斯瓦娜苦惱地皺起了眉，欲言又止。

        難得看到女孩的這個樣子，托尼有些樂了，還對她開起了玩笑。

        “或者，你還可以動用你那些神奇的小魔法，找找自己那素未謀面的‘爸爸’或‘媽媽’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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