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夢境世界有些奇怪。

        告別了皮特羅的夢后，斯瓦娜又看到了很多零零星星的夢境碎片。但與其說是夢，她覺得用“回憶”來形容會更為貼切。

        她心中莫名生出幾分疑慮，今晚出現(xiàn)的夢境太多，也太過巧合，仿佛有誰正在窺探別人的記憶……當然，她不是在說她自己。

        就正如眼前的噩夢，她一看就知道是哪個時候的事。

        16歲那年，她剛搬到紐約皇后區(qū)不久。某個暖和的周六，皮特羅跟旺達來找她出去玩。

        在熙來攘往的街道上，他們從電視新聞上得知神盾局的天空航母忽然墜毀的消息。沒多久，其四大監(jiān)獄之一的“巨室”發(fā)生暴動、74名罪犯在逃凡緊急報道緊接而來。

        但那還不是最可怕的。

        “萬力王”富蘭克林·霍爾襲擊紐約市，并以一己之力單挑現(xiàn)在被稱為“復仇者聯(lián)盟”的多個超英。那時候，整個紐約市從地面被剝離，急速上升至高空，還沒懸浮多久，萬力王手一揮，又輕而易舉地讓整座“島嶼”急墜而下。

        有些人來不及逃跑，從高空墜下摔死，也有些差點在重壓之下內臟破裂，當場吐血。

        這個噩夢的主人或許是當時被困在瓦礫下的一個市民。

        當時她和雙胞胎就在“島嶼”之上，她跟在場的醫(yī)生一起為傷者作急救，皮特羅飛快地從坍塌建筑下把來不及逃跑的人救出來。旺達是最努力的那個，她為了拯救大家，獨身以混沌魔法抵擋了萬力王的一下重擊，又試圖緩下墜下的速度。

        最后還是飛來的托爾協(xié)助下，整座城市才安全降落。

        娜塔莎和美國隊長那時候正努力逮捕趁機作亂的逃犯們，小黃蜂和蟻人也跟托爾和鋼鐵俠一起對抗萬力王。

        那一次只能說是險勝。

        萬力王殊死一搏，以他所有的力量釋放重力場，在紐約上空撕裂出了一個黑洞。

        是字面意義上的“黑洞”，也可能是科學意義上的。

        那時候，紐約市民抬頭一看，都能看到有什么正從黑洞中緩緩爬出。也許是猙獰的外星生物，又也許是來自人類未知領域的某種存在。洞口愈來愈大，那扭曲的漆黑生命體仿佛要掙脫出來，侵入這片蔚藍的天空。

        最后大家所見的，是鋼鐵俠抱著神盾局射的導彈，毅然決然地沖向洞口的身姿。

        沒錯，那時候他已經(jīng)進去黑洞里了，幸運的話能像科學家推論一樣進行一場時空穿梭，不幸的話，連一塊鐵皮都不會剩下。

        所有人屏息凝神地看著那一幕。

        幸好，在黑洞在能量的沖擊下完全關上之前，一抹藍色的殘影迎著日光而來，急速飛了進去，將鋼鐵俠救了出來。

        那個人背向萬丈光芒，抱著托尼緩緩降落到海岸邊，臉上是堅定自信的笑容。

        “他沒事了。”

        受到太陽眷顧、被稱為“人間之神”的超人如是說道。

        在一片歡呼聲中，只有斯塔克先生的心情不怎么美好。

        明明逃過了一劫，但他被超人公主抱的照片之后卻登上了“年度最美風景”，在各大報章和社交平臺上反覆刊登流傳。

        看，今晚他的噩夢就是這個，他夢到超人說他不要蝙蝠俠了，跑來追求他。

        其實這樣的夢算好了，斯瓦娜還記得最初在事件后，斯塔克先生經(jīng)常夢到身處黑洞的畫面。那時候他頭腦一片空白，明明拒絕記住，大腦卻清晰將之描繪下來，矛盾又折磨人。

        也有些時候，他夢到自己永遠被關在黑洞里面，再也無法回去所愛之人身邊。

        沒再夢到這些真是太好了呢，斯塔克先生。

        不，托尼覺得不太好，他正夢到超人正要親吻他了……誰來把這個藍大個拉走！

        斯瓦娜不知道托尼正在夢里慘叫。

        她穿梭在這虛無的意識狹逢世界，纖長的指尖像戳泡泡一樣，一下一下地輕戳數(shù)之不盡的夢境碎片上。有些她會佇足觀看，有些則只用余光瞥了幾眼，隨心得就像參觀博物館的游客。

        說起來，她看到的這些夢的主人好像都是她的熟人？

        像面前的這個，就是日常訓練中的旺達。

        那一個彌漫著煙硝味的，是隊長的。

        再走前幾步，那隱約透出蝙蝠形狀的……

        突然間，有一個小光球在她眼前晃過。

        “嗯？”

        這不是碎片，不是什么夢境入口的鑰匙，也不像是飄流到這種精神縫間的某種殘留物。

        小光球仿佛擁有生命，繞在她身邊不停打轉。

        “你是來我的嗎？”

        小光球上下移動，像在點頭。

        “讓我跟上你？”

        光球更用力地跳動著，看起來十分急切。

        好，那就跟去看看吧。

        反正她的夜晚還很漫長。

        -

        斯塔克大樓爆炸案的翌日，紐約還是平常地迎接和熙的清晨。

        冬天的暖陽滲進屋里，吹散了黑夜帶來的霜寒，也加深了人們對柔軟溫暖被窩的眷戀。

        沒什么比在假日寒冬早上睡一趟懶覺來得舒服，有，那就多睡幾個小時。直到中午的太陽曬得有些滾燙，大多數(shù)的人才敢從床上緩緩挪動身軀，慢慢起床。

        但是，這些都跟皮特羅跟旺達無緣。考慮到斯瓦娜昨天受了傷，他們都設了鬧鐘，想提早起來為家人做早餐。

        可惜，他們太小看冬天了。

        在開了暖氣的室內，睡意被無限放大，沒有什么能妨礙他們睡覺。

        結果他們起來時都快十點了，還做什么早餐，午餐都快能吃上了。

        兩人匆匆忙忙地從自己的房間出來，一下樓，就發(fā)覺有些怪異。

        今天的客廳是不是安靜過頭了？

        沒有黑貓，沒有烏鴉，也沒有斯瓦娜。

        “斯瓦？”

        不在廚房。

        “斯瓦娜？”

        也不在洗手間。

        那就只剩下一個地方了，斯瓦娜的房間。

        他們站在房門前，先是敲了敲門，沒人回應，又將耳朵貼在門板上細聽，似乎也沒什么動靜？

        這時候，喀嚓一聲，門打開了。

        皮特羅反應極快地將旺達往后一拉，以免她跟走出來的斯瓦娜撞上了。

        “早上好……你們怎么都在門外？”

        他們一眼就看出了斯瓦娜狀態(tài)不太好。

        不只是精神不佳，平日的話，她是絕不會頂著亂蓬蓬的頭發(fā)和一身睡衣走出來的，某位卡特小姐可注重形象了。

        皮特羅沒直接問她發(fā)生了什么，而是道：“事實上不算早了。”

        “啊。”斯瓦娜回頭看了看房間的鬧鐘，都快十點半了。她才驚覺自己起晚了，又看了看自己的打扮，才發(fā)現(xiàn)自己也太隨意了一點。

        “你們先下去等我一下。”說罷，她又關上了門。

        雙胞胎面面相覷，心中頓時生出一樣的想法：她不對勁。

        不用多久，已經(jīng)整理好儀容的斯瓦娜緩緩從樓上下來，她懷中的小黑貓正用尾巴抽打她的手臂。

        旺達登時忘了先前的事，問：“洛蒂怎么了？”

        斯瓦娜想摸摸小貓咪，卻被它氣乎乎地用尾巴擋住了。它瞪了她一眼，轉身跳到地上，沒幾步跑到旺達身前。

        一看到那雙討抱抱的晶瑩綠眼，旺達心就軟下來了，趕緊將這個委屈的小可愛抱在懷里，柔聲問道：“你怎么啦？小甜心？”

        噫，斯瓦娜跟皮特羅無聲對望一眼。

        這么多年了，他們還是第一次聽見旺達對誰這魔輕柔地喚了一聲“甜心”。

        【斯瓦娜太過分了！】它向旺達撒嬌道，【我不就是不小心坐到她身上嗎？她居然說我‘壓’到她了！我才沒有這么重！】

        很好，今天的洛蒂小公主仍然對體重相當敏感。

        “對，你才不重。”旺達撓了撓洛蒂的毛毛，“一定是她感覺錯了。”小貓咪才這么小小一只，哪里重啊？

        洛蒂滿意了，乖巧地對旺達喵了一聲。

        斯瓦娜有些復雜地看向旺達，她說不清自己現(xiàn)在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這就是所謂的“失寵”嗎？

        “洛蒂確實不重。”最終，斯瓦娜嘆了口氣，看著得意洋洋地搖擺尾巴的小貓咪道，“但也不能趁我睡覺時團在我臉上。”

        “臉上？”

        聽到旺達聲音一變，黑貓渾身一僵，有些心虛地從她懷中一躍而下。她跑回斯瓦娜身邊，理不直氣也壯地反駁道：【誰讓我喊你你也不起來！】

        “那也不能坐我臉上，我會窒息的。”斯瓦娜皺著眉對她說教：“真的沒有下次了喔。”

        “喵～”好吧。

        洛蒂是聰明的小貓貓，見好就收。

        圍觀了旺達跟斯瓦娜對這只貓咪的寵慣，皮特羅在角落抹了把臉。

        斯瓦娜好歹還能“失”寵，他可是從未被姐妹這樣溫柔對待過。

        皮特羅：……唉。

        -

        最后他們是出去吃的。

        斯瓦娜以前喜歡自己在家下廚，也認為這樣會比較健康。不過在紐約念高中那三年，她還是向出外用餐和速食低頭了。

        說到底，高中生的活動也太豐富了。她雖不打算深入某些圈子，但還是得融入校園的社交圈，這樣才算是大多數(shù)“普通人”會過的生活。

        而且，紐約皇后區(qū)附近有不少餐點好吃的店，彼得也跟她推薦過一些。

        皮特羅才想起從早上起就沒見過布萊克了，便問斯瓦娜：“對了，我的烏鴉弟弟去哪里了？”

        【那家伙可忙著呢。】洛蒂輕哼一聲，對他們說，【他現(xiàn)在正進行統(tǒng)治這一片街頭烏鴉的計劃，不過也完成得差不多了。】

        皮特羅：？

        他還以為這是個弟弟，結果居然是位“大哥”。

        洛蒂又重哼一聲，對于布萊克去到哪里都要當老大的行為感到不滿。有這個時間還不如跟斯瓦娜一起到處逛逛，真不懂這只臭烏鴉在想什么。

        他們三個帶著洛蒂一起在外面用完了午餐，接著就前往復仇者大廈。除了要去看看杰西卡，斯瓦娜也想知道托尼之前找她到底是為了什么。

        旺達有進入權限，因此他們不用在外等通知就能直接進入。

        然而，甫一走近大廳，他們就聽到了爭論聲。

        不是激烈得快打起來的那種爭執(zhí)，而是成年人用詞茍刻尖銳的唇槍舌戰(zhàn)。

        他們三個對視一下，不約而同地挪到門邊偷聽。

        托尼聲音中充滿了不可置信的怒火：“你說了會中止計劃，我相信你；你說你沒再研究奧創(chuàng)，我也信了。現(xiàn)在你跟我說計劃已經(jīng)完成了？如果你在泡在研究室一周后頭腦不太清醒，那我告訴你，今天不是愚人節(jié)。”

        珍妮特的聲音在一旁響起：“什么計劃？奧創(chuàng)……那不是漢克創(chuàng)造出來的ai嗎？”

        托尼繼續(xù)質問：“所以連珍妮特都知道你根本沒停下研究？你是不是忘了奧創(chuàng)的編碼還有一部分是我寫的？”

        珍妮特聽上去搞不清情況：“漢克，你都做了些什么？”

        “珍，不是的……我只是希望把它完成，它不只可以幫助我們，或者說，不只是以暴力解決問題。”漢克轉而質問托尼：“那你又敢對隊長他們說你悄悄準備了些什么嗎？在你反對我研究奧創(chuàng)的同時，你不也正進行你那殘暴、無情又不講理的暴力計劃嗎？”

        托尼沉默了。

        “我把這句話還給你——今天不是愚人節(jié)，托尼，別把大家當成蠢材。”

        他們三個正聽得緊張時，冷不防有人輕戳在皮特羅的肩膀。

        他第一反應是把那只手撥開，但沒幾秒就迅速反應過來：是誰在碰他？斯瓦娜跟旺達明明都在他前面。

        “咳哼。”

        聲音從身后響起時，三人都渾身一僵，跟被教導主任抓到在干壞事的學生一樣，表情都十分不自然，還有些心虛。

        因為站在那里的可是美國隊長啊。

        意識到自己的出現(xiàn)把三人嚇到了，史蒂夫有些不好意思，他放緩語氣，稍微溫和一些地問道：“你們在干什么？”

        “呃，我們……”旺達最先快應過來，但也不知該怎么說。

        “聽上去是托尼跟漢克在爭吵。”隊長身后的娜塔莎笑了笑，忍不住評價一句：“男孩們吵架了，還是需要家長去勸勸，去吧隊長。”

        “娜塔。”隊長有些無奈，但仔細想想，他真的挺像復仇者的家長，誰讓這位二戰(zhàn)老兵年紀最大呢？

        里面的人沒有發(fā)現(xiàn)門外已經(jīng)來了這么多人，爭執(zhí)聲依舊此起彼伏。

        這時候，一直沉默的斯瓦娜突然開口說：“他們好像在吵很嚴肅的話題，聽上去是都做了什么你們不能接受的研究。”

        娜塔莎跟史蒂夫互看了一下，慢慢收起臉上的笑容。隊長擺著嚴肅的表情走到門前，又回頭對斯瓦娜說了一聲：“不用擔心，我們去看看。”

        隊長進入大廳后，爭論聲戛然而止。

        娜塔莎緊隨其后，在走進去前停住腳步，忽而望向了斯瓦娜。

        紅發(fā)女特工勾起紅唇，笑道：“那是你的貓？”

        斯瓦娜才發(fā)現(xiàn)洛蒂早就從包里探頭出來，真不愧是走在八卦最前線的小貓咪。

        “對，她是洛蒂。”

        “之后再好好給我介紹吧。”她笑意更深了，“也給我說說你在哥譚的趣事？”

        “……好。”

        斯瓦娜十分肯定，娜塔莎一定已經(jīng)知道她在哥譚出的意外了。

        自從13歲那年跟娜塔莎相遇后，這位神盾局特工對她不只有監(jiān)視和注意，也有幾分真誠的關心。

        這樣一來，除了大廳里的“男孩們”要被隊長訓話，等下她可能也得被娜塔莎拉去談談心了。

        斯瓦娜：唉。

        家長們都進去后，旺達喊了喊她：“斯瓦。”

        “嗯？”

        “剛剛你是故意讓隊長進去調解的，對吧？”旺達有些疑惑，這不像是斯瓦娜平日會做的事情。若非跟旺達有關，她一向不會參與到復仇者的事務里。

        斯瓦娜坦言：“沒錯。”

        旺達：“是有什么特別理由嗎？”

        大多時候，斯瓦娜都是一個直言不諱的女孩，曾經(jīng)還直接得讓人覺得她不太會看氣氛，差點想給她來一拳。

        但這一次，她少有地猶豫了。

        “我就是覺得……阻止他們吵架會比較好。”

        皮特羅不解地問：“為什么？”

        斯瓦娜的視線飛快地在旺達身上掠過，又移到皮特羅身上。然后，她半垂著眼，輕聲道：“我看到了一個夢。”

        “你是說……你做了一個夢？”

        “不，我是‘看’到了。”她糾正了皮特羅的說法后，又自顧自地低聲說道：“夢里……他們，復仇者們吵了一架，然后世界就毀滅了。”

        皮特羅禁不住笑出了聲，說：“那也太夸張了。”

        旺達苦笑著：“那只是個夢而已，你不也總是說，夢里什么都可能發(fā)生嗎？說不定是哪個討厭復仇者的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而已。”

        斯瓦娜第一次有“是那樣就好了”的想法。

        但真的只是個夢嗎？

        她還清晰記得昨晚所見的一切。

        明明是能把生命托負給彼此的戰(zhàn)友，但從意見分歧那一刻開始，戰(zhàn)火就從未止息。

        后來，一場意外，有人親手錯殺了昔日的隊友，英雄之間自此真正地崩分離析，再也回不去曾經(jīng)了。即使日后外星生物入侵，他們重振旗鼓，卻已經(jīng)為時已晚。

        地球上大半的人就這樣消失了。

        在那之后，旺達孤身一人走在路上，在她身邊沒有皮特羅，沒有伴侶。那可憐的女巫把自己困在親手打造的美夢中，不愿醒來。

        畫面一轉，她又看到裹著漆黑披風的蝙蝠暗影在城市里穿梭，他拖著沉重的身軀將那些罪犯一一關進了大牢。

        但還是有太多太多的惡棍，他們仍在城市到處高笑著，歡頌著那座罪惡之城，為陷入混亂的整個世界而干杯。

        漆黑的騎士一直以凡人之軀守護他的城市，這么多年始終不變。

        然而，有一天，在眾人眼前，昔日的人間之神化身成怪物，親手貫穿了披風騎士的心臟。

        人們都說騎士死了。

        但不久，他又活過來了——至少大家都是這樣認為的。

        他們不知道的是，總有人會接過那身披風的，一個又一個。

        她看著有些眼熟的男孩最后繼承了那身披風，他本不該是最后一個，誰讓最小的那個最先走了？

        他將人生獻給了那座幽暗的城市，以及不怎么美好的世界。

        但可惜，兩邊的畫面、兩個世界都迎來了終結。

        無盡的哀嚎、絕望的狂歡，最終都化為凄冷的沉默，連一掬塵土都不剩了。那片沉寂且永無止境的黑暗，似曾相識得都讓她想起成為人類前那段時光了。

        假如這一切真的都只是一場夢……那么，又會是誰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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